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風月之樓誘心音(1)
柳素鱗看出了翠微的局促,知道她是被小橙子提起舊事,想到了什麽害羞了,未免尷尬,他混著翠微道:“我替爹娘謝謝翠微了。”
“嗯……”翠微不敢看柳素鱗的眼睛。
柳素鱗給小橙子寫了新字帖,小橙子又央著柳素鱗教他武功,柳素鱗也沒推辭,教了他最基礎的東西。
王府之行,因為有了翠微,讓柳素鱗難得放鬆,算是得到了休息。
另一邊的花辭鏡,她已經在風月樓門口徘徊很久了,她一直在思考,柳素鱗所謂的“未必要給真消息”,是什麽意思。
盈盈手上是有一整個風月樓替她查證話的真假,這個假消息得怎麽說?
柳冰是柳素鱗的爹,還是永安公主的駙馬,又曾是大理寺的寺卿,科舉時,文武狀元都得了,但他的存在卻仿佛刻意被人抹去了存在痕跡。
能這麽幹的,絕對是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存在。
柳素鱗見過盈盈,盈盈知道永安公主是柳素鱗的母親。
也就是說,如果告訴盈盈,柳冰是柳素鱗的父親,那麽柳冰所有的關係,就會被盈盈瞬間清楚!
想到這裏,花辭鏡的腦海裏瞬間明白了關竅,也就是說,隻要不將柳素鱗和柳冰的父子關係告訴盈盈,那麽盈盈的推算就會花更多時間,而且還會誤入歧途。
嗯,對,反正隻要不說這一句,其他的消息盈盈不管怎麽查都是真的。所謂的謊言,未必是要瞞一輩子,隻要在時間上造成拖延,不就多出很多用計的地方了嗎?
花辭鏡拿定注意,這才滿意地往風月樓進去。
依舊是沽酒女、荷包、銅錢,最後進了雅間,見了盈盈本尊。
“好阿鏡,別來無恙,我可想你了。”盈盈以扇掩麵,笑得極為好看,花辭鏡雙手環胸,氣勢洶洶地道:“少套近乎,我跟你可沒有私人交情。”
“妹妹在生氣?”盈盈笑了,對花辭鏡的話全然不放在心上:“好啦,我承認,郭嗣書房的自毀機關,是我準備的。”
花辭鏡想不到盈盈承認得這麽快:“所以你就是利用了我,對嗎?”
盈盈點了點頭,絲毫不見愧疚地道:“難道阿鏡你以為,就憑一枚銅錢,就可以空手從我這裏拿走消息?那豈不是愧對那些用性命換消息的兄弟姐妹了?”
“嫌價格低,你可以明說,本小姐不要就是了,暗中動手腳,卑鄙無恥。”花辭鏡才不吃盈盈這一套:“少拿敗在你石榴裙下的風流鬼跟我講歪理。”
“姐姐好傷心。”盈盈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花辭鏡卻從她藏在扇後露出的笑意,讀出了她根本不難過,甚至還有些得意。
盈盈見花辭鏡臉上已經寫滿了不滿,對她的花言巧語完全不買賬,於是道:“姐姐這可是為了你好哦,小阿鏡,你可知你要做的是什麽事?”
“在郭家抓被你坑過去的鬼!”花辭鏡一聲冷笑:“在郭家胡鬧的,不就是江舟刻嗎?他會去鬧鬼,不就是你一手策劃的?”
盈盈笑了,她晃動著扇子:“你呀,終究不過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你以為在應天時見過點血腥,就看透這世道的黑了?要是死人能說話,你所見的一切繁華,也不過是白骨堆的罷了。”
盈盈是笑著的,但花辭鏡卻感覺不到暖,甚至有森森的寒氣,然而花辭鏡卻一點都不怕:“你不就覺得,把我也放在白骨堆裏,沒什麽問題,不是嗎?”
“不隻是你,我自己也一樣。”盈盈搖著扇,眼神卻極為精明地看著花辭鏡:“妹妹呀,若不是我利用了你,讓你險些被害死,你說柳大人他會相信你?”
花辭鏡才不聽盈盈的歪理,理直氣壯地道:“我有他師父擔保!”
這話聽在盈盈的耳朵裏,就仿佛個笑話:“梅落風何許人也,他要是真的信你,已經直接出現在柳素鱗麵前,擔保你沒問題,可事實是什麽?他賣了你柳素鱗的祠部牒,讓柳素鱗不得不把你留在身邊。”
梅落風從一開始,也沒信任花辭鏡。
而這話從盈盈口中說出,花辭鏡不免冷笑:“我還得謝謝你了?”
“這是自然,你以為柳素鱗是什麽人?”盈盈悠閑地往雅間躺椅,慵懶地一趟,團扇輕搖,好似不在意任何事:“表麵上,他是官家的外甥,而實際上,他卻是亂臣賊子。”
花辭鏡不屑一顧地道:“什麽亂臣賊子,柳素鱗明明就是個心係黎民,善良溫柔的好人。”
然而這句話卻引得盈盈發笑:“小丫頭,你以為什麽叫亂臣賊子?”
“就是……王莽、十常侍、來俊臣、安祿山之流這些家夥,上亂朝綱,下害百姓,就是亂臣賊子!”花辭鏡雖說是深閨女子,但也因是花家獨女,她有西席先生,能識文斷字,可以看盡各種閑書雜談。
盈盈聽完卻搖了搖頭:“王莽以賢著稱,最為人樂道的事就是為給家奴求個公道,逼親子自盡,他是被百官萬民捧上那個位置的。至於十常侍、來俊臣,哪個不是為了他們的君,盡心盡力,論忠順二字,多少名垂青史的青天老爺也無可比。更何況安祿山,他能做大,不就是唐明皇一手捧出來的麽?說他狼子野心,不外乎是唐臣不得明皇寵罷了。”
花辭鏡聽得心裏全是火氣:“這麽說,你害我差點燒死在郭府,也是為了成全你的忠順?”
“你先聽我說完。”盈盈搖了搖頭,抬眼看著花辭鏡,見她並沒有打斷的意思,於是緩緩道:“傻阿鏡,臣侍君,就如妻侍夫,子侍父,不可以有‘臣、妻、子’,全身全心隻有‘君、夫、父’,以他們的念想為念想,以他們的抱負為抱負,無心無我,萬萬千人為一念,這一念為‘君、夫、父’之念,這句,我說的可對?”
花辭鏡聽著,盈盈說的確實沒錯,但這話讓她極不舒服,但又不知道哪兒不舒服:“我不覺得是這樣。”
“那你說,是怎麽樣?”盈盈突然發問,花辭鏡愣神,這個瞬間,她的腦海裏能出現的,隻有盈盈說的話,這些,也是她的爹娘,她的先生們所教。
盈盈見花辭鏡無語,繼續道:“看吧,你也想不出還有別的,但柳素鱗卻不一樣,他,從一開始,這些東西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