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很好看

容眠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麽好了

貓形的時候,容眠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要輕盈不少,雖然視角會比人形態的時候變得低很多,但是睡覺的時候,貓形會真的很舒服太多太多了。

他最喜歡全身可以被柔軟厚實的布料包裹著的感覺,這樣容眠可以將身體蜷縮成一個團,讓尾巴包圍住身體,進行一段有安全感的高質量睡眠。

然而貓是很警覺的動物,一點動靜都會讓他們的耳朵豎起來。

容眠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是劉圓豐,他搓著手站在門口,看著毛毯裏微眯著眼縮成一團的容眠瘋狂飆汗,臉上誠實地寫著恐懼兩個大字。

他戰戰兢兢地喊了一聲:“那個,小容……”

動物之間的壓製關係是天生存在的,尤其對於天敵關係而言,哪怕是在變成人形之後,容眠也知道劉圓豐此時此刻感到的壓力有多大。

容眠感覺劉圓豐再站一會兒會厥過去的可能性會很大,於是他抖了一下尾巴,變回了人形。

毛毯對於人形的他來說就有一點小了,容眠的上半身直接光裸在空氣之中,沒有了皮毛的覆蓋,他感到有一些冷。

對於他們這種小體型動物而言,從人形變成原形之前,是需要把所以衣服都脫掉的。

因為衣服並不會以同等比例縮小,如果不脫衣服的話,就會很容易出現變回原形之後,發現自己的頭正在被**套住的現象。

不過動物之間對於**皮膚這種情況並不在意,看到容眠變回人形之後,劉圓豐露出的則是一幅“媽的得救了”的表情。

他抬手又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很明顯地鬆了口氣。

容眠說:“對不起,劉導。”

劉圓豐趕緊擺了擺手,吭哧半天還是緊張,一時半會兒說不出句完整話。

容眠把劇本裏不懂的地方一一問了劉圓豐,劉圓豐還是有點怕,在他的身側坐的有一些拘謹,但還是很認真地給他一點點講明白了。

容眠拿著筆,聽得專心,在台詞旁一筆一劃地寫著著什麽,看起來有模有樣。

劉圓豐怕歸怕,還是沒忍住好奇地偷瞥了一眼,結果直接傻眼——好家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畫辟邪的符咒。

“……”

劉圓豐說,“其實吧,你到時候有問題可以多問問鍾熠,他人不錯,演戲這一塊經常會幫襯新人。”

然而劉圓豐看到容眠握著筆的手頓了一下。

“他……”

容眠抬起眼,有些突兀地問了一句,“我是說鍾熠,他知道你的真身是……”

劉圓豐愣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來得很奇怪:“當然不可能了。”

劉圓豐之所以回答得這麽篤定,是因為他已經化形三十多年了的老油條了,和所有擁有化形能力的動物一樣,一開始的他也是小心翼翼步步驚心,唯恐從哪個小細節裏漏出破綻。

可到後來他就發現,隻要不是當著人類麵當場變回原型這種極端情況的掉馬,基本上是沒有被發現的可能的。

因為人類根本就不會往這種方向想。

看來隻有我露餡了啊。

容眠想著,低下頭,慢吞吞地把筆帽合上,

“謝謝劉導。”

他很客氣地說,“我都明白了。”

他每喊劉圓豐一次劉導,劉圓豐就感覺自己身後涼颼颼地開始刮起一陣七級寒風,他脖子下意識一縮,隻能故作鎮定地揮了揮手,表示沒事。

然後劉圓豐落荒而逃。

容眠窩在沙發裏又呆了一會兒。

他突然感覺門外有動靜,詫異地抬眼望過去,隻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在門縫中閃過。

他隻能先穿上衣服,赤著腳走到門口,推開門,發現走廊裏空****的,並沒有人。

地上放著一個外賣袋子,上麵寫著的是某某粥鋪,容眠蹲下身,伸出手指碰了碰裝粥的塑料碗,發現粥還是溫熱的。

他把塑料袋拿了起來,在提手的位置嗅了嗅,於是就有很獨特的,屬於柑橘科的香氣湧入鼻腔。

容眠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他站在片場,麵前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的身上籠罩著的是一股濃度稍微高一點的,同樣的橙香類氣味。

