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數錢

宋頌的便爐店風風火火的開業了。

雖然已經過了冬日, 但春寒料峭,冷意還未完全褪去,正是吃便爐的好時候。 他親自去看過幾次, 從開業的第一天便人員爆滿,得益於‘神跡’的功勞,不少人都想過來沾染一些他身上的喜氣,哪怕不是飯點的時候, 也是人滿為患。

口碑爆棚。

宋頌特別命掌櫃的多留意可疑人物,避免有人刻意找麻煩,厲霄卻笑他多慮, 現在的皇後根本沒時間在這裏為難他。

宋頌疑惑:“莫非是殿下又做了什麽?”

“她現在應該滿心思想揭穿‘神跡’的真相。”

輸了那麽多錢和臉麵, 皇後不會善罷甘休。

事實也如厲霄所料。

皇後根據那位年輕太醫的提醒一查,很快就弄清楚了‘神跡’的真相, 她想過這藥是不是宋頌讓紀瀛研製出來的,再或者是厲霄一早就打算好了,宋頌不過是被他當成了爭權奪勢的工具, 甚至想過或許這是個離間宋頌和厲霄的好機會。

但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 這居然是宋家搞的鬼!

他們親手把可以生孩子的宋頌送給厲霄也就罷了,居然在明知道宋頌可以懷孕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秦家輸給太師府!

這無異於自家人扇自家人巴掌,皇後怒急攻心, 氣的疼了一夜, 第二日就親自上了宋府質問宋國公。

宋國公連連苦笑,這段日子宋家醜聞遍布,大受打擊, 瘋的瘋死的死傷的傷,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出過大門了。

在明知道宋時是大舅哥親手所殺, 宋夫人是皇後親手所毒的情況下,他不能質問不能報仇,不能尋求公道。

如今真正得了便宜的惡人反而過來質問他的過錯,這是何道理?

但他麵對皇後冷厲的眼神,卻隻能給予安撫和解釋,“聖藥畢竟是第一次嚐試,效果不好斷定,故而一開始才未說,這段時間我們一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實在是不知道相府和太師府的賭局,絕對無意隱瞞,請娘娘息怒。”

“你為何要把宋頌送給厲霄?”

這才是皇後最憤怒的事情。

宋國公回答不上來,他總不能說他隻是想兩頭巴結,有備無患吧?如果在皇後麵前承認這件事,就是結結實實在打她的臉,但他哪怕不說,皇後心裏也已經明白。

她原本就氣的仿佛要爆炸的心裏越發憋悶的不行,費心籌謀了那麽久,眼看著皇帝就要熬死皇帝成為太後,怎麽能想到,宋家居然無聲無息的給厲霄送去了翻身的機會!

如果扶植太子一事功敗垂成……

等待她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廳內一片寂靜,宋國公一時汗如雨下,外麵卻忽然傳來聲音,“抓到你了!”

宋夫人一下子朝著她撲了過來,皇後大吃一驚站了起來,目光落在昔日的三妹臉上,神情湧出複雜的神色。

宋歌在後麵被人推進來,笑著打了聲招呼:“皇姨今日怎麽有時間過來?是來探望母親的嗎?”

宋夫人被兩個侍女攔住,還在伸手用力想朝秦皇後抓,“我要抓,抓到你!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抓姐姐!”

皇後後退兩步,皺了皺眉,她今日除了因為生氣想過來問罪,其實更多的是為了那個製作聖藥的大夫:“研製聖藥的大夫在哪裏?”

宋歌有些意外,道:“皇姨找他有事?”

“這般本事的大夫,或許可以治好你母親的瘋病。”

她一臉為了宋家的樣子,宋歌也一臉真情實感的采納了,“這件事我也想過,但遺憾的是,那位大夫去年就已經離開了京城。”

“離開了?”皇後上前兩步,道:“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看皇姨這般迫切,應當不是為了母親吧?”

兩個人都清清楚楚,皇後不可能想治好宋夫人,皇後也沒有繼續偽善,道:“你外祖父如今病危,需要這位大夫。”

在太子登上皇位之前,秦相絕對不能倒下,一旦相府的權利丟失,皇後再想翻身就難如登天了。

這也是為什麽厲霄說她沒工夫找宋頌的麻煩的原因,想要害人,得先自救,皇後如今最迫切的就是自救。

宋頌的這個便爐店開的地方很好,在樓上可以看到冬日河畔的雪景,春日也能看到水上撲騰的野鴨子。

有了便爐店,就不需要宋頌再費勁去親自熬湯,他坐在店內最好的位置,身邊的厲霄正在貼心的為他燙菜,這個圓桌是鐵製中空的,中間放了爐子,每個桌前都有劈好的、羅列整齊的柴火,若是客人想自己動手可以,不想自己動手也可以傳喚人伺候,不過要另外加錢。

便爐店開起來廢了宋頌不少心思,好在的是收益不錯,宋頌麵前放著小碗,裏頭裝著厲霄放進來的燙菜,但他全身心的都投入在麵前的賬本上,手指劈裏啪啦在算盤上來回撥弄,時不時拿起毛筆在上麵記著什麽,嘴角的笑意一直都沒下去過,顯然是收入相當可觀。

這幾日,他幾乎是算盤不離手,有時候半夜還會突然笑醒,嘴裏念叨,手還在厲霄身上來回撥弄,儼然就是打算盤的樣子。

“頌兒。”厲霄喊他,宋頌嗯了一聲,一邊點頭,一邊又翻了一頁紙,厲霄夾了一塊薄薄的肉片放在嘴裏,一邊咀嚼一邊側頭看著自家愛人,過了一會兒,又喊:“娘子。”

“嗯呢。”

厲霄嘴角一揚,夾起一小塊筍片遞到他嘴邊,宋頌順勢就吃了,厲霄道:“娘子,今天賺了多少錢?”

