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書意離開醫院時已經九點了,他今天一天都沒怎麽休息,又被靳言氣了一頓,就算察覺到後麵有白家的人跟著自己,連脾氣都懶得發了。

其實他剛才罵靳言是養不熟的狗崽子挺沒理的,靳言哪裏是養不熟,他就是被養得太熟了才會對白昊這麽死心塌地。

直到今天李書意都還記得他初見靳言時,這小孩躲在花園後麵,手上拿著個雞腿啃得滿嘴是油的樣子。當時他看見李書意被嚇個半死,也顧不上跑,一口把雞腿全塞進嘴裏,差點沒被送去醫院搶救。李書意之前就聽說了白敬那個父母雙亡的外甥撿回了個小乞丐,不過他一直沒放在心上,見到了靳言才覺得這小孩挺逗。白昊當年也才13歲,因為身世比較特殊一直被白家養在外麵,他心思比較深,不是個討喜的小孩,靳言則是個一根筋的蠢貨,整天蹦躂得像頭撒歡的小驢。李書意那時忙著跟人鬥,反正不是他弄死別人,就是被別人弄死,生活中真是再難見到一個像靳言這麽蠢的,所以時不時就去逗弄幾下,把個靳言嚇得每次見到他拔腿就跑。

後來白昊出國讀書,靳言沒法跟著去,李書意就把他要了過來放在身邊養了幾年。現在白昊回來了,這小兔崽子還是找著機會就往白昊身邊跑。李書意有時候忍不住想說些重話點醒他,想想自己又隻能把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咽下去。在感情這回事上,他是沒一點資格去教訓靳言的。

李書意想得遠了,一直到進了住所的第一個門崗才回過神來。這個地方是白家開發的莊園別墅區,實行全封閉管理,私密性很高。他們在的這片區域隻有10家人,每棟別墅帶的花園大概是建築區的四、五倍,在寸土寸金的金海市,這是個有市無價的地方。當年李書意幫白家拿下這塊地時費了很大的功夫,背後不知道多少人恨得牙癢癢。

待李書意把車停進車庫,才剛下車,管家吳伯就出來接人了。吳伯親自接過李書意手上的行李,看著他溫和地笑道:“李先生回來了。”

吳伯是白敬的爺爺留給他的人,看著白敬長大的,在很多事上照顧著白敬,說是管家,其實是極為重要的長輩。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老管家年紀大了早該休息,李書意點頭回他的話:“你去歇著,不用管我。”

吳伯還是笑,把他迎進屋道:“給你準備了些吃的,用一些再休息?”

李書意最近的睡眠和胃口都不好,今天一天都沒吃什麽,現在也沒什麽食欲,但又不忍心辜負老人的一片心意,就點了點頭。

他這邊脫了外套剛在餐桌旁坐下,就聽門外有了聲響,吳伯給他端過來一碗暖胃的湯,笑著道:“該是少爺回來了。”

李書意嗯了一聲,端起碗垂下眼瞼喝了一口湯,並沒有起身去接。等到那人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最後停在自己對麵,他才放下碗抬起頭來。

不得不承認的是,白敬實在是長了張英俊至極的臉。高鼻薄唇,從眉眼到下巴的輪廓好像被人精心雕刻過,就連此刻身上帶著的微微酒氣,也隻讓這人顯得更加慵懶性感。他外表不如李書意般淩厲刻薄,舉手投足間那股上位者的氣質卻越發吸引人,又讓人不敢接近。

李書意跟白敬從年少相識至今也有近二十年的時間了,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卻也依然在這一刻失了神。

大概是因為醉酒有些不適,白敬從坐下起就一直在按揉太陽穴。李書意收回心神,看他喝過解酒湯後才問:“叫醫生來看看?”

白敬擺手,抬起頭一邊解袖扣一邊道:“魏老來了,今天喝得有些多。”魏老曾是上麵手握大權的人物,雖然已經退下來了,但在各方依然有不可小覷的影響力,所以今天白敬很是用心地招待了一番。

李書意在腦子裏過了一下這名字,聯想到最近收到的消息,聲音變得有些冷:“他想插手城東那個項目?”金海市老城區東部要打造一個項目,建成後將成為集旅遊居住為一體的金海市副中心,是金海市幾年內最大的一個標誌性項目,李書意一直在負責這事。

白敬搖頭,笑道:“提了一下,不過是說魏家不摻和這事。”從魏老退下來後魏家人就低調了許多,有人想拉魏家當合夥人,魏家卻明顯不願意攪這種渾水。

李書意放了心,話題一轉,又提到了剛剛在國外談攏的這次合作,白敬聽得專注,偶爾會提些問題。

吳伯在餐桌旁給兩人布菜,心裏微微歎了一口氣。半個多月沒見的兩人,沒有擁抱親吻,沒有溫軟情話,甚至連客套的噓寒問暖也沒有。好好的一頓久別重逢的晚餐,又變成了一場工作會議。

他們兩人聊得有些晚,李書意去洗澡時已經無比困倦,浴室門開了他都沒注意,直到白敬從後麵圈住他的腰,把他攬進懷裏,他才反應過來。

李書意一身的水汽,白敬卻並不在意,手臂圈緊了些,皺眉問:“怎麽瘦了那麽多?”

李書意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養幾天就好了。”他跟白敬貼得極近,說話間就感覺到身後的人有了反應。李書意猶豫了一瞬,扯開白敬的手轉身就要往下跪。

白敬察覺到他的意圖,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了起來,李書意不明所以,抬頭跟白敬對視。

白敬鬆開李書意的手,擦掉他臉上往下滾的水珠,視線掠過他身上因槍傷留下的疤痕,微歎了口氣道:“不用,今天不做。”話音一落,不等李書意多說,人就已經轉身離開。

李書意看著他的背影,在一瞬間的征愣過後又恢複了漠然的神情。

等他洗完澡出來時白敬已經睡著了。李書意關了壁燈上床,躺下時麵朝著白敬的方向,但中間還是隔著不短的距離。他跟白敬的關係就是這樣,不親近,也從不交心,像一根緊繃的弦,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斷掉。白敬或許是全不在意的,畢竟如果不是自己刻意阻攔,三年前他就已經訂婚了。

想到這裏李書意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以前心理醫生就說過他對白敬的感情有些病態,可無論怎麽往下挖,怎麽進行誘導,都沒有人能從他嘴裏問出更多的東西來。他的戒備心太強,就是看再好的心理醫生也無濟於事。不過李書意對此倒並不是太在意,他知道自己問題在哪兒,更知道沒人能救得了他,所以明知道白敬不愛,他也要費盡心思待在白敬身邊。

就像將死的枯樹,緊緊抓住最後活命的養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