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貢獻

在萬民情願下, 龍椅後麵被掛上了簾子,簾子後麵放了軟榻,宋頌每日便窩在上麵聽政事。

有他坐鎮, 朝堂上壓抑的氣氛陡然一鬆, 官員聲音也都清朗了起來。

那麽一大早上,對於宋頌來說,其實也就是換了個地方睡覺,他身子重, 正是嗜睡的時候,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也無人苛責。

傘朝之後官員們陸續離開, 輕聲交談:“這兩日上朝倒是舒心多了。”

“撇去瘋病不談, 陛下是倒是難得一見的明君。”

“全仰仗皇後,咱們才能再殿上暢所欲言呐。”

……

宋頌聽政默不作聲, 安安靜靜,但隻要知道他在,人心裏就莫名的踏實。

殿內空了之後, 厲霄撩開紗帳, 看著懶洋洋倚在軟榻上的愛人,他嘴角一揚,伸手把人撈抱起來:“回去了。”

宋頌懶得不想動, 抱怨道:“早間還是有些冷的。”

他更想呆在被窩裏。

“已經要夏至了。”厲霄道:“你回去接著睡。”

“您為什麽非要我聽政, 是不是有什麽別的用意?”

“他們害怕我,會耽誤國事。”

這倒是個借口,但宋頌總覺得還有別的原因, 但被厲霄抱著的感覺太舒服,宋頌又有點昏昏欲睡, 好在理智還在,道:“您快放我下來,稍後被起居郎瞧見,不定會怎麽寫您。”

“他愛怎麽寫就怎麽寫。”厲霄道:“反正朕在國史冊上已然是個瘋子,更何況,朕抱朕的皇後,天經地義。”

他剛說完這句話,迎麵便遇到了起居郎本人,後者恭敬的躬身讓開,厲霄卻一眼都不瞧,直接把自己的皇後抱回了養心殿。

起居郎默默的注視片刻,掏出小本本,含住筆尖潤了墨,認真的記錄下去:“宋後雖有德,然力不及帝,言語勸責,於瘋帝無用矣。”

秦家父子的罪責讓秦家所有人都受到了波及,包括秦安,都在牢裏聽候處置。

登基大典之後,徐寇入宮見了宋頌,抬進來兩個大箱子,他雙膝跪地,額頭放在交疊的雙手上,是一個恭敬無比的叩拜姿勢:“承蒙陛下寬厚,念著先帝與家父的情分,饒罪婦一命,罪婦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家中賬目,這些便是秦家三房所有資產,田契地契以及商號鋪子,這其中固然有罪後搶奪傅家之家產,但也有秦安起家之財富,如今盡數交於宋後,求您大發慈悲,饒罪民秦安一命。”

“郡主……”

徐寇擲地有聲道:“罪婦有罪,無顏承擔這個稱號!”

“你先起來。”

徐寇道:“請您聽罪婦說完。秦安之錯是生在秦家,以及得知真相之後想要將錯就錯,無論初心如何,都有隱瞞包庇之罪,相公如此,罪婦問心有愧,不敢請求他能完好無損的走出大牢,您大可挖了他的眼,打斷他的腿,隻求留他一命,罪婦孩子尚且年幼,有爹總要強過沒爹,罪婦發誓,隻要您饒了他的性命,日後罪婦一定將他嚴加看管,絕不許他再行禍害之事!”

原本秦家是要抄家的,但因為徐寇身份的緣故,厲霄跟她到底是曾在宮中一起長大,故而沒有動與她有關的資產,這其中究竟是有幾分用意,宋頌也能猜出來一些。

徐寇是個聰明能幹的女人,當然主要還是因為身份擺在那裏,先帝與榮王是莫逆之交,厲霄要是太過不講情麵,難免讓人寒心。但對徐寇這樣的人講情麵,其實反倒是在變相的懲罰她,她因秦安而問心有愧,厲霄這次施恩隻會加重她心中自責,瞧她一口一個罪婦,便足見內心動**。

“你現在居於何處?”

秦家滿門被抄,府邸自然也被貼了封條,徐寇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到波及的人,但居所顯然也不定了。

“罪婦這段日子住在一個香鋪的後院裏。”

宋頌道:“辛苦郡主了。”

徐寇眼眶一熱,差點兒當場落下淚來,她臉上未施粉黛,嘴唇蒼白,穿著粗布麻衣,身上哪裏能見到郡主的影子:“皇後這般關切……罪婦愧不敢當。”

“你原本就無罪,不必有愧。”宋頌看了一眼那兩個箱子,道:“我如今身在宮裏,宮外正是缺辦事之人,郡主一身本領,日後可願為我辦事?”

徐寇遲疑道:“皇後……”

“秦安也是商賈之才,不用著實浪費,雖說他有罪,但能被你這般有情有義的女子看上,想必也壞不到哪兒去,我會向陛下求情從輕處置。”

徐寇忙道:“怎麽處罰都好,隻求饒他一命!”

宋頌一笑,道:“快先起來吧,我會盡力而為,若有消息,派人去香鋪通知你。”

徐寇大喜:“多謝皇後!”

宋頌把這件事告訴了厲霄,後者問他:“你想饒了秦安?”

