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裝

宋頌心裏相當焦急, 他皺著眉,反複的思考這其中的關鍵點。

東衛作為城防營的守衛,從王府過去要經過一條相當熱鬧的永春街, 那裏夜晚和白日一樣熱鬧, 是很多有點兒閑錢都願意去買樂子的地方,除了妓館之外還有不夜樓,晚間睡不著好熱鬧的都會往那裏去。

也就是說,那裏不隻是有百姓, 還有一些達官貴人。

如果他是厲霄,在東衛營救火的時候突然看到王府著火,而厲霄正懷著身孕手無縛雞之力的留在王府裏會怎麽樣?

他一定會快馬飛奔回來確定厲霄沒有受傷。

那, 如果要經過一條熱鬧的永春街呢?如果有什麽位高權重的官員的兒子正好在厲霄回來的路上被殺了呢?殺宋頌其實很容易, 但殺厲霄就不容易了,如果他想殺厲霄, 一定會派死士偽裝成百姓,引原本就著急想回來的厲霄在路上大開殺戒。

宋頌當機立斷的轉身,道:“出府, 派個人去牽一匹快馬過來。”

“你現在要出去?城防營失火, 你知道外麵現在多亂嗎?”

齊管家也愕然的看了過來。

宋頌沒有說話,白岩一言不發的跟上他,中途好幾次有刺客的劍幾乎就要將他刺穿, 白岩拉著他險險避過, 再看宋頌,他卻是腳步片刻不停的朝前走,目光堅定, 見不到半點兒慌亂。

白岩貼身護在他身側,來一個殺一個, 他的劍很快,顯然是厲霄身邊得頂尖高手,目的也很明確,就是寸步不離的保護宋頌。

一路出了王府,街道上不見巡邏兵的影子,宋頌繼續朝前走,紀瀛跟一張紙似的緊貼在他身邊,不要臉的蹭著白岩的保護。

耳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是齊管家,他跳下馬,道:“您會騎嗎?”

“可以試試。”

他前世今生都沒怎麽騎過馬,扒著馬背朝上爬的時候又一不小心滑了下來,紀瀛見狀伸手來托他,道:“你自己去?”

“白岩跟我一起。”

宋頌當然不可能自己跑出去送命,雖然王府的刺客這會兒正跟府衛纏鬥,誰知道外麵會不會還有,更何況他馬術不精,萬一被甩下來那可就慘了。

得到命令的白岩幹淨利落的上馬,道:“得罪。”

他一隻手從宋頌身後伸出,握住馬韁,一夾馬腹便衝了出去。

馬兒剛剛衝出去不遠,一個蒙麵人忽然從一側的屋頂上拔劍而來,白岩反手去擋,劍身相碰,虎口被震得微微發麻,他神色愕然,道:“是高手。”

他一拍馬臀,借力躍起,不得不與對方纏鬥在一處。

宋頌急忙抓緊馬韁,笨拙的抬了好幾次腳,勉強勾住了腳蹬,身邊一旦少了護衛,心裏便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一個身影落在了自己的身後,一扭頭,正是紀瀛那家夥,他道:“白侍衛跟那人打的火熱,看來隻有我勉強能護你一程了。”

宋頌道了謝。

馬兒衝進了永春大街,宋頌急忙拉緊馬韁停下動作。永春大街燈火通明,很熱鬧——不同尋常的熱鬧。

不夜樓上的窗戶大開,有人從裏麵探出頭朝東方看,樓下也有百姓在駐足觀望,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有一部分人,一邊把自己融於熱鬧,一邊頻頻在往長街盡頭看,仿佛在一心二用的等待著什麽。

紀瀛估計也覺得自己站在馬背上過於高調,於是在他身後側坐下來,道:“看樣子你不用擔心了。”

宋頌卻伸手把他從馬上推了下去,紀瀛剛要說什麽,就見他自己也下了馬,宋頌將鬥篷的帽子戴上,道:“我們走過去,先找到殿下再說。”

紀瀛權衡了一下,白侍衛跟那個高手過招目前還不知輸贏,王府的刺客也不知有沒有清理幹淨,對於宋頌來說,的確是要先找到相公才算有了主心骨。

隻好道:“行吧。”

宋頌棄去過分顯眼的駿馬,抬步融入熱鬧的街上,一邊悄悄觀察周圍的人,一邊盡量迅速的穿越過去。

紀瀛跟在他身邊,也在留意一側的人,低聲道:“你覺得這裏有異常?”