“今日還未結束呢,這是前幾日的賬。”

厲霄點點頭,夾起他碗裏的菜吃了一口,果然已經冷掉了,便重新倒進白色骨湯內去煮,反正今日來吃飯的隻有他們倆,他不嫌髒。

“娘子。”他又喊,宋頌又答應了一聲:“嗯,怎……”

他的話沒說完,撥弄算盤的手指頓時一頓,瞬間意識到厲霄喊了他什麽,猛地臉頰發燙,道:“殿下怎麽……”

“娘子今日陪為夫出來吃飯,卻滿心思都在算盤上,可否給個合理解釋?”

“你別喊……”

“別人家的娘子都以夫為天,你卻要為夫伺候你,燙好了遞到你麵前涼掉了都不肯吃,信不信為夫休了你?”

宋頌輕輕把賬本合起來,將算盤推到一旁,小聲道:“你休書裏要寫什麽呀?”

“就寫不敬丈夫,不愛丈夫,不將丈夫放在眼裏。”

宋頌有些好笑,他拿起筷子軟聲道:“我來伺候殿下好不好?”

他剛要站起來,卻被厲霄按了下去,“先將這些吃了。”

方才回鍋重燙的蔬菜全部變得軟綿綿的口感不佳,他將重新燙好的遞給宋頌,自己則將一開始回鍋的全部包攬,宋頌吃了兩口,道歉道:“店裏收益不錯,我心裏高興,怠慢了殿下,是我的錯。”

“你這話說的活像是為夫不滿你過於高興而生氣。”

“哪裏。”宋頌哄他,“我知道殿下是因為我不好好吃飯才生氣的,是為我好。”

厲霄瞥他,道:“不原諒你。”

“殿下……”

“叫相公。”

宋頌不肯。

自打那日之後,厲霄在他麵前就一直‘為夫’‘為夫’的自稱,喊他娘子不說,還動不動就要他喊相公,但這樣的話怎麽喊都覺得怪,宋頌總覺得心裏好像有個包袱在,一時半會兒根本甩不掉。

他悶頭吃飯。

這個鍋是從中間分開的,一邊香辣一邊鹹鮮,被譽為特色鍋,他也不需要再為了厲霄去勉強自己吃辣,故而吃的很快。

厲霄卻又拉著凳子朝他挪了挪,宋頌也想挪,但椅子下方的橫梁被他一隻腳踩住,動都動不了:“殿下……”

“叫聲相公才原諒你。”

不知道為什麽,宋頌總覺得自打那日兩人深談一番之後,厲霄變得……粘人了。

他朝厲霄嘴裏塞了一片醃的甜酸的蘿卜,道:“好好吃飯。”

厲霄忽然伸出雙手,撐在椅子上,宋頌以為他又要吻自己,卻發現整個人連同椅子一起突然懸空,男人直接搬起椅子轉了半圈兒,再重重一放,宋頌瞬間變成了麵對著他坐的姿勢,男人雙腿微微一勾,宋頌就被迫又跟他靠近了一些,厲霄在他嘴上親了一下,道:“聽你的,好好吃飯。”

然後又來吃他的嘴,宋頌好氣又好笑,心裏卻像是被人澆了一罐蜜,不得不推他:“好了好了,我錯了唔……真的錯唔。”

厲霄一直吃的他嘴唇紅腫,才終於放開,問:“知道自己錯哪兒了?”

宋頌很想糾正他不要叫娘子,但心裏也知道越是抗拒他於是要喊,他點頭,捂著嘴巴,眼睛帶著些被吃過的濕潤,“不該為了數錢……冷落殿下。”

還算蠻有自知之明,厲霄終於略略罷手,道:“以前也沒見你對福香樓的賬目這般上心。”

“那自然不一樣。”宋頌理所當然的道:“這店是我一手開起來的,他就相當於我的第一份事業,我的親兒子,怎麽會不上心?”

“……”厲霄看了一眼他的肚子,臉微微一沉。

宋頌發覺他臉色不對,忙道:“打個比方而已。”

不知道‘兒子’兩個字到底戳到了厲霄哪個不悅的點,他忽然又雙手抬起宋頌身下的椅子,把他重新轉了回去。

瞬間被丟開重新麵對鍋子的宋頌:“……”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厲霄此刻,像極了沉默又委屈的,小媳婦。

他沒忍住笑了一聲,厲霄頓時瞥了過來:“看來一個娃娃不夠,娘子想讓為夫再幫忙塞一個?”

“……”

宋頌從這句話裏感覺到了威脅,慫了吧唧的將笑容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