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 異族母

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澹台姨娘如果不得到指令,應該是不敢自作主張來得罪自己的。連楚留香的女人都出動來趕自己走了,楚玉還沒有出現,是否太蹊蹺了?

以前看小說,泠然最怕的就是男女主角之間誤會來誤會去,她心裏堅定地相信楚玉,但是他不出現,看今日的架勢,硬碰硬就是個傻子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是被土銃轟成個麻臉,那妖孽王爺就有可能真的不要自己呢

這丫從來就是個會見風使舵的好手,有人罩著自己的時候樂得不動腦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現在楚玉不在,就要靠自己了。

“好,我走”她咬牙,艱難地轉身走到那兩個婦人身邊。

兩個婦人鬆了口氣,挽起她的手,於總管上來一副押解的氣勢。

“我還有許多東西……能不能到澹懷殿收拾收拾再走?”泠然心裏打著小九九,想盡量拖延時間。

澹台姨娘冷笑道:“王府裏哪有你的東西?不讓你把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脫下來,算是相爺的恩典了,還磨磨蹭蹭做什麽?”

高南劍和葉南鄉輕輕商量了一句,葉南鄉忽道:“張姑娘不要怕,我們護送你一起走,若是楚師叔回來,也有個尋處。”

澹台姨娘鄙夷地哼了一聲,也不幹涉,任由他們跟在泠然身後一起離開相府。

瞧澹台姨娘的表情,好像楚玉就不會來找自己了,泠然的心漸漸往下沉,遊魂一樣被婦人牽著手跨出相府的角門。

門外有兩個人在等候,看見她們出來,喜不自禁,其中一個少年立即迎了上來匆匆給兩個婦人行禮,一邊就忙向泠然道:“小妹,你受苦了”

泠然未及抬頭看他,身後的角門“哐啷”一聲巨響便已關上。

事情來得突兀,她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想起上午還跟楚玉卿卿我我的,心都扭成一團,幾乎掉下了眼淚。

平日裏一直默不作聲的高南劍安慰了她一句,“沒事的,楚師叔的脾氣我們知道,認準的事未必會聽他爹的。”

張家的人一聽高南劍的話,不樂意了,張嘉秀一臉正氣地道:“聽口氣,你們是襄王殿下的同門晚輩吧?不少字我們的家事不勞兩位費心”

泠然的“娘”也欠身客氣又冷淡地說:“我是她的母親,兩位對小女的關照,我很感激,不過現在她既要回家,請你們不要再跟著了。”

葉南鄉想要說話,高南劍拍了他一下,道:“既是伯母,我們也放心,那就不送了”

泠然急得伸手要去拉葉南鄉,卻見高南劍匆匆向她狹了狹眼睛。

她這才想起兩人輕功卓絕,想是要悄悄跟在後麵,遂也就放了心,跟了張家幾個人自相府的大街出來,才見一輛青騾馬車早候著了,兩婦人和那少年帶著她登車不提。

一路上,泠然一聲不吭。

張嘉秀一直問個不停,在他的噓寒問暖裏,泠然才略略弄清楚原來這個就是楚玉口中說的自己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兼大哥,張寧出事的時候,他好像奉命回海寧老家掃墓,所以沒趕上下獄。後來便回到京裏四處尋找她,一日在街上聽到襄王要冊封給事中張寧的女兒為王妃,心想自己孤身一人,就算衝到王府也沒有用,才急忙追著欽差南下阻止。

這少年稱她的老娘為李姨,稱另一個婦人為高姨,口氣謙和,舉止有禮,看來是個有家教的人。

她一直沒吭聲,張嘉秀沒有怎樣,她“老娘”李姨卻看不過去了,斥責道:“泠兒,你從小是個踏踏實實的孩子,難道在王府生活了一段時間,就崇尚榮華富貴?忘了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訓了?連娘萬裏迢迢親自來接你回家也如此不樂意?”

泠然頭疼,既不能跟她們說自己已不是她們的女兒,更不能向她們灌輸自由戀愛的思想,唯有歎了口氣。

高姨笑著替她們母女打圓場,“翠姐尋不到泠兒的時候整日裏哭哭啼啼的,如今怎麽還舍得罵她?家裏發生了那麽大的變故,她被人販賣,身不由己也是有的……泠兒在王府中,襄王沒有對你怎樣吧?不少字”

想到當初她們寧願自己死也不願她被賣作千金姬的“貞烈”,泠然心頭一陣發毛,連忙搖頭。

李姨還沒什麽,高姨卻好似鬆了一口氣。

張嘉秀又來逗她開心。對著一個滿臉癡情卻明顯是表錯情的人,泠然實在很無語。

車子行了很久,已經出了內城,來到一條長長的胡同口才停了下來。

張嘉秀先跳下車扶了兩位姨娘下去,才探手來接她。

泠然無視了他的手,自行跨了下來。

張嘉秀的笑容凝固在清秀的臉上,眼底滿是受傷的神情,興致也沒初見她時那般高昂了,怏怏地到前麵引路。

走進胡同底,一家挺普通的宅子大門上候了一個老蒼頭,見了他們,忙把大門打開了,道:“好,好,總算尋回小姐了,這一次合家團聚,老爺不知要多高興。”

