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便宜“大舅子”
紅綃帳下,少年清澈的眸子倒映出紅燭的點點光亮,期待中夾雜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配上他此刻詭異的狀況,有一種異常殘忍的美。
一個男子,為了心愛女子的性命,要將她與另一個男人緊緊聯係到一起,他的心中隻怕在滴血。
楚留香目不轉睛地盯著紅綃公子,知道他說的話很有道理,不過他現在擔心的是紅綃終有一日會為了泠然離開他,至於楚玉,他卻不怎麽介懷。
他手上拎了一串鑰匙,丁零當啷晃了晃,帶著**的語調道:“隻要你答應不離開本相,本相可以放過她。”
紅綃公子本就是個見微知著的人,見他隻是執著於自己的態度,不由對楚玉的放棄生出幾分好奇,道:“相爺可否告訴我,襄王為何會答應讓張家人帶走她?”
“你若以你已故的父母發誓,在本相有生之年絕對不離開我的身邊,我什麽都會告訴你。”楚留香知道紅綃是個極守信諾的人,故而這麽說。
他眼前浮起小時候的薛霖,那個清豔小童,在他救出他父親的時候,帶著稚氣的童音承諾無論他有什麽要求,都會替他辦到。到他長大之後奉父親之命前來還恩,他就一眼看上了這絕美的少年,於是提出要納他為寵。
要是換了別個身負高深武功的人,就算他權勢滔天,自然也約束不住,不過紅綃卻被他自己的承諾給束縛住了……當然,自己利用了他的仇恨之心,明知道他還想報仇,拉成綬帝下馬複立憲王為皇,他卻裝作不知,任由他培植自己的勢力,如此他才能甘願留在自己的身邊。
這番苦心,他很希望這少年能夠體會
楚留香的要求跟紅綃此刻的心境相去甚遠,泠然既然答應了要與他一起去南方,不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他都感謝上蒼給他機會,怎麽能因為想知道楚玉放棄她的原因而作下終身承諾?是以他淡淡一笑,閉上了眼睛。
楚留香看著他的模樣,心漸漸沉到穀底。
以前的紅綃雖然難免清高孤傲,不過在相府的兩年表現出來的經常是不羈的,隨性的,別說給他吃了**,就是不吃,他對床第之事也不會拒絕。
如今他寧願忍受非人的苦楚,也不願意碰別的女子一下,看來那個張泠然活在世上,終究會讓他離開自己他說泠然若死了他也不獨活,楚留香相信他說得出做得到。不過世界上讓人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辦法應該還是有的,他在心裏盤算著如何騙過這英偉的少年。
紅綃靜靜躺在那兒,對於泠然的失蹤心急如焚,看楚留香麵上陰晴不定,心知若絲毫不妥協,就不可能得到自由,那麽也就喪失了尋找她的機會,而且她的危險也更大……思及此處,他愁腸百轉,終究壓下真正的意圖,鳳目微斂,歎道:“那麽長遠之事,紅綃從未想過,不過卻可以繼續留在相府,隻要相爺不嫌棄。”
聽到他這麽說,楚留香總算暫時鬆了口氣,動手替他打開手腳上的金銀鎖。
紅綃撫了撫手上淤痕,坐了起來,低頭間,長發垂落在臉側,媚色動人。
楚留香看得有些晃神,伸手托起他的臉。
紅綃的眼神疏離淡漠,並不是他軟化了態度就可以偽裝和掩飾的。
楚留香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女人怎比得上我們貼心?何況她愛的是玉兒,你還要去撞南牆?”
紅綃知道楚留香已經發現了泠然異於常人之處,雖然她也沒做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但她很不小心地跟小太監們說的一些故事,以及她做的一些小事連他都有所耳聞,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楚相再留心她的話,肯定不難發覺了。
明人不說暗話,既然都攤開了,他也沒什麽不敢問的,錯開頭稍稍躲開了他的手,道:“相爺適才說,把什麽都告訴我,我倒也不奢望,不過請問相爺,你派東廠的人去殺她,是否因為知道她與你一樣,來自於同一個地方?”
“這件事,本相早就知道了。”楚留香看了看紅綃,轉頭望向窗外遙遠的天際,仿佛沉入了久遠的回憶。
他的回答出了紅綃的意料。
楚留香落在暗色天幕中的目光收了回來,麵上那股迷茫之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尋常人常常流露的慈愛神情,“玉兒要娶她為妻的時候,本相也想過,若她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地做我的兒媳,倒可以裝作不知道,量她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可她並未做出令相爺不能容忍的事吧?不少字我想走,也是相爺阻止了她與襄王的婚事才生出的念頭……本來我早已在心裏祝福他們依照相爺平日視禮教為無物的作風,張家已給女兒定親的消息不足以讓你主持正義斷了楚玉的念想……”紅綃聽了楚留香的念頭,心情矛盾異常,在自己還沒有絕對的把握保證她的安全之前,讓泠然跟著楚玉是最沒有危險的,可真的要把她重新推回楚玉的懷抱麽?
