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書意雖然受了傷,好在這裏是療養院,傷口馬上就得到了處理。

進行縫合時他毫不在意地盯著自己血淋淋的手掌,有些可惜地想如果這麽一直流下去,能把他身體裏源於江曼青那一半的血流幹,那也不失為一樁好事。

院長收到消息匆匆趕了過來,李書意因失血臉色蒼白,他的臉色比李書意還要難看。他根本沒想到李書意會一個人過來,連個助理秘書都不帶,現在這事要是捅出去了,他大概要回老家種地了。他低著頭跟李書意道歉,保證會把事情查清楚,書意卻回了一句:“不用查了。”

院長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了過來。李書意懶得解釋,隻囑咐道:“你跟下麵的人交代一聲,嘴巴都閉緊點,今天的事不要走漏出去。”

院長巴不得如此,趕忙點了點頭,看著李書意受傷的手,小心翼翼地問:“我給您安排個住處,還是找人送您回去?”

李書意沒答應,說自己有其他打算,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走了。

他身邊沒留人,醫生護士都跟著撤了,房間裏安靜得有些壓抑。留,他是不可能留下的,他怕再待下去,他會忍不住把江曼青弄死。走,他也不可能信任這裏的人。

江曼青常年被關在這裏,那樣鋒利的刀片不可能是她自己弄來的,必然是有人給她的。這裏進進出出的人這麽多,現在才要查早就來不及了,還會把事情鬧大。這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隻會讓更多人知道,這療養院裏還住著一個想置他於死地的親媽。

李書意掏出手機,滑動時不經意間又點出了那段錄音。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久到屏幕都暗了下去,他才回過神來,麵無表情地刪掉錄音,撥通了白敬的號碼。

電話久無人接。他想或許是飯局沒散,正要作罷時,那邊突然響起個男聲,卻是左銘遠的聲音。

“喂……”

李書意不吭聲。

左名遠好像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才道:“那個,老板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李書意問:“你們在哪兒?”

左銘遠吞吞吐吐地答:“醫院……”

“因為寧越?”

“是……”

“行,知道了。”

李書意掛了電話。

太陽穴突然有些悶痛,他伸手按了按,痛意不但沒緩和下來,還越發嚴重。這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落下的毛病,一直都反反複複的,大概是工作壓力太大,他也不當一回事,平常就吃點藥應付過去。但今天他身上沒帶藥,李書意隻能咬牙忍著,連下頜都緊繃了起來。又過了很久,等他覺得稍微好受些了,才重新撥了靳言的號碼。

靳言正拖著醉死過去的白昊往外走,聽見電話響了,一手扶著白昊一手吃力地去掏手機,好半天才氣喘籲籲地接通了電話

李書意問他在幹嘛,他把要栽倒的白昊拽緊,苦著臉答:“李叔,少爺喝醉了,我正準備送他回家。”

李書意淡淡道:“然後順便酒後亂性?”

靳言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一張臉紅得跟個成了精的西紅柿似的。

李書意隔著電話好像都感受到了他的窘迫,笑了一聲:“行吧,沒什麽事,掛了。”

靳言又不傻,李書意這麽晚打電話過來怎麽可能沒事,他追問道:“李叔你事情辦完了嗎?我去接你。”

李書意說不用,靳言越發感覺到不對,聲音都有些急了:“李叔你在哪兒呢?”

李書意拿他沒辦法,靳言是個一根筋的人,你要不答他,他也能想辦法自己找過來。李書意道:“我在怡和療養院,你把白昊送回去了再過來。”

靳言一聽這名字心都涼了半截,掛了電話後恨不得把他家少爺抗起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送回去。無奈白昊比他高也比他重,他身體條件再好也隻能地吭哧吭哧拖著白昊往外走。

好不容易打到車,又費了一番力氣才把白昊拖了上去。靳言把歪倒的白昊在座位上擺好,抹一把額頭上的汗,重重地呼了口氣。

不怪白昊醉成這樣,他本來天生對酒精敏感,幾杯下去後人就不行了,今天又喝得尤其多,現在已經是神智全無了。

其實白昊在白家一直都處在很邊緣化的位置。

他母親是白正元跟一個妓女的私生女,在白家的身份本就很尷尬,長大後因為不願意接受白正元安排的婚姻還被趕了出去。後來遇到了白昊的父親,兩人相戀結婚,才有了白昊。本該是個幸福的三口之家,白昊10歲時兩夫妻卻因一場車禍雙雙離世,留下他成了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白家人收到消息後把白昊接了回來,但是白正元不允許他住進白家,隻是在外麵給他安排了住處和照顧他的保姆。除此之外,他一直是一個人。

靳言想到小時候的事,再看看因醉酒不適皺緊眉頭的白昊就有些心疼。

他了解他少爺的脾氣,就算明知道那些灌他酒的人不安好心,存心讓他出醜,他也會眼都不眨地喝下去。就像小時候,每次過年過節,他被接回白家,回來時身上都會帶著大大小小的傷,都是跟白家那些子弟打架打的。其實那邊沒人維護他,更沒人幫他,他每次都討不了好。可到了下次,他還是會回去,因為他不想讓別人覺得他懦弱好欺。

