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公布
“好了。”宏仁皇帝打斷了他們, 道:“此事就這麽定了,宣太醫,來給王妃看診。”
宋頌的眼珠悄悄看向厲霄, 後者握住了他的手, 道:“別怕。”
太醫緩緩上前,示意宋頌伸出手來,診了之後,他的神情之中頓時出現愕然之色, 眼睛裏滿是不敢置信,皇後迫不及待,卻又依然要坐的端莊, 矜持道:“診的如何?”
太醫略略恍惚, 告罪道:“想是方才診錯了,容臣再診一次。”
宋頌安撫道:“太醫不必著急。”
皇後跟秦相對視了一眼, 又雙雙收回視線,皇後嘴角上揚。
這太醫定然是害怕厲霄發瘋,所以在給他留麵子。她忍不住想, 如果今天厲霄發瘋, 那可就有趣的很了。
太醫又診了一次,連連搖頭,皇帝溫和道:“愛卿有話不妨直言, 不必掩飾。”
“哎喲。”太醫急忙收回手, 走下來對皇帝見禮,道:“回稟陛下,臣方才診了兩次, 確為喜脈。”
全場都是一驚,皇帝臉上浮現喜色, 道:“愛卿此話當真?”
“臣以項上人頭擔保,王妃,確實有喜了。”
皇後的臉色頓時一變,皇帝看了一眼秦相驚疑不定的臉,略略將喜悅收斂,道:“你可要確定,王妃是為男子,怎會有喜脈?”
“確實世所罕見。”太醫高聲道:“想來的確是天降神跡!佑我大乾!”
皇後走下來,強笑著行禮道:“此事既然如此罕見,一個太醫想必無法定論,說不定是診錯了,若不然,再去請兩個太醫過來瞧瞧看?”
那太醫行醫多年,又是皇帝的禦用太醫,聽罷便神色不滿,但因為是皇後開口,到底是把話咽了下去,惺惺站在了一旁。
厲霄似笑非笑的開口:“看來母後覺得天佑大乾實屬不該啊。”
皇後立刻大怒,扭頭看向厲霄,道:“你……”
“兒臣開玩笑的。”厲霄不等她開口,就將話題輕飄飄的揭過,道:“母後說的極是,此事的確世所罕見,依兒臣看,不若將太醫院的人全部帶來,一兩個怎麽能分辨出來真假呢?”
“你這是擔心本宮收買太醫不成?”
“您說得對極了。”
“……”皇後的臉抽了抽,心裏已經有了不妙的感覺,她強作鎮定,道:“那本宮豈不是也可以懷疑,霄兒也收買太醫了?”
厲霄笑意不變,眼神卻溢出寒芒:“這是合理懷疑,隻是你我究竟是誰居心叵測,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後的嘴唇抖了抖,秦相也沒想到厲霄突然在這時發難,他忙道:“既然平王想請太醫院過來,臣懇請陛下準奏,畢竟……此事的確罕見。”
“相爺!”厲霄忽然開口,硬生生打斷了皇帝要出口的話,他慢慢道:“本王的話還未說完呢。”
眾人紛紛看向主位,皇帝端起茶杯,沒有嗬斥的打算,明顯是縱著厲霄,準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秦相隻好道:“殿下請說。”
厲霄緩緩站起,他走到皇後麵前,直將皇後逼得後退了兩步,成年男人帶來的壓迫感讓她臉色都綠了:“你,你想說什麽?”
“本王有一事不明,還請母後賜教。”
“你,你說。”
皇後就差求他別靠那麽近了,她發飾微微搖晃,毫不懷疑厲霄可能會突然裝瘋把她掐死——
“宋夫人,秦三姐,您的親妹妹突然發瘋,本王想問,她在牢裏飲下的毒,是不是與本王所中一模一樣?”
皇後臉上的血色陡然像是被人全部抽走,渾身的骨頭都仿佛被人一下子敲軟了,主位的皇帝也猝然抬眼,手中茶杯滑落,公公眼疾手快伸手接住,捧在手裏時那杯子卻發出了碰撞之聲,他的手也抖了。
厲霄還在看著皇後,他沒有動,但眼神卻無比可怖,皇後渾身都仿佛被定住了,她脫口便想說“當然不一樣!”但秦相反應比她更快,“殿下——!”
他拱手道:“殿下誤會娘娘了,三姐兒日前便已經瘋了,絕非是在牢裏被人下毒而瘋,娘娘?”
他示意皇後,後者陡然側身掠過厲霄,快步走回皇帝身邊,道:“父親說的對,三姐兒早前便瘋了,否則怎麽會去天子塔做下那樣的事?”
她渾身都被冷汗打濕。
厲霄這一句,是在詐她。
如果她剛才條件反射的否認兩種毒不同,就等於承認了三姐兒在天子塔時還未瘋癲,也就等於承認,三姐兒一事與自己有關,若是順著深究……
她不敢再想。
皇帝神色看不出深淺,靜靜的側頭來看皇後,後者勉強一笑,心裏已經有點想迅速離開這裏,總擔心厲霄還有別的後招等著他,但她還有錢在壓著,這件事不弄清楚總歸是不甘心,隻得道:“要不,就按霄兒說的,把太醫院喊來?”
宏仁皇帝沉默不語。
秦相和皇後坐立不安,七千兩黃金可不是小數目,皇後又道:“陛下,此事下注人眾多……咱們多少該給個權威的答案。”
皇帝看了她一會兒,皇後剛被兒子盯出來的冷汗還沒幹,腦子裏想到厲霄的那句“中的毒是不是與本王一樣”,就又淌了下來。
皇帝終於再次開口,道:“那就再宣兩位太醫過來。”
王府裏頭有人騎馬去傳,府外的客棧等地方立刻等到了消息——
“聽說太醫院來了一個醫者,說不好判定,於是重新去宣了太醫院院長!”
