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青甜
青果一步步走來，我明明知道她死了，但是我一點都不怕。
能再看她一眼，我就非常高興了。
我的眼前一片迷蒙，我相信此時我的表情一定是笑裏含淚。
她走到門口，也看見了我。
但是她的眼神是見到陌生人的眼神。
是啊，如今陰陽兩隔，她已經認不出我了。
這更讓我心疼，心酸。
外麵是白花花的太陽，隔著一道門，青果如果走出這道門，就會消失。
我不想她消失在太陽下，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青果在的時候，我都是覬覦她，偷窺她，在睡前想她，把她當成胡思亂想的對象。
現在，我想好好地抱抱她。
我走上前一步，將門從後麵關上，不讓外麵的陽光照進來。頓時，屋裏一片黯淡。青果就那麽真實地在我眼前。
我伸出手臂，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裏。她那冰冷的發絲在我下巴處，散發出那熟悉的味道。
她的身體也是涼涼的，整個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但她就在我的懷裏，感覺又是那麽踏實。
“青果，青果……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你不知道，我想死你了。你不知道，你一走，我的心都跟著走了。”我輕聲說著，緊緊摟著她，我知道一旦我鬆開手，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在我的懷裏安靜了幾秒，接著就開始輕輕
掙紮。
她越是掙紮，我越是摟緊她。
“哎呀，你憋死我了。”青果竟然說話了。
我明顯感覺到了有一絲氣息噴在我的胸口，那氣息雖然有點兒涼，但隻有活人才有氣息！
我一下子鬆開她，又握住她的肩膀仔細端詳，沒錯，這就是青果。
人們說，鬼的身體是單薄的，就像一片影子，可眼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青果沒死？
我打開門，一道光芒照射進來，我趕緊看向青果的身後，有影子！
“青果，你活著？你沒死？”
青果笑了笑，款款走出門，走下操場，站在那裏，笑盈盈地看著我。
“青果，你真的回來了！”
這才是飛來的幸福！我一時大悲大喜，站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顧老師吧？”
什麽？她不認識我？
我看她問話的表情，確實不是裝的。
“我……”
她打斷我的話，學著我的語氣說：“我是顧老師，我叫顧平生。”
她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很放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而青果笑起來是羞澀收斂的，嘴角上揚，眼睛彎彎，像是月牙。
“你不是青果，你到底是誰？”
我的腦子裏，突然就蹦出來了另一個人！
那就是另一個青果，在老瓦房與看不見的人**，在操場上讓我遇到了“倒路鬼”。
我猛地就提起了警惕
！
之前我就推測過有兩個青果，真正的青果死了，這一個青果就出現了。
她到底想幹什麽？
“我怎麽就不是青果呢？顧老師，你仔細看看，你好好看看。你不放心的話，你摸摸也行，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的青果。”
絕對不是。青果不會說這麽開放的話。
她感覺到我突然的變化，一本正經地說：“顧老師，不開玩笑了，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青甜，是青果的雙胞胎妹妹。之前一直在外麵務工，這次我姐姐出事了，我就回來了。料理好了她的後事，我也不能出去打工，父母沒人照顧，秦三叔就介紹我到這裏來。”
這麽巧？
“青果以前沒說過，她還有個妹妹。”我說。
“顧老師，我們姐妹倆很少在一起生活。我母親……她精神上有點問題，所以我稍微大點，就寄養在親戚家裏的。我姐姐走了，我就隻能回來了。”
聽起來沒毛病。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五天前。”
“之前沒有來過麻柳灣？”
她搖頭：“從來沒有來過。”
那就奇怪了。這麽說來，就有三個“青果”？
“顧老師，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大得很，但我沒說出來。我想，還是不要貿然去對質，慢慢來，她來這裏，一定有她的目的。
“顧老師，你如果覺得不方便不習
慣呢，你們還是叫我青果，反正我和我姐姐，都一樣！”
說完，她對我眨了眨眼，這話裏有話啊。
我不敢想象，剛剛失去了至親，她還能在陌生人的麵前拋媚眼，她一點悲傷的樣子都沒有，好歹也要裝一裝。
她倒是不裝，還跟個話簍子一樣，不停說話，她說就住姐姐住過的房間，隔壁住著我，她晚上睡覺就不害怕了。
我心說，你不怕，我還怕呢。
這個女人不簡單，她不是我那單純的青果。
但是，我對她的有些過分的言行，還是選擇能忍就忍，能不聽就不聽。
誰叫她長得和青果一模一樣。
她說她的廚藝很好，一定要把我和孩子們喂得胖胖的，還會做衣服，一口氣說了很多。
“孩子們知道我姐姐出事了嗎？”她問。
“很多都不知道。”
“那就好。以後你們還是叫我青果，免得他們知道她不在了，害怕。”
“你該是誰就是誰。”我說。
她問我，現在有什麽事情需要她做？
下了幾天的雨，孩子們的被子有些濕潤，有的地方漏雨，房子需要修補。於是我讓青甜曬被子，我來補漏。
青甜將被子抱出來曬太陽，花花綠綠曬了一操場。我爬上屋頂，看著她進進出出，心裏莫名感傷。這是青果，這又不是青果。
以後，怎麽相處？
房頂的漏
洞太大，需要材料修補。我想起邵醫生留下來的那些錢，既然給了我，那我就把它用在建設學校上！這才是這些錢財最好的歸宿。
於是我去對麵黃花溪黃大坤的店裏買材料，黃苗苗看見了我，跑來幫我運送材料。
到了學校，青甜正在曬被子，被黃苗苗迎頭撞上。
完了，我沒給這孩子說這事，他知道青果死了，前麵這個青果，一定把他嚇得不輕。
沒想到，黃苗苗絲毫不害怕，還跑上去幫青甜把被子鋪開。
我們把瓦片搬到二樓，由黃苗苗遞給我，我補在漏洞的地方。
“顧老師，那是誰啊？”他問。
“那不是青果老師嗎？你不認識了？”
他撇撇嘴：“你明明知道青果老師死了，你還不信。你以為她是青果老師？”
“那你說她是誰？”
黃苗苗不說話，我不逗他了，告訴他，這是青果的妹妹，雙胞胎妹妹，叫青甜。
“不對。不對……”他說。
“哪兒不對？你這個狗鼻子，是不是聞到什麽了？”
“活人有活人的味道，死人有死人的味道，鬼有鬼的氣味。這個人，怎麽都不是呢？”
黃
苗苗的話，把我嚇了一跳。
我不懷疑這小子的判斷能力，他聞到邵醫生的死人味，已經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不是活人，不是死人，也不是鬼，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