其實前世的厲霄看在徐寇的麵子上,也沒有殺秦安,他固然是個瘋子,瘋起來的時候暴虐無道,但清醒的時候卻是個有情有義的君王,他道:“郡主是個可憐人。”

“秦安並不可憐。”

“但……也沒到罪大惡極的地步。”

“你可知,按照律法,秦家是要滿門抄斬的。”

宋頌點頭,道:“我也隻是提議,一切還是全憑陛下處置。”

他記得前世父子千刀萬剮,其餘人則盡數被流放,一生不得回京,他倒是不記得徐寇的下落,但按照今世來看,厲霄極有可能還會這樣做。

“傅員外之死,你不恨他們?”

“我已經為自己報仇了。”

秦青荷在牢裏被秦枝荷親手掐死,死不瞑目,宋國公在被放到秦枝荷麵前不久,也拿那把匕首捅死了秦枝荷,蛇鼠一窩,最終自相殘殺,宋國公餘生將在牢獄之中度過。秦寧父子壞事做盡,厲霄也斷斷不會放過他們,在他看來,複仇之事已經暫時告一段落。

至於宋家其他人,幾個兄弟姐妹被秦枝荷教育成了那般模樣,見不得別人好,宋頌接到消息,同父同母的他們正在府中爭奪家產,宋歌失去了一隻腳,如今倒是成了透明人。

宋頌如今隻需要冷眼旁觀,看著他們分崩離析就好。

厲霄沉默不語,宋頌又是一笑,他拉起厲霄的手掌,道:“我現在就想好好養胎,等小皇子出世。”

親自抱一抱那個孩子,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執念了。

厲霄也不知道什麽心思,每次他提到小皇子,他都沉默不語,目光幽幽,看上去似乎在生悶氣。

宋頌仔細琢磨,心裏便有些好笑,還有幾分忐忑,厲霄的心思不能用常人推論,他有時候看著厲霄過分偏執的目光,都覺得他可能想把小皇子從他肚子裏挖出來……

厲霄開始大開大合的整頓朝堂,他城府深重,遠在千裏之外與秦家有染的官員都被他給揪了出來,押赴京都聽候處置。一時之間,做賊心虛者有之,趁機陷害者有之,拍案叫絕者有之,厲霄似乎開了天眼一樣,所有人做了什麽事,他都能一眼察覺。

別人不知道,但宋頌卻清楚,厲霄自打開始好轉之後,就在暗中建立自己的勢力,有私自成立的監察司,這件事他做的極為隱蔽,用的都是江湖人士,連宏仁皇帝都未曾察覺,他暗中觀察百官,加上擁有前世的記憶,要整頓朝堂,全部換上新人,不過是輕而易舉。

朝堂上的事情,宋頌隻聽,不問,但厲霄偏偏不許,他也不知道是閑的還是為了表現對宋頌的在乎,居然讓他跟他一起批閱奏折。

宋頌瞧一眼坐在一旁的起居郎,一時之間頭痛欲裂:“陛下……”

“這段時間堆積的,朕批不完。”

這段時日事情的確有點多,但這不是讓他一個皇後跟著搞朝事的理由,宋頌道:“我現在有身孕,要好好休養,不得勞累。”

“宮外商號交給徐寇,讓她定期向你匯報,批幾個折子,不至於累壞。”

他會耍賴,宋頌也會耍賴,手拿朱筆一會兒,就開始裝睡,厲霄拿他沒辦法,隻得抱著他回內室休息。

起居郎提筆記:“瘋帝行事不可捉摸,竟似有與宋後共享江山之意。”

史官的記錄,無論是厲霄和宋頌都沒有權限查看,具體他寫了什麽,寫的好的還是不好的,他們全然不知,但厲霄顯然並不在意他們的評價,行事依然我行我素,然不管厲霄怎麽行事,宋頌還是隻聽不說,對朝事好像漫不經心,於是在帝後不知道的時候,起居郎默默記下:“瘋帝今日又……瘋帝今日竟……瘋帝他居然……”

在大乾江山的**之下,宋頌依然毫無野心,一心孕崽。

起居郎一邊感慨,一邊設身處地的想,如果自己是皇後,能否忍住不摻和國事,答案是否定的。

於是又有注:“瘋帝此生之幸,唯得此良後,知情理,懂進退,聰雅賢德,前無古人。”

起居郎如實登記,宋頌也不管厲霄怎麽哄騙,還是一心一意養身子,晚上泡腳,白天多睡,少食多餐,心情和美,日出出宮散步,日落回房歇息,酣睡無憂。

這日,起居郎與他交談:“算算日子,小皇子應當快出世了,您心情可好?”

“我自然都好。”

“陛下想讓皇後參政,當是重視您,您是男後,倒也不算逾矩。”

宋頌道:“你們這些人可真奇怪,我聽政已是無奈之舉,若深入摻和國事,累壞了,小皇子出事怎麽辦?傷身不說,大乾江山談何後繼有人?陛下斷袖,你難道指望他去碰女子?”

起居郎:“……皇後教訓的是。”

既有神跡先行,讓皇後行繁衍之責,居然還希望他參與政事,為國家出力,陛下可真是貪得無厭。

於是又有注:“……為大乾開枝散葉,嘔心瀝血,貢獻良多,瘋帝所不及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