高姨還與老蒼頭寒暄了兩句,似乎張家主子奴才的分界線不是那麽森嚴。

這是一個四合院,一排上房,兩側廂房,還有那老蒼頭住的門房,院子裏零零雜雜在小花盆裏種了一些不規則的花草,房屋的梁柱在燈光下看來已很陳舊,根本看不出漆的色彩來,隻有木頭原始的發暗的那種單調顏色。

進了屋子,才發現桌椅家什雖也很陳舊,打掃得倒是挺幹淨的,中間一張四方桌上擺著一大銅火鍋,老蒼頭忙著叫喚婆娘來給火鍋裏換上了新碳。

張嘉秀忙著請兩位姨娘坐了,又來請泠然。

晚飯沒吃就被趕出來了,她的肚子確實也餓,也就不推辭。

四人圍爐而坐,泠然發現裏麵是湯水,老蒼頭和他的婆娘一會就把牛羊肉和蔬菜豆腐端了上來,除此之外,家裏的下人好像隻有張嘉秀的一個書童,剛才坐的那輛馬車是租借的,書童與趕車的當時都坐車轅上,付了錢人家也走了。

菜端上來,李姨就讓三個下人趕緊去吃飯,看來還挺有人情味的,若是剛穿過來就生活在這種中等人家的家庭,說不定泠然會挺高興,可是現在……

她心裏惦記的是高南劍和葉南鄉有沒有跟過來,楚玉又被什麽絆住了,到底多久才會來找自己。

默默低頭吃飯,張嘉秀體貼地夾了滿滿一筷子蘸了醬料的肉放到她碗裏,泠然心裏添堵,立刻就把碗筷放下不吃了。

桌上幾人都變了臉色。

李姨罵道:“你這是什麽態度,哥哥哪一點對不起你了?”

泠然卻忽然想起聽馮氏姐妹說自己是張寧嫡出的女兒,不過由兩個小妾撫養,而聽他們言語間的意思,張嘉秀又是兒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必須得弄清楚才好解開這個死結。她組織了一下言辭,道:“姑母家的表姐表妹都說我是嫡出的女兒,哥哥又說從小與我定親,我也糊塗了,這不是**嗎?”。

李姨和高姨對視了一眼,歎了口氣,眼中似出了淚花,用袖口拭去了,道:“事到如今,我們也不想瞞你,細細說與你知,做爹娘的人,哪裏會叫你們**?真是口沒遮攔”

高姨笑道:“翠姐別難過,我來講吧。”

李姨點點頭,自錫壺中倒了點酒,自顧自喝起來。

高姨道:“泠兒,你打小就喜歡問我和你母親,為什麽我們長得跟別人不一樣,我們也總是不回答你。”

泠然嗯了一聲。

“我們兩個,其實是韃靼人。中原人也喜歡叫我們蒙古人,其實我們不過是蒙古各部中的一支罷了。你母親原來姓什麽也不用再提,在大明,她姓李叫晚翠,我就叫做高寒香。我們自幼生活在大明邊關,原本是鄰居,所以就成了最好的姐妹,我們跟漢人居住在一塊,過著定居生活,學的也是漢族的文化。長輩們在邊關貢市上做兩國的交易,生活富足,一直是很歡快的。那一年,就是土木之變後第二年,大明軍隊大舉反擊韃靼國,大肆屠殺我們的族人,我與你母親好歹是女子,就被軍隊帶回了中原。”高寒香說起以往來,心情也不太好,順手也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倒下去了,顯出幾分大漠兒女的風範來。

泠然雖然糊塗,不過打量了一下李晚翠的模樣,就覺自己不太可能是她的親生女兒,要是親生的,至少總有幾分混血的樣子吧?不少字比如楚玉,他**好像也是異族人,他的輪廓就與一般人有些不同,甚至是妖異的。

張嘉秀對她們的話並不好奇,似乎他早就知道其中的曲折。

高寒香接著道:“我們差一點就要淪為軍ji,卻忽然有人來提我們,說是首輔有一個夫人就是我們天盛大可汗的公主,要選同族的人做侍女,我們之後到了她的身邊。”

泠然聽到這裏當然興趣很大,因為首輔肯定是楚留香,那麽這個天盛大可汗的公主,難道就是楚玉的母親蘭澤王太妃?

高寒香見她眼睛晶亮,便點頭道:“想來你猜到了,我們去服侍的,就是當今這位襄王爺的生身母親綽羅斯蘭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