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畫像

‘嬌氣’的王爺在愛妃的安撫下乖乖被把了脈, 並把要將神醫剝皮抽筋的想法壓了下去,他冷冷看著對方,直到紀瀛鬆手, “他這病一直都這樣, 不穩定,餘毒難散,讓人再去煎兩副藥吃了試試。”

他說完,又朝宋頌看了看, 道:“我觀王妃神容疲憊,似乎是這兩日累著了,本來身子就虛, 王爺可得多憐惜啊。”

厲霄臉一黑:“紀、瀛!”

後者麻溜的裹上披風跑了出去:“王爺再會!”

厲霄去看宋頌, 後者默默垂著纖細的脖頸,撥弄著小香爐裏麵的熏香, 粉白的臉上帶著一點淡淡的紅暈,察覺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瞧,他站了起來, 