宋頌道:“隻是猜測。”

但很奇怪,王府的火現在還在燒著,可厲霄卻還不見蹤影,宋頌隻能推測,他是被什麽人給纏住了。

遠離了熱鬧的人群,宋頌立刻衝著東衛營跑去,紀瀛皺了皺眉,繼續打著哆嗦跟在他身邊,道:“你跑慢一些,要小心孩子。”

這話一出,宋頌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一瞬,但緊接著,對於厲霄的擔心就再次讓他加快了腳步,出了熱鬧的永春街,再往前走一段路,拐彎便能看到東衛營,但就在這時,卻又竄出來了幾個黑衣人,紀瀛大吃一驚,一邊拉著他躲,一邊輕飄飄的移動腳步,他弱柳扶風似的飄著,輕功了得,但武功造詣顯然不深。

兩人很快被逼得後退,眼看著就要退無可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一個人影提著一把沾血的長刀,帶著風暴一般的凜冽殺氣,目光死死盯著王府著火的方向,一路行來。

“殿下!!”

盡管夜深,他還未看清對方的臉,但從他騎馬的姿勢,宋頌已經將其認了出來。

他站在永春街頭,見到馬上那人飛身而起,如狼似虎的朝他撲了過來。

宋頌站著沒動,心因為和厲霄的距離漸漸接近而安穩了下來,他鬆了口氣,胳膊又被紀瀛拉了一下,但擦過耳邊的長刀還是讓他脖子一涼,他順勢側身,眼角餘光看到厲霄身影加速,長刀高揚,殷紅的鮮血潑墨一般濺上雪白的披風。

他心跳快如擂鼓,大腦一陣陣的發悶,下意識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有些濕漉漉的,他有些懵,心想莫不是要死了。

“頌兒!”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脖子,厲霄目眥欲裂:“頌兒,你怎麽樣?”

“我……”宋頌剛想說話,紀瀛就道:“擦破了皮,不成大礙,你別捂了,再用力點他動脈真要被你按斷了。”

厲霄立刻鬆手,宋頌也有些尷尬,厲霄取出絹帕給他按在脖子上,反複跟他確認:“怎麽樣,疼不疼?”

宋頌搖頭,紀瀛在一邊翻白眼,道:“都流血了,怎麽可能不疼。”

厲霄沒有理他,他伸手摸宋頌的腦袋,低聲道:“你怎麽出來了?”

“我擔心您。”

方才那個狀態的厲霄如果不是恰好看到宋頌,一旦入了永春街,隻怕要殺出一條血路。

“你呢?”宋頌上下打量他,擔憂道:“你有沒有傷到?”

“未曾。”

宋頌徹底的把心放了下來,放鬆的一笑,然後身子一軟,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回到了王府,脖子上的傷口也有細心的處理過,隻是腹部有些隱隱的不舒服。

屋內沒有人,連厲霄都不在,他重新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手掌按在腹部,一下下的輕撫。

厚重的簾子忽然被人掀起,厲霄走了進來,宋頌張開眼睛,他道:“醒了?身子怎麽樣?”

宋頌想說很好,但腹部的冰涼墜痛卻叫他的笑容不太自然,昨夜經曆的一切重新湧上心頭,他的眼圈微微發紅:“我……肚子疼。”

厲霄立刻出去喊紀瀛,過了一會兒,卻來了個太醫,給宋頌診後,道:“是有些動了胎氣,下官開幾幅方子,接下來要好好休養才行。”

宋頌有些不知所措:“動,動胎氣……會怎麽樣?”

