第49章

魏澤沒答應李書意,隻是問他:“現在靳言救回來了,你是不是也可以準備手術了?”

李書意沉默,許久才道:“我明天要出院。”

“出院?”魏澤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提高了聲音道,“你在開什麽玩笑?”

“魏澤,這病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吧。”李書意笑,“我還有事要做。”

靳言是他要救的,李書意不可能把爛攤子都扔給白敬。除此之外,李書意想到靳言身上的傷,眼睛裏透出淡淡的冷意來。

他不會找人去把宋思樂打一頓,這太簡單了。既然宋思樂想要宋家,白昊也想跟著從中獲利,那行,他就讓他們什麽也得不到。

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跟白敬,白家沒有任何關係。

“李書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魏澤已經出離憤怒了。

李書意大腦裏就像裝了一顆定時炸彈。腫瘤現在是良性,在還沒有使周圍的腦組織和重要顱神經、血管受到不可逆的損害之前,也許能達到全切除的目的,能夠根治。但他每耽誤一天一分一秒,都是在增加危險,因為沒有人能保證,腫瘤是不是會在下一秒就惡化。

這病的確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可是如果真的到了必須馬上治療的地步,那麽就算手術做得再好,他也活不了多久。

李書意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李書意把上了藥的手收回來,冷靜道:“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別勸我。你知道的,勸我也沒用。”

魏澤扔掉手上的棉簽,額頭上青筋暴起:“你想都別想!我不會同意你出院的!”

李書意試圖緩和氣氛,笑道:“你還能讓人攔著我不讓我走不成?”

魏澤哪裏有心情跟他開玩笑,猛地站起身,話就這麽衝口而出:“是因為三年前的事你才這樣?因為他想讓你死你就不活了?李書意,你活著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白敬!”

李書意嘴角的笑一點點消失在嘴邊:“我不想談這個。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魏澤沒有錯過李書意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神色,瞬間僵硬在原地,後悔自己怎麽會突然說起這個。哪怕他是想勸李書意,那也是在往李書意心口上捅刀子。易地而處,如果是傅瑩想要他死,在明知這隻是假設,根本不成立的情況下,魏澤都會覺得不寒而栗。

李書意說完就低下了頭,魏澤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可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陰鬱的氣息。魏澤嘴巴動了動,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隻有歎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裏重新變得安靜,李書意閉上眼,任由胸口的疼痛一點點平息下來,然後他才站起身,剛剛從衣櫃裏拿了換洗的衣服,手機突然響了。

李書意見是唐雪的號碼,沒有多想就接了電話。

“李總,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擾你。”

唐雪這幾天沒有任何音訊,李書意以為她是工作忙,可此時聽她的聲音覺得有些不對。

“怎麽了?”

“我……”唐雪再度開口說話時帶上了哭腔,“我有事想求你幫忙。”

李書意皺眉,沉聲道:“你別急,好好說。”

唐雪聽了李書意的話,努力控製著情緒,把事跟李書意說了。

“你現在的位置?”

“我在家。”唐雪忍不住抽泣了一聲。

“行,你就在家等著。”

李書意掛了電話,本想聯係喬宇,但想想喬宇剛剛才回去,就轉而撥了刀疤的號碼。

刀疤很快接起電話,李書意把大致情況跟刀疤說了,刀疤道:“李總您放心,我馬上去處理。”

這邊說完了,李書意又馬上給他熟識的一位銀行行長打電話。

就這麽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一個晚上很快就過去了。李書意雖然覺得疲憊,但也有些慶幸,至少他可以暫時把雜亂的思緒壓製下去,不用一遍遍回想,錄音裏那仿佛能把人撕裂的話。

第二天一早李書意就起了,把在病房裏的瑣碎物品都收拾好,他就徑直下樓去了ICU病房。

聽護士說靳言情況很穩定,李書意眼睛裏總算帶了點真正的笑意,然後他也沒多耽擱就離開了醫院。

李書意先回了一趟酒店。酒店經理聽說他回來了,還特意過來恭喜他身體康複,然後又問他是否還要繼續入住。

李書意點頭道:“當然。”

經理笑道:“那李先生在飲食上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嗎?”像李書意這種客人,酒店都是會專門配備人員服務的。

李書意答:“沒有,多謝費心。”

“那李先生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等人走了以後,李書意又在酒店收拾了一番,然後才去了白家的公司。

他到時已經臨近中午了。

李書意往白敬的辦公室走,一路上見到他的人都在跟他問好,當然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想來這些人都以為,他是不會再出現在這裏了。

到了辦公室外,秘書小姐一見到李書意,立刻站起身來,臉上露出有禮的笑容:“李總好。”

李書意點頭道:“你問問你們白總,現在方不方便見我。”

秘書疑惑地看向李書意,像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書意看著她,還是站在原地沒動。

秘書立刻有些慌地拿起電話:“好,好的,我馬上問。”

不怪她舉止如此失措,在這個公司裏,白敬的辦公室某種意義上就和李書意自己的辦公室差不多,李書意進出一直都很隨意,從來不用提前通知或者征得白敬同意。哪怕裏麵有再重要的人,說著多麽重要的事,李書意都不用有所顧忌。

當然,這種特權也是白敬默許的。

秘書掛了電話,朝李書意道:“李總請。”

“謝謝。”

李書意道了謝就往裏走,走到門前停了下來,先敲了門,聽到白敬應聲後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抬頭看到白敬時,李書意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他用力握緊手,手心裏傳來的痛意讓他恢複了平靜。

辦公室裏左銘遠也在,他站在白敬旁邊,手上拿了份文件。看到李書意,詫異地問:“你出院了?”

