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裝神弄鬼第三十六天

裝神弄鬼第三十六天·“我希望你們能活下去。”

老屋裏,沒有一個人意識到自己的對講機出現了問題。

於明浩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大廳裏, 納悶地看著江一鳴和村裏老人之間的火藥味。

“這一句話怎麽了?”他疑惑地看向謝鶴, 似乎他們幾人裏,好像謝鶴最了解江一鳴。

謝鶴搖了搖頭, 沒做解釋。

老人看著江一鳴半晌,慢吞吞地挪開了視線:“我是不懂風水。”

“但我知曉這鏡子有用。”他接著說道,看著江一鳴, “能收鬼。”

江一鳴一頓。

老爺子的話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鬼”的發音在土話裏聽起來像是“居”,除了江一鳴外,其他人乍一聽還沒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您說什麽?”秦海清問道。

老爺子沒再搭理, 隻是又把視線轉回到了謝鶴身上:“你們這些人不是記者, 卻想知道當年那件事情。”

他頓了頓,警告般地說道:“好奇心那麽重,不是好事。”

“我們就當聽故事。”謝鶴笑笑說道, “您之前說過會告訴我們的。”

老人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地喃喃:“上回那個也這麽說。”

他指了指謝鶴幾人身後的跟拍導演:“這些東西,都關掉。”

“……”謝鶴愣了愣,那四個跟拍導演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關閉攝像?那和關直播有什麽區別?這綜藝節目能是這樣錄的?

NPC也不會提出這樣離譜的要求來吧?

江一鳴半眯起眼睛,打量著老人的神色,幾秒後他開口淡淡說道:“關了。”

“啊?”蔣章一愣, 直播間裏的彈幕也頓時炸開了鍋。

薛珂手忙腳亂地安排工作人員,打算趕過去。

“關攝像?怎麽能關攝像!”NPC組的組長一拍桌子,“這綜藝怎麽錄得下去?這藝人怎麽能自說自話!”

薛珂直搖頭, 他擔心的都不是綜藝問題了,他擔心江小少爺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異常,不然怎麽會這樣就答應了對方關攝像?

萬一這個村子真有異常情況,四個嘉賓的安全風險就直線上升,尤其是江小少爺,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不說這個節目被槍斃,就是這個電視台,也抵不住江家的怒火。

“不管怎麽樣,我們趕緊過去。”薛珂說道。

“不行啊,車子在前麵堵著了。”對講機裏傳來車隊前排的消息。

他們本來就在往那個方向轉移,但是在車隊必行的路線上,一顆大樹和巨大的滾石直接擋住了去路。

大概是夜裏那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造成的,車子沒法進去,人也翻不過去。

“叫來緊急車隊了,隻不過估計等到清出道路來,那邊也早就結束了。”薛陽看向薛珂說道,他捏了捏脖子,傷腦筋地看著薛珂,“我們沒別的選擇,隻能被困在這裏了。”

【臥槽真的關直播了?】

【為什麽我的鏡頭黑了!】

【等一下,我好像還能聽見聲音……麥克風沒摘!】

【所以……這是另類直播方式?】

【嘉賓好像也都傻眼了,這個NPC很有個性啊】

【我jio得鳴鳴能和這個npc交流一下直播事故心得】

屋子裏的四個人,謝鶴在打量了一下江一鳴的表情後,扭頭對自己的跟拍導演示意關掉鏡頭。

秦海清雖然摸不著頭腦,但是看謝鶴既然也同意了——謝鶴算是綜藝節目裏的老油條大神了,隨著他做不會出錯,便也讓自己的跟拍導演關掉鏡頭。

於明浩左右看看,隻好跟上。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江一鳴問,“上回來的記者,你也是這樣要求的?”

老人搖頭,低聲嘟噥:“要是上次我早那麽要求就好了……”

“什麽?”謝鶴沒聽清,又問了一遍,老人依舊忽視了。

他隻好轉向秦海清幾人,秦海清向他聳了聳肩膀:“我本來就是北方人,在香江久住幾十年,現在還聽得懂你們南方人的普通話已經不容易了,這位老人家的普通話級別太考驗我了。”

謝鶴失笑,再看於明浩,於明浩那雙眼睛裏明明白白透露出來的茫然讓他意識到,這個年輕人恐怕從進門起,就沒聽懂幾句。

謝鶴隻好看向江一鳴,低聲問:“江老師,他剛才說了什麽?”

江一鳴微抿著嘴,掃了謝鶴一眼:“他說,要是上次他也這麽要求就好了。”

謝鶴皺起了眉頭。

於明浩聞言疑惑地眨了眨眼:“什麽意思?”