不過從鍾熠麵無表情的臉容眠可以判斷出,這個人此時此刻應該是在生氣。

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在生自己的氣。

他們倆狀態都不對,戲也對的可以說是亂七八糟,劉圓豐看出來了不對勁,隻能叫他們倆自己在旁邊磨合一下。

“你對我夾帶了私人的情緒。”

一離開人群,容眠就很直白地就點破了原因,“所以沒有辦法演好。”

鍾熠沒接他的話。

他隻是覺得有點可笑,笑自己還真的信這小孩兒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路走歪了,甚至覺得他抓蝴蝶時候的樣子……有那麽一點的可愛。

不過也是,上一秒會在廁所裏脫褲子勾搭著一個初次見麵的人,下一秒再隨隨便便去爬個導演的床,合情合理,倒也沒什麽太說不過去的地方。

鍾熠最氣的點在於,劉圓豐還是個有家室的人。

甚至他前天還在朋友圈發了全家福,照片裏是他和他的老婆女兒,一家三口全都圓圓滾滾的,樂嗬嗬地對著鏡頭看,是叫人看著嘴角跟著上揚的那種幸福。

合著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鍾熠想。

容眠不是一個很擅長應對沉默局麵的人,他歪著頭盯著鍾熠看了一會兒,還是不明白他生氣的點在哪裏。

於是他想了想,又對鍾熠說:“謝謝你的粥。”

鍾熠沒領他這個情,說:“是沈妍的粥。”

他也懶得再拖,幹脆看向容眠,直截了當地點破,“你知道劉圓豐有老婆孩子嗎?一個剛上小學的女兒?”

容眠似乎沒有明白這兩句話的關聯在哪裏。

“我知道。”

他說。

容眠沒有告訴鍾熠,其實劉圓豐他們家還有一個兩歲的兒子,隻不過一直沒能化成形,所以沒有辦法對外公開。

動物可以化形的情況是很少見的,但是一般情況下,如果父母都有化做人形能力的話,後代基本是天生就可以化形的。

所以劉圓豐愁得不行,之前還提著裝著他兒子的小籠子找雲叔來谘詢。

容眠當時因為偷吃了一整袋凍幹,正處於被關禁閉的狀態,因此也隻是遠遠地瞥見了一眼,就記得他兒子也是圓滾滾的一個球。

雲叔叫劉圓豐不要心急,說是主要因為喂的太多了而且懶過頭了,餓幾頓兒可能就有戲了,最後又給劉圓豐配了點兒特殊醃製的幹草。

正是因為這個人情,還有容眠自己上一部網劇裏不錯的表現,他才拿到了這次的這個角色,因此他很珍惜這次的機會。

“知道你還找他?”

鍾熠並不知道這些內情,所以此刻的他隻感覺荒謬,下一秒就要氣到腦溢血的那種荒謬。

“你是真沒人可……”

鍾熠意識到自己即將要說出來的話會十分難聽,他看著男孩年輕的側臉,深吸了口氣,最後隻能搖著頭冷笑了一下,把話咽了下去。

“因為劉導剛才在給我講戲。”

容眠疑惑地看著他,“不過我還是有一些地方不太明白。”

真把我當傻逼了。

容眠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鍾熠隻感覺自己現在快氣笑了,這是哪門子的魔法劇本,讀著讀著還得把衣服全給脫了?

“行。”

鍾熠點頭,他現在隻想看看這人還能怎麽繼續編下去,“來,來告訴我,你們剛才具體講了哪一段戲。”

容眠嗯了一聲,低頭翻開了劇本。

“就是下麵這一段。”

容眠指著給鍾熠看,“我還是不太明白,這一塊的眼神要怎麽給。”

他看起來很認真,麵色平靜到不出破綻,鍾熠這回是真的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鍾熠一時間分辨不清是這人是真的演技太好臉皮太厚,還是自己真的誤會了他和劉圓豐的那點兒破事兒,

可剛才劉圓豐落荒而逃滿頭大汗的樣子還曆曆在目,而且隔著門縫,自己確實有看見這小孩脫得那叫一個幹幹淨淨……

鍾熠的腦子裏又浮現出了少年那截清瘦白皙的腰身,他在心裏暗罵一聲,深吸了口氣,又瞥了眼這人手裏的劇本,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注解,又是一怔。

