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血咒

“也是會透支她的生命?讓她加速死亡?”我問。

秦三叔慢悠悠地掏出一支竹做的短煙鬥,撚了一撮煙絲進去,劃了幾次火柴,都沒有燃。

他用煙鬥在墳前的灰燼裏點火,抬頭對墳墓說:“老邵,我來蹭你的火了,哎,老夥計啊,原來我就愛在你家裏蹭吃蹭喝,這下你走了,我來去黃花溪就沒啥意思了。”

他狠狠抽了幾口煙,煙霧迷蒙中,他說:“顧老師,你不懂這個狠藥,跟邵醫生的狠藥不一樣,如果她不是人,是別的東西,我們就要和她鬥法,你懂不懂鬥法?”

我自然不懂鬥法,我又不會法術。

“有法術的人之間,跟武林高手一樣,也會比拚比拚,叫鬥法,鬥的就是一個勇和智,還有就是運氣。你法術再好,老天爺不幫忙,那也隻能認命。鬥法輸掉的一方,輸了人品和口碑不說,有的還會丟命。”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們要揭穿她,就是鬥法。這個狠藥,可能會要了我們的命。”

秦三叔點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倆都不會法術,隻有用硬辦法。一旦硬辦法沒效果,就隻有她來收拾我們了。”

“什麽硬辦法?”

秦三

叔問我,可還記得老麻柳樹上的那些紅綢子?

我當然記得,那玩意臭乎乎的,按照秦三叔的說法,我應該戴著它一周的時間。

“老樹通靈,是半仙了。那紅綢就是捆妖纏魔的法器,隻要她不是人,拴住就跑不脫。”

我不信他的話,紅綢拴在我的手上、門上,並沒有讓我擺脫厄運,反而陷入更深的泥潭。

“沒有別的辦法了?”

秦三叔說,可以找法術高強的人來製服,但是麻柳灣沒有這樣的人才。

“老鬼叔是魯班傳人,他為啥不去學校?我們可以把青甜引到河對岸來。”

說起老鬼,秦三叔沉默一會兒,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很多年前。他也是和人鬥法,輸了,而且被詛咒,終身不能用法術。為什麽不能去學校那邊,因為他不能用法術。”

“所以,你也承認學校那邊是有問題的。”

“顧老師,這麽多天了,你也多少曉得了一些事,聽到了一些話。我就不多說了。”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我就算告訴了你,你會信嗎?再說……我一早告訴了你,你不會留下來的。顧老師,別怪我私心,麻柳灣留不住人啊。來一個走一個

,娃兒們念書斷斷續續,有兩年沒有老師,那是啥光景?把念過初中的人找回來當老師,學不學得到知識不說,為的就是不讓娃兒們跑野了,心收不回來了……”

我黯然。秦三叔若一早告訴我,說不定我還真跑了。

可是後來,我漸漸愛上了這些孩子,也被卷入其中,想要把一切弄明白。

“我不會離開的。”我說,“用你的話說,學不學得到知識無所謂,我要保證娃兒們的安全,一個也不能少。”

說到此,我把那天打電話給教育部門的事講給秦三叔聽。他說,那部電話早就沒用了,連電話線都沒有,我是怎麽打通的?

全村隻有黃大坤家裏和村上有電話,是外麵早就淘汰了的無線電話座機,靠的是天上的衛星發送信號,他說,可能是用戶太少,衛星也懶了,電話經常打不通,是個擺設。黃大坤又買了一部手機,要找準位置才能接收到對麵陝西的信號。

我明明打通了電話,對方還接了電話的,對方說叫他吳老二,還讓我一定要將孩子們交給擺渡人。

“吳老二?擺渡人?”秦三叔大驚失色,煙鍋從他的手裏掉落到腳背上,情急之中他一腳

踢開。

“怎麽了?”

“顧老師,你曉得陰間的鬼差叫啥?”

“黑白無常。”

“是的。我們這裏的廟子裏,都敬了黑白無常的,大廟小廟,山神土地廟裏,都有。我們把他倆叫無大爺,無二爺!據說,他們自稱是無老大,無老二!”

我後背一涼,難道我把電話打到黑白無常那裏去了?

這樣太匪夷所思了!

“我們這裏把撐船過河的,也不叫擺渡人!叫撐船的,或者叫船家子,可從來不說擺渡人!擺渡人是幹啥的,你也曉得嘛?”

我聽得毛骨悚然!

“他叫你把娃兒一個都不少,交給擺渡人?”

我木然地點點頭。

秦三叔頓時就捶胸頓足,對天嚎啕:“老天爺,娃兒們有啥子錯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死了就死了,娃兒們莫得錯啊!為啥要把大人的恩怨和詛咒,都加到娃兒們的身上!”

大人們的恩怨和詛咒?秦三叔反複提到詛咒,難道麻柳灣是被詛咒了的?

所以,這裏一片死寂,沒有煙火氣息。

秦三叔不年輕了,一個老人在我麵前嚎哭,一座孤墳在我身後沉默,在這種月色如華的夜晚,讓我恍惚覺得,這一切真不是在人間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也不追問他,人在傷心的時候,就讓他宣泄吧。他想說的自然會說,不想說的,拿磨子壓也壓不出來。

等他情緒稍微安定些,我把煙鍋撿起來,重新給他裝了一鍋煙點上,遞給他。他讓我來一口,我沒有嫌棄,湊過去就是狠狠地一口。

土煙的味道帶勁,一下子就往腦門上衝,我咳嗽了幾聲,這個舉動讓我和秦三叔的距離拉近了些,他坐下來,歎氣:“麻柳灣是被人詛咒了的。這個詛咒太毒了。施詛咒的那個人,喝了雞血酒,燒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割了自己的血肉獻給邪神,他詛咒麻柳灣的娃兒生不下來,生下來養不到12歲,這樣的詛咒非常靈驗,幾乎跑不脫的。”

“這個人是誰?法術那麽高強?”

“他沒有法術。會法術的人,也不會用自己的血肉來施咒。”

“麻柳灣的人,對這個人做了什麽?讓他這麽痛恨一個村的人?”

秦三叔不說話。

“是外地人進來,受了欺負嗎?”

他搖頭。

“本地人?殺父奪妻不共戴天,麻柳灣的人把他怎麽了?”

秦三叔歎氣:“作孽啊,作孽!這都是報應,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