“上回來的記者怎麽了?”江一鳴問。

老人閉嘴不談,隻是搖頭扯開話題:“你們不是要問那兩個姑娘的事情麽?這個故事太長了,你們坐下來聽吧。”

他說著,手指了指大廳裏的座椅,其中一把已經被江一鳴拉到角落裏坐下了,剩下三把像是特意為謝鶴幾人安排的似的。

謝鶴三人毫不懷疑地坐下。

原先四把椅子像是圍成一個圓圈似的,麵對麵這麽擺放,正放在頭頂那麵八卦鏡的正下方,現在被江一鳴出乎意料地抽開一把,圓圈有了缺口。

江一鳴看了眼謝鶴幾人,不經意似的開口:“要是我,我就會坐在角落裏,安靜地聽他講故事。”

“啊?”於明浩眨眨眼,沒反應過來。

謝鶴若有所思地看著江一鳴,抿了抿嘴,學著江一鳴的樣子,搬起椅子挪到角落裏:“說的也是。”

秦海清看看謝鶴,又看看江一鳴,最後抬頭看了眼懸掛在頭頂的八卦鏡,慢吞吞地把椅子挪到了另一個角落裏。

於明浩見狀,不再猶豫,立馬鎖定最後一個角落,拖著椅子跑過去。

“啦滋滋滋滋——”動靜比江一鳴先前的動靜還響,拖出了一個升調來。

老爺子:“……”

“好了,你可以講故事了。”江一鳴朝老爺子一笑,隨意地靠著椅背,手肘支著扶手撐起下巴,一副認真等聽故事的樣子。

【剛才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就聽見了一陣滋啦滋啦的動靜?好嚇人啊!】

【我現在才發現這個綜藝沒有畫麵才是最恐怖的……】

【我隻是想聽嗯批係講故事而已!】

【嗯批係?】

【NPC!】

老爺子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他略微點頭,說道:“讓我想想我該從哪裏講起來……那就從頭開始講吧。”

“那兩個姑娘是十年前來到涼水井鎮的。

她們說是要去山的另一頭讀書,想在這兒借住一宿。那兩個姑娘是外鄉人,又是女人,鎮上迷信,覺得外鄉來的女人會把外頭的汙穢帶進村子裏來,所以都不同意。

但是就在那兩個姑娘要離開的時候,山裏下起了大暴雨,那雨比昨天那場急雨還大,出鎮的唯一一條路被衝垮了,那兩個姑娘隻能留在這裏。

鎮裏有個男人叫李猛,是個農戶,住在村子邊緣,最靠近大山的地方。他能徒手撕開木頭,一個人就能殺幹淨一頭成年黑豬,脾氣又直又暴,沒人敢去惹他。

他養了一圈的豬,還有一頭老黃牛。我知道他以前有個媳婦,媳婦生下了一個兒子後沒多久就死了,他也沒再娶別的女人。

他說他那兒能收留這兩個姑娘,於是那兩個姑娘就跟著他離開了。

那天晚上,其中一個女孩跑了出來,敲響了我的門,求我救救她,她話還沒說完,李猛就一聲不響地出現在她身後,一把扯住她的頭發,把她往回拽。

我喊住了他,他扭頭看過來,那雙眼睛又黑又亮,像是一頭野獸,看上去很興奮,又很危險。

我被他唬得什麽都沒敢說,隻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把那個女孩抓了回去。

我後來聽說那個女孩叫英子。

那晚過去後,白天的時候,我喊上周圍鄰居、喊上了鎮長去找他,讓他把兩個姑娘放走。

他不肯,進屋拿出了那把宰豬用的屠刀,唰地一下砍進鎮長腳邊的泥地上,瞪著所有人問,誰有意見,誰就站出來當著他的麵,一對一地說。

我不敢站出來,縮在人群後,鎮長也不敢出聲,所有人都和他僵在原地,後來人就漸漸散開了,這件事情也沒個結果。

直到現在,我都後悔當初沒有站出來,如果我站出來了,也許之後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老人抽了一口大煙,緩緩吐出來。

謝鶴幾人勉強才能聽得懂老人說的話,臉色一個個都不自覺地凝重起來。

“當年的報道,說是李猛囚禁了那兩個姑娘三年,欺淩羞辱,最後導致那兩個姑娘自盡身亡。”老人看向他們,他坐在椅子上,握著煙鬥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可真相卻不隻是這樣。”

“當年來查詢真相的記者,想把真相帶出去,也沒能成功。”

老人說道。

謝鶴聽明白了這句話,他愣了愣。

另一個角落裏的於明浩忽然噠噠噠地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胳膊,把手機湊到他麵前,上麵是一條新聞,關於一個新聞記者走進涼水井鎮後,連同他的攝像團隊一道失蹤的消息。

謝鶴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他看向於明浩,於明浩沉下臉,緊咬著下嘴唇朝他搖搖頭。

他又跑到秦海清那兒,同樣把新聞指給秦海清看。

最後跑到江一鳴身邊,把手機塞進江一鳴手上。

江一鳴不喜歡別人把東西強行塞給自己,他眉頭一皺,反手就把手機推了回去,同時警告地瞪了眼於明浩:“我和你還沒熟到允許你……”

他話沒說完,於明浩就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用氣音強調道:“你看上頭新聞!”