他尋思這小孩兒心術雖然不正,但到底對事業還是有責任心的,心情頓時又有一點複雜起來。

想著以拍戲為重,鍾熠暫時把心底的那點兒火壓了一下,

“這裏我是打著給你送牛奶喝的幌子,繼續試探你。”

鍾熠瞥了一眼劇本,冷淡地說,“重點是我抽煙時候的這段話,你自己感受一下,再想想要怎麽去接。”

這段戲挺有意思,全程話裏有話,是鍾熠飾演的刑警為了調查案子,買了牛奶來學校,繼續套容眠話的一段戲。

鍾熠最煩煙味兒,但這段戲裏的他是需要抽煙的。

對戲的時候其實沒必要做這麽全,但鍾熠沉吟少時,還是掏出了打火機。

他又順手把自己的黃金戰車牽了過來,一屁股坐了上去。

鍾熠坐在輪椅上,開始點煙;容眠坐在他對麵的長凳上,咬著盒裝牛奶的吸管,有點好奇地盯著鍾熠手中的緩慢燃燒起的香煙看。

容眠很熟悉這種味道,他想起自己在貓咖陪客的那段時間,雖然貓咖裏禁煙,但是不少男性客人身上都會有煙草的味道,他並不喜歡。

鍾熠叼著煙翻了翻本,心裏也大致有了數,再抬起頭時,就已經進入了狀態。

“這樣吧小同學,我每天放學來找你,你陪我聊半個小時。”

鍾熠的五官是明豔而深邃的,眼底的笑意是晦暗不明的,他以一種很放鬆的姿態坐在輪椅上,卻又給人一種穩重的,莫名的信賴感。

他就這麽直視著容眠的眼睛,慢悠悠地,一點一點地吐出煙霧。

在朦朧騰起的白色煙霧中,鍾熠漫不經心地說出台詞:“我每天送你一盒牛奶喝,怎麽……”

容眠:“好。”

“……”

鍾熠說,“小孩兒,你詞兒錯了。”

容眠頓了一下,他像是剛回過神兒,這才反應過來到自己剛剛回複了鍾熠什麽,直接呆住。

鍾熠倒也沒怎麽在意,隻是夾著煙指著本兒,給容眠解釋了一遍。

他講的很清楚,而且是完全站在容眠的角色角度給他分析,包括一會兒要抓的神態和小動作,很細節的點都解釋的非常明白。

容眠可以捕捉到鍾熠指間香煙煙灰抖落的頻率,也可以在煙霧在空中騰起的時候,看到對麵男人深邃而俊逸的眉眼。

橘紅色火光變成暗淡的灰色,容眠輕輕地眨了眨眼。

鍾熠又叼住了煙,騰出手把劇本翻了個頁,隨意地問他:“……明白了嗎。”

容眠點頭。

鍾熠看了下這人在劇本上寫的注解,字是真醜,說是象形文字也不為過的那種醜,但理解的方式和角度倒還挺有趣。

於是鍾熠嗯了一聲,準備把煙給掐了,身側盯著看了好一陣的容眠卻突然伸出手,把他手裏燃著半截的煙給搶了過去。

鍾熠一個沒攔住,就看見眼前的少年用手捏起半截香煙端詳片刻,低下頭遲疑地聞了一下。

然後他直接頭鐵地猛嘬一大口——

鍾熠:“……?”

容眠果不其然被嗆個半死,他捂著嘴別過臉,開始嗆咳。

過一會兒他又回過頭,重新看向手裏的香煙,似乎有些困惑為什麽這一小根東西的滋味會這麽的複雜難言。

“很好看……”

鍾熠聽見他小聲地說,“所以我也想試試。”

鍾熠愣了一下:“——什麽?”

然後他就看著眼前的男孩抬起了頭,因為嗆咳的緣故,他的眼睫顫了一下,但眼睛濕漉漉的,是一種恬靜而純粹的亮。

於是容眠很仔細地給鍾熠重新解釋了一遍:“我是說,你剛才抽煙的樣子很好看。”

高。

那一刻,鍾熠終於清楚地意識到,眼前這個男孩的段位,是真的高。

作者有話說:

鍾熠(咬牙切齒):好手段,好心機,好一杯純純的綠茶。

容眠(茫然):?是開飯了嗎,可是我不喜歡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