“隻要王妃好好休養,無礙的。”老太醫十分慈祥,安撫了宋頌之後寫下方子,厲霄命人送他離開,然後拿著藥方遞給齊管家:“你親自盯著熬藥。”

齊管家趕緊去辦,厲霄坐在他身邊,溫暖的手掌從被子裏伸進去按住他的腹部,道:“這樣可好些?”

腹部暖融融的,宋頌點了點頭,問道:“白岩怎麽樣?”

“他受了點傷,昨晚紀瀛給看過了,沒有大礙。”

“紀瀛怎麽了?”

“他發燒了。”厲霄道:“他身有寒毒,極為怕冷,昨日晚間突然著火,起來的急,就凍著了。”

宋頌放下心,手覆在厲霄的手背上,問道:“昨天到底怎麽回事,殿下可有頭緒?”

“很奇怪。”厲霄道:“昨日東衛營大火,永春街熱鬧依舊,燈火通明,十分蹊蹺。”

往日遇到點兒事情變龜縮起來的平民百姓,昨天永春街來回那麽多官兵,卻還十分安逸,確實很奇怪。

宋頌立刻將自己的推測跟他說了:“會不會又是皇後?上回天子塔她就想讓你殺人,這次看上去也是打的這個主意。”

“父皇盯上了她,她現在沒有時間策劃這些,何況,昨日我未能及時趕回王府,是因為東衛營走水的時候,有人趁亂殺了付昭,當時東衛營大亂,有人懷疑是我殺的,我一時沒能脫身。”

當時付昭換了皇後給秦枝荷的牌子,害秦寧丟了官職,也讓皇後騎虎難下,所以這次殺付昭的人應當是皇後。

而如果皇後真的費盡心機想讓厲霄在永春街大開殺戒,就不會趁亂要付昭的命了,因為她得保證厲霄順暢無比的走進永春大街。

“所以,昨天東衛營失火、王府著火、還有我被刺殺……另有別人?而皇後可能隻是在東衛營走水之後,才臨時派人出手殺付昭?”

“正是。”

“那這麽說,皇後這次還陰差陽錯幫了殿下。”如果皇後不派人殺付昭,那就不會有人懷疑是厲霄動的手,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拖延了時間,可能等宋頌從王府趕過去的時候,厲霄已經在永春街殺了那些一早就安排好的‘百姓’。

宋頌腦子有點亂:“有人沿用了皇後的方法,想治你於死地,而且……永春街昨晚那麽多‘百姓’,這個人真是好大的手筆,京都還能有誰能做到這樣?”

“昨天和白岩交手的人,雖然用的是劍,但招式之間卻相當厚重,像是用慣了刀的,我國官兵佩劍居多,金人則擅刀。”

宋頌驚呆了:“殿下的意思是……金國人幹的?”

如果是一個國家,昨天那場刺殺行動便說的清了。皇後再傻,一次計謀不可能用兩次,但別人可以,而且昨天的事情,成功殺了宋頌,厲霄這個殺神就廢了,成功殺了厲霄,以宏仁皇帝現在的身體,很可能悲痛過度。哪怕不成功,結合天子塔刺激厲霄失敗的事,皇後也可以幫忙背這個鍋。

那個人必定對厲霄和皇後之間的角逐相當清楚,知道不管哪個失敗,都可以坐收漁利。

宋頌鼓起臉頰,轉眼珠在腦子裏把事情過了一遍,慢慢吐出一口氣,有些茫然的望著床頂,道:

“怎麽辦呀,相公,我好害怕。”

厲霄;“……”

他放在宋頌腹部的手微微一顫,臉朝他湊過來:“再說一遍。”

宋頌道:“我有點害怕。”

“不是這個。”

宋頌道:“怎,怎麽辦?”

“……”厲霄眯著眼睛看他,宋頌轉開眼珠,腹部被他輕輕按了按,聽他道:“再裝,我鬧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你來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