江一鳴瞥了他一眼,給了麵子看過去。

和他先前猜測的沒有多少出入,不稀奇。

他淡淡“哦”了聲,揮揮手,示意於明浩走開。

“那個記者的事情是真的啊!”於明浩小聲尖叫。

“那兩個女孩的故事還是真的呢。”江一鳴納悶地看著於明浩,這怎麽不見他尖叫?

於明浩一噎。

可他就是覺得,記者的失蹤意外,讓他骨頭裏發冷。

老人的故事還在繼續,並沒有因為於明浩的四處亂竄而中止:

“讓我想想該繼續哪件事情說下去……那個記者,那個記者和其他人都死了,他們的屍體還埋在白水湖邊上。”

“是我害了他,因為我把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訴了他,就像我現在做的一樣。”

他說著,視線在四個人身上一一停留,最後停在於明浩的身上,他說道:“就像現在,我正打算把所有事情告訴你們。”

“我希望你們能活下去,能把真相帶出這個鎮子。”老人低聲說道。

他帶著濃重鄉音的口音,有種低沉古怪的調子,於明浩被老人看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抵在身後那棵大樹的樹幹上。

楊樹被於明浩一撞,樹上葉子發出稀稀疏疏的響聲,像有人在樹上拍手。

於明浩一個激靈,連忙跳開。

楊樹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樹齡,但長得已經算是茂盛。

江一鳴分了一點注意給那兩棵楊樹,他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老人,目光帶上了一點額外的意味深長。

【湘西話十級選手來了!但我必須得說NPC這個土話還是有點難懂,我將就翻譯,底部紅字是我!】

【臥槽這個NPC的話太嚇人了吧!明明好像……是讓人活下去的意思,但我硬生生聽出了得死的flag】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命令節目組必須給這個老人NPC加雞腿盒飯!】

【我想知道現在四個嘉賓是什麽表情……】

【一毛錢賭ymh瑟瑟發抖,江一鳴嘲諷臉,謝鶴深沉臉,秦海清笑嗬嗬心寬體胖臉】

【哈哈哈哈樓上畫麵感,是這樣了】

於明浩顫著聲音問:“為什麽那個記者會死?是誰幹的?”

“太多人啦……”老人悠悠地回答。

於明浩打了個冷顫,太多人了?這是什麽意思?還是群體謀殺?

他狠狠搓了兩下胳膊,這到底是什麽村子?全員皆惡人?

老人慢悠悠地繼續說下去,他好像沒意識到自己剛才丟下了一個重磅炸彈級別的消息。

他又吸了口大煙,吐出的白煙卷成一個圈,顫悠悠地往上飄。

“那兩個姑娘,一個叫英子,一個叫白芷。英子總想著出逃,被帶回來後就是一頓毒打,叫白芷的姑娘我幾乎沒見過,她好像很安分。

但是每一次英子被打的時候,李猛都會作為警告地連著白芷一起打……我想他隻是想打人而已。每晚我都能聽見她們的尖叫和求救。”

“直到現在,那些聲音都出現在每個晚上,讓我沒法安心睡下去。”

“後來有一天,這兩個姑娘逃出來了。

這是英子逃得最遠的一次,叫白芷的姑娘和她在一起。

但是沒用,她們跑到了鎮口,村民都站在那兒,把她們攔下了。

鎮長害怕這兩個姑娘把事情鬧到外麵縣上去,他帶著村民把女孩們趕了回去。

他又把她們丟回了地獄裏。”

老人的聲音有些發抖,他的手跟著抖得厲害,他猛地拿起大煙又吸了一口,動作幅度很大,麻布寬袖被撩開,又很快被老人蓋下去。

但是江一鳴沒錯過他露出的那半截胳膊,發白的疤痕歪歪扭扭地纏在胳膊上,那裏明顯缺了一塊肉。

老人吐出煙圈,又吸了兩口,勉強壓下聲音裏的顫音。

他繼續說下去: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兩個姑娘的眼神。

英子徹徹底底絕望了,她瘋了一樣,咬掉了鎮長胳膊上的一塊肉;

白芷像個提線木偶,木愣地被人帶回去。

她看過來的神色,像是把在場所有人都牢牢記在心裏,那雙眼睛……就像白水湖一樣深不見底,麻木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