一時之間,人聲嘩然:“這什麽情況下能讓太醫不好判定?”
“我倒是覺得這很正常,畢竟太師和相爺都在,這兩家爭起來……太醫也不好站隊不是?”
“這事兒到底怎麽說啊!!我快等的急死了!!!”
福香樓的小二忙著給大家倒茶,跑的滿頭大汗。
須臾,又有兩位太醫被宣入府裏,遠遠的有人站著朝這邊看,但王府裏頭有皇帝在,這些人怎麽也不可能輕易靠近,隻能探著腦袋墊著腳,時不時原地轉圈兒。
兩位太醫進門見禮,其中一人跟皇後對視了一眼,又飛快垂眸,皇帝道:“好了,診脈吧。”
皇後則似真似假道:“無論什麽結果,你二位務必要如實告知。”
院長先上前診了一下,幾息之後,他詫異的看了宋頌一眼,對上他柔軟無害的表情,又診了一次,過了一會兒,臉色嚴肅的走了下來,對皇帝道:“臣行醫多年,以名聲擔保,確實為喜脈。”
皇後捏了捏手指,心裏已經像是有螞蟻在啃噬。
皇帝點頭,心中已有計較,道:“你也上去瞧瞧。”
後方年輕太醫走上前,稍傾,也愣了一會兒,他又去看皇後,皇後皺著眉,神情狐疑,他猶豫片刻,道:“臣,臣再診一次。”
那太醫院院長冷道:“你再診也不會有別的結果,確為喜脈無誤。”
年輕太醫幹笑一聲,慢慢收回手來,走下來,皇後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皇帝淡淡道:“今日之事可大可小,愛卿要實話實說。”
宏仁皇帝慈悲,說了這話,就是提前打了警示,不願鬧出人命。他心裏忐忑,但抬眼,皇後的眼神隱含壓迫,遲疑片刻,硬著頭皮道:“這脈診來……實屬罕見,下官學藝不精,不敢斷言!”
皇後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差點兒提不上來。
皇帝似乎是累了,道:“既如此,那便是喜脈了,看來的確是上天佑我大乾,既然是聖龍寺降下神跡,霄兒,你過兩日陪朕走一趟,拜一拜吧。”
“兒臣遵命。”
皇帝站起來,皇後卻驀然開口:“陛下!男人產子簡直匪夷所思!此事究竟是神跡……還是邪術,陛下,是否應當追究到底?”
厲霄挑眉,還未開口,便聽宏仁皇帝冷聲道:“怎麽,聖龍神跡你不信,難道皇後是覺得,上天降下天懲,給我大乾警示不成?”
皇後心裏咯噔了一下,“臣妾不敢!隻是此事實在是……”
“皇後。”宏仁皇帝慢慢道:“你今日話多了一些。”
皇後頓時閉嘴,厲霄則道:“敢問父皇,既然賭局還作數,秦相下的七千兩黃金,是不是全是太師的了?”
宏仁皇帝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已經溫和很多,他道:“秦相?”
秦相這會兒已經大腦空空,院長是皇帝的人,是斷斷不會說謊的,他還沉浸在宋頌怎麽可能會有孩子的問題之中,聽罷條件反射道:“啊?”
“那七千兩黃金,你相府給是不給?”
秦相終於反應過來,他站起來,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這錢,給是不給?皇帝都親口問了,能不給嗎?他艱難道:“相府……願賭服輸。”
皇帝道:“那今日便抬去太師府吧。”
秦相肉疼的抽了抽臉皮:“老臣……遵命。”
皇帝被公公扶著走出去,皇後慢了一步,她坐在椅子上,腦子裏亂哄哄的,如果不是理智還有一線尚存,方才隻怕就鬧了起來,眼看著皇帝的身影慢慢走出去,她驀然看向了宋頌,後者依然神色乖巧,人畜無害的模樣非常的具有欺騙度,他慢慢抬頭,微微笑了笑:“多謝母後賞賜。”
皇後剛站起來,就又雙腿一軟坐了下去。
七千兩,七千兩黃金。
她感覺自己的牙齒好像在被人一顆一顆的敲掉,但她這會兒除了合著血一起吞下去別無辦法。宏仁皇帝居然,居然如此向著厲霄……
還有這次神跡,怎麽可能,真的有神跡?
到底哪裏出錯了?宋頌為什麽會有喜脈?
嬤嬤小聲道:“娘娘?”
就在這時,秦相身邊的小廝忽然驚呼了一聲:“相爺!!相爺吐血了!太醫,太醫莫走!!”
皇後急忙撲過去看——
“父親!”
趙太師老神在在的站了起來,道:“年紀大了,就得看開一點兒,錢財不過身外之物,相爺不必掛在心上。”
秦相胡子上掛著血,被太醫及時救治,渾身發著抖瞪著趙太師。
宋頌在一側焦急道:“相爺怎麽樣?有沒有事?要不要先去廂房歇著?”
他一直沒開口,但這話說的倒是還算暖心,皇後剛要答應——
宋頌生怕她拒絕一樣,靦腆的加了一句:“七千兩黃金……便是住上一年半載,也是足夠的。”
“……”
秦相爺直接厥了過去。
“父親!”皇後尖叫了一聲,又急又氣,淚如雨下:“來人呐!!備車!!回府!!!”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這錢拿得我怪不好意思……
瘋瘋:我也是。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