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絮絮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邵醫生不為所動,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看青果,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說:“還是早些通知她的爹娘,好歹養了一場。”

我點頭答應,說我還是會想辦法的。

邵醫生好像是被我的執著打動了,他說:“顧老師,死馬當活馬醫吧。我倒是有個辦法,但是,我沒有半點把握,我也是翻看古書,看到了治屍毒的一個辦法。”

“邵醫生,太好了!你快說說!”

“我是在一本叫《馭鬼》的古書上看見過,屍毒雖無解,但隻要找到屍毒之源……”

“找得到!找得到!那個孩子,我一定能找到。”我說。

“顧老師,我還沒說完呢。剛好,書上記到這一頁的時候,後麵全都破損了,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所以,我說我沒有把握。”

我心裏一沉,還是不死心:“那本書是誰寫的?我可以去找找。”

“那是民間的手抄書,裏麵的內容一部分是摘抄,一部分是來自抄寫者的經驗。所以,無從查起……”

不顧我的挽留,邵醫生走了。

孩子們做好晚飯後,劉小健給我端來一份。我雖然沒心情吃飯,但還是吃了兩大碗,孩子們看見老師都這麽有幹勁,才不會感到害怕和氣餒。

我吃飯的時候,劉小健

說:“顧老師,我曉得何金花那盒子裏的蟲是啥了。”

“啥?”

“是麻柳樹蟲。長在樹幹裏麵的,像老母蟲。何金花敢去老麻柳樹那裏,可能是在那裏捉的。我聽大人說,樹精一開始就是吃樹蟲和停在樹上的鳥,慢慢才吃人的。”

“你腦子裏裝滿了故事,謝謝你,劉小健。”我說。

“老師,我的意思是,何金花是不是樹精?”

“別亂猜。”

他嘀嘀咕咕地出去了,為我的不重視感到不滿。

天黑後,秦三叔還是沒回來。我招呼孩子們睡下,獨自等待。快到十點的時候,本來已經停歇的雨,又開始下起來了。

而且,雨越下越大,我擔心晚上起洪水,所以隔一會兒就去河邊看看,很明顯,河水渾濁,在夜色中奔湧咆哮,聲勢浩大,讓人擔驚受怕。

好在孩子們都睡在二樓,相對要高一些。我檢查了一遍周圍的環境,又檢查了孩子們的宿舍,到底是孩子,竟然睡得非常香甜。

青果還是在昏睡,臉色沒有一絲血色。邵醫生叫我通知她的父母,但是秦三叔沒來,我連青果家的情況都不知道,無法聯係。

沒有手機信號,沒有外援,河水已經淹沒了漫水橋,通往外麵的路被封死。

我打開手電筒,我要去找何金

花。

一來她是我的學生,我不能讓她出事。

二來,她是肇事者,邵醫生說找到屍毒之源,她咬了青果,她應該就是屍毒之源。

這場雨,真是蒙著頭在下,特別是晚上,看不清楚周圍的情況,更加嚇人。

我一路找,一路喊何金花的名字。除了雨聲,沒有什麽聲音回應我。

我走到老麻柳樹的旁邊,看著在風雨裏巍然不動的古樹,我不禁抱怨道:“都說你是這裏的保護神,可你是怎麽保護你的子民的?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水淹?被毒死?老樹啊老樹,可惜你白白受了大家的香火……”

我本來是自言自語,但是,我的話音剛落,老麻柳樹竟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把我嚇得一個倒退,它還真神了?

“不怕,我給你擋雨,不怕……”

仔細一聽,這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何金花?

這聲音像是她的聲音,但是這語速和腔調,分明是一個正常孩子啊。

我悄悄靠近,熄滅了電筒。

“絮絮,絮絮不怕。我在呢……”

聲音從老樹裏發出來,我來到樹下,判斷出聲音就在離地不高的樹杈上。

老麻柳樹枝繁葉茂,樹下竟然沒有多少雨水,簡直就是一片安靜的環境。

我確定這就是何金花的聲音,為了不嚇到她,

我輕聲叫她的名字後,打開了電筒。

我朝著聲音的方向射去光線,果然,在大樹中間,三個樹杈的交匯處,何金花坐在那裏,背靠著一根樹杈,那狀態,分明是十分放鬆的姿勢。

“何金花,下來。老師接著你,快下來。”

我輕聲說著,把手電筒光打在旁邊的樹杈上,怕照射到她的眼睛。

“不……”

“下雨了,外麵多冷啊。快下來吧。”

“不下來。”

“老師不怪你,青果老師也不怪你。你下來吧,我們回去,明天還上課呢。”

說到青果,何金花尖叫一聲,她一定是想逃避這件事。緊接著,她向上爬了幾步,抖落一片雨水。

我沒敢繼續說話,怕刺激她。她在另一個樹杈上停下來,奇怪,她在樹上就像個猴子一樣靈便,一點也不像個不正常的孩子。

“何金花,同學們晚飯都在等你呢。你沒吃飯,劉小健還給你留飯了。”

“哼!”她表示不信。

“老師和同學們都關心你,擔心你。這不,同學們叫我來接你的。”

“他們也要照顧絮絮,好不好?”

“他們照顧,我也要照顧。”我趕緊說,雖然我並不知道誰是絮絮。

可能是她幻想出來的一個孩子吧,我想。

“說話算數!”

“不信,你可以來

和我拉鉤。”我說。

她蹭蹭蹭地下來了。

一身濕漉漉的何金花,伸出被雨水泡脹的手指,要和我拉鉤。

我毫不猶豫地和她拉鉤:“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誰變就是小狗!”

她說了這麽多話,分明又是個正常的孩子了。

“走,回去吧。”我說。

“帶上絮絮,可以嗎?”

我說可以。她朝著大樹喊:“絮絮,下來吧。我帶你回去。”

我和她一起在樹下等待,我當然知道那是不可能有人下來的。

她仰著臉乖乖地等待,過了好一會兒,她又喊了幾聲絮絮。

“明天再來找他吧。”我說,“可能他已經睡著了。”

她想了想,點了點頭。

我拉著她的手,走出大樹的“庇護”。何金花突然轉頭,對著大樹招了招手:“絮絮,我明天再來找你!”

我也回了下頭,就是這一回頭,讓我看見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那樹杈間,分明坐著一個光溜溜的孩子!

我愣住了!那孩子身上一絲不掛,白得發亮,看起來約莫三四歲的個頭。

他發現了我,白光一閃,頓時就隱沒在濃密的樹葉中。

“那就是絮絮?”我問,我覺得我腦門心都在冒汗,這說明我來的那一天看見樹上的那一隻手,就是絮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