李書意曾經說過白昊功利心太強,可靳言覺得他是能理解他家少爺的。他從小到大受了多少冷眼嘲諷,一心往上爬,也不過是想讓白家人正視他,讓那些侮辱他父母的人低頭道歉。

靳言想得有些遠了,司機連叫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白昊家太遠,他趕著去接李書意,所以沒把白昊送回去,而是就近選擇了自己現在住的地方。

付了車錢,拽起白昊的手,靳言好不容易才把人拖了下來。他們現在在公園門口,過了前麵的路燈,旁邊的小巷就是他住的地方了。

白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靳言身上,他低著頭看路,一心穩住兩人的腳步以免摔倒,前麵卻突然吵吵嚷嚷起來。靳言抬頭,才發現是一群小混混,也不知道剛剛從哪個夜場出來,個個臉上都是一臉亢奮的表情。

靳言扶著白昊那麽大個人也沒法避開,隻得硬著頭皮和他們擦肩而過。誰知道怕什麽來什麽,有個戴金鏈子的黃毛斜起三角眼瞥了他們一下,喲了一聲,伸手攔住了靳言的路。他的同伴也停了下來,幾人互相對視一眼馬上就領會到黃毛的意思,把靳言跟白昊圍了起來。

黃毛吐了一口唾沫,吊兒郎當地道:“兄弟,借點錢花花唄。”

靳言看著黃毛,苦著臉可憐兮兮地道:“大哥,家裏有急事,行個方便吧。”

黃毛還沒說話,有個兩胳膊都是紋身的光頭走了出來,滿臉的暴躁:“媽個比的少廢話!錢拿來!小心老子削你!”

“哎哎哎大哥別生氣別生氣,我拿我拿!”靳言伸手去掏懷裏的錢夾,黃毛看著他這慫樣得意地朝光頭使了個眼色。

等靳言好不容易把錢夾摸了出來,還沒打開呢就被光頭一把搶了過去。

靳言想拿回來,在光頭凶狠的目光裏縮了縮,小心翼翼地道:“大哥,錢兄弟們拿去買酒喝,裏麵的東西就還給我吧。”

光頭拿著錢夾抽了抽靳言的臉,挑起眉囂張道:“不還給你又怎樣!傻逼!”

靳言沒說話,黃毛不耐煩地道:“還你身邊這人身上的東西,全都拿出來,快點!”

靳言看著他們,知道今天是沒辦法善了了,默默地歎了口氣道:“你們等我一下。”說著就拖著白昊往路燈下的那個長椅走。

小混混們人多,長椅又隻在幾步之外不怕他跑了,所以也沒人去攔。

靳言把白昊放在長椅上坐好,脫了自己的西裝外套輕輕搭在他身上,然後扭了扭被壓得酸痛的脖子,一邊解開襯衣袖扣一邊走回小混混們麵前道:“好了,大家一起上吧別耽誤時間了!”

他那被發蠟定好型的頭發早已亂了,幾縷劉海落了下來,黑眼珠在路燈下亮晶晶的,說話時的表情認真到有些傻氣。這個樣子,就跟幾歲小孩拿著塑料金箍棒說我要打敗你似的,這群小混混都愣在原地,隨後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

“媽的這傻逼……”

“這小子欠收拾是吧?”

“打得他給爺爺磕頭求饒。“

各種笑罵聲中黃毛先走了過來,抬起手就想給靳言一巴掌。靳言側頭避過,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擰,再順勢抬起手肘擊在對方臉上,黃毛慘叫一聲捂住鼻子往後退,再直起腰時鼻血已經從掌縫中流了出來。

這一下實在太快,周圍的人都懵了,黃毛氣得渾身哆嗦,一手捂著鼻子一指著靳言,口齒不清地道:“媽的……揍他!”一群人才回過神來。

靳言左側的小混混跟著罵了句髒話,摸出匕首對著他就刺了過來。靳言抬腿踢掉他的刀,借著落地的力道一個漂亮的後旋踢把人踹飛了出去。那人痛得眼淚都飆了出來,落地後抱著肚子縮成一團,連站也站不起來。

其實這一腳靳言已經刻意放輕力道了,他要真使出全力這人得送去醫院搶救。這也是為什麽靳言最初寧願破財也不願意跟這些人起衝突的原因,跟他們打太欺負人了,他玩槍時這群小混混還不知道在哪裏搶小學生的零用錢呢。

這場架結束得很快。

靳言在躺了一地的人裏低頭找他的錢夾,旁邊突然伸出一隻肥嘟嘟的手把他的錢夾遞了過來。他轉頭,看到光頭掛著兩管鼻血哆哆嗦嗦地道:“哥,您的錢夾……”

靳言接過錢夾,還朝光頭笑了一下:“謝啦。”然後一溜煙衝回白昊身邊,把人扶起來往前走,一會兒就不見了影。

光頭等看不見他的背影後才回頭,一瘸一拐走到黃毛身邊,伸出腳踹了一下:“媽的你個傻逼!”

黃毛哀嚎一聲,兩眼一翻,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