楚留香看他麵上起了猶豫之色,以為是為了選擇泠然還是自己在糾結,握住了他一隻手,凝重地道:“你到底還是了解本相的。前塵往事,經曆得太多,我也不想去計較,隻要你真心待我,我應承你,若他日玉兒無意於皇位,我死之後,必將天下交付與你”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楚留香拋出的這個**不可謂不大。
不過紅綃自經曆母親在皇室內鬥中喪命,全家除了父親與自己逃出生天,又在深山中隨著性情淡泊的師父學藝成長,對權利並無多少戀棧,他的心念隻停留在泠然身上,低頭盯著楚相握住的那隻手,克製住抽出來的衝動,問道:“那又是為了什麽?一定要拆散他們?”
楚留香見權勢**對他不起作用,一時想不出別的法子,稍事猶豫,道:“其實告訴你也無妨,張泠然的生母,如果不出差錯的話,就是當年跳下蘭澤山房那一個。”
紅綃極是驚訝,反抓住楚相的手問道:“當真?相爺為何會如此說?”
楚留香見他主動,雖然也看出是急切意外導致的,心中竟也歡喜,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那一日我在朝堂上看張家的婚書時,見到落款就是綽羅斯蘭澤用女真文字簽的名,別人是仿冒不來的。之後我又召見了曾在她身邊服侍的兩名韃靼女子,她們如今的身份已是張寧的小妾,才知十三年前,她是簽下婚書,為女兒作了安排之後才跳的崖。你可知道,本相年輕的時候,最寵愛的女子就是她,可她卻不守婦道,與人私通生女,她的野種既撞在我的手上,你叫我如何不起殺意?”
泠然竟然是楚玉同母異父的妹妹毫無聯係的兩個人成了兄妹
紅綃聽了又喜又憂,麵上潮紅一片。喜的是,即使她和楚玉感情再深,他們也不可能再在一起,憂的是,她真是楚留香的寵妾與別人私通生的女兒的話,按照楚留香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格,落在他手上,必然凶多吉少。
他喃喃地道:“難怪楚玉會放棄,當真是不得不為之……”
“哼那癡兒開始時死活不信,不過張寧那兩個小妾他是認得的,她們信誓旦旦地跪在他麵前陳情,再出示婚書,又描述了當年他**出塞如何遇到奸夫,如何生下孩子,時間人物都叫他不得不信,這才撒手”楚留香在麵對紅綃的時候並不像外間傳言的那般可怕,甚至有些急於討好他的意思,這也是為“情”所困之人的通病。
要尋到泠然,並且順利帶她離開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人一旦叫楚留香的眼線也跟丟了,別人也就不好找。紅綃心中雖如火燒,麵上卻漾起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道:“看來女人果然靠不住。紅綃別的不知,不過倒是聽父親說起過,二十幾年前,蘭澤公主喬裝遊我華夏大地,偶遇相爺,兩人算是一見鍾情,之後她不顧父親的反對,孤身留在異域嫁於相爺。連這樣的感情都能出軌,還有何信義可言”
楚留香想起舊事,心情不佳,咬牙道:“說得正是若不是寵愛她,當年剿滅瓦剌時怎麽會留她父族一條生路?又怎麽會在她父親死時允許她回鄉奔喪?女人,你越是愛她慣著她,她越不知珍惜”
紅綃卻知道楚留香當年雖然寵愛蘭澤公主,卻風流成性,她懷上楚玉之後,兩人情分漸淡,楚留香正在上升期,數年中納了無數的內寵,致使一個孤身嫁到異鄉的女子成了深閨怨婦,出塞時遭逢父喪,心情必定淒涼,若遇上知冷知熱的人,生出愛戀之意也是人之常情……由此,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師父,暗歎自兩宋程朱理學風靡以來,禮教不知吞噬了多少女子一生的幸福。
他暗自下決心,定要找到泠然,讓她在不熟悉的異世能歡快地渡過一生。
楚留香見對紅綃坦誠一些事之後他總是沉吟不語,心中也想留點時間讓他消化思考,便起身出外命人為他準備吃食。
紅綃心裏對楚玉細微的那點芥蒂忽然之間就消失了,在泠然沒出現之前,楚玉就總是暗中與自己較勁。她出現之後,更是由於對自己的惡感他才將泠然帶走,如今想來卻有些可笑……若他能得娶泠然為妻,那麽,楚玉就是大舅子了?
謝謝星際菜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