李書意“嗯”了一聲,慢慢走到白敬的辦公桌對麵。

“白總。”

李書意一開口,白敬就愣住了。左銘遠更誇張,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目瞪口呆。

“我今天過來,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希望和宋瀟瀟的合作可以交由我去談,當然,具體內容落定後一定會讓你過目。”

當時為了保靳言,白敬選擇了和宋瀟瀟合作。要不是這樣,宋思樂那邊有所忌憚,宋瀟瀟又提前得到消息,靳言可能早就死了。李書意隻求白敬幫他救靳言,既然靳言救回來了,後續的這些麻煩事自然應該由他來處理。

白敬沒說話,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人。

李書意實在瘦了太多。在醫院時,穿著病服的他顯得很是纖細,額前的頭發散落下來,又讓他看著有些病弱可憐。

現在的李書意,身上的西裝連一條褶皺也沒有。頭發都梳了上去,露出來的五官愈發嚴苛,整個人透著一股極致的冰冷。

這是白敬熟悉的那個李書意,可又好像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李書意。

畢竟以前的李書意,進他的辦公室不會讓秘書通報,更不會叫他“白總”。

不同於以往兩人生氣時李書意刻意做出來的冷漠疏離,眼前的這個人,白敬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情感波動。好像他們本就隻是上下屬,從來沒有任何關係。

“你臉上的傷,”白敬終於開了口,“怎麽弄的?”

“昨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小傷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這樣平靜的,好好答話的李書意,卻讓白敬有些失神。如果是以前,李書意一定會冷著臉問他,關你什麽事。

在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白敬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這不正是他期待和希望的嗎?他厭惡李書意的鋒利,強硬,自以為是,那現在,眼前這個跟左銘遠,跟其他任何人都沒有區別的李書意,他又不滿什麽呢?

李書意看白敬久久不說話,以為白敬是擔心他會繼續糾纏,想賴在公司,於是開口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插手公司裏其他的事。如果你有所顧慮,可以找人跟著我。”

白敬手上正拿著筆準備簽字,現在聽了李書意的話,手一抖,筆尖在紙上戳了一個洞。

白敬慢慢放下筆,道:“不用,我沒有這個顧慮。”

如果李書意能處理宋家的事自然再好不過。李書意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有些工作別人做的也不是不好,但白敬總是會下意識拿來與李書意比較,比較來比較去,都能找出種種不滿和錯處來,最後索性自己接手,工作量不知大了多少。可是他原先的想法,是讓李書意出院後先休息一段時間的。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李書意轉身往外走,走到一半,直到現在才終於回了神的左銘遠叫住了他。

李書意回頭,左銘遠道:“那……那個……”他看著李書意居然覺得有些緊張,“我給你找了個生活助理……不對,不是我,是……”

李書意打斷左銘遠的話,朝他頷首笑了下:“不用了,謝謝。”

說完,他就大步離開了。

左銘遠收回視線,一頭霧水的看向白敬:“李書意怎……”他想問白敬李書意怎麽回事,看清白敬的臉色後,馬上閉緊了嘴把話咽了回去。

李書意回辦公室時還有些擔心這裏是不是早就換了人,看到唐雪,還有辦公桌上自己的物品時,心才落了地。

唐雪看到他,一下就站了起來走到李書意麵前。

“李總好。”

李書意問:“你父母還好嗎?”

唐雪低著頭輕聲道:“受了點驚嚇,但是都還好,沒什麽事。”

唐雪這段時間沒去看李書意,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是因為她家裏出了事,她連班都請假了沒上。

她哥哥是個爛賭鬼,這麽多年來,他在外麵拚命賭,唐雪則拚命掙錢還。外麵的人都羨慕她漂亮能幹,工資還那麽高,誰又知道她私底下早就疲憊不堪,甚至連戀愛也不敢談。這次他哥哥欠了一筆巨款,自己跑了,唐雪一時間拿不出錢還,父母就被人抓走了。說她什麽時候還上,什麽時候放人,還說利息也不要了,就拿她的身體來抵。

唐雪實在是走投無路,昨天才把電話打到了李書意那裏。

後來李書意讓她去銀行提了錢,又讓人陪她一起去。還了錢救出她的父母後,刀疤他們還狠狠教訓了一頓那些言語上侮辱過她的人。

“沒事就好。”

李書意點頭,正要往裏走,唐雪伸手抓住了他。

李書意一愣,問:“怎麽了?”

唐雪手抖,聲音也抖:“錢,我……我……”

“錢你不用急著還。”

唐雪一聽這話就抬起頭來,李書意這才發現人滿臉都是淚,妝都哭花了。

李書意無奈道:“哭什麽,不是多大的事。”

對李書意來說,這確實不算多大的事,可是於唐雪來講,李書意救了她和她的父母。

唐雪看著麵容溫柔的李書意,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哽咽道:“你要是,要是喜歡女人,就是讓我以身相許一萬次,我也願意的。”

李書意一聽,哭笑不得道:“誰說要你以身相許了?”

唐雪抽泣道:“我,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李書意笑,拉著唐雪的手把人摟進懷裏。

唐雪使勁抓著他的衣服,頭抵在他胸口上,哭得像個小孩。

李書意輕輕拍著唐雪的背,視線上移時,看到了站在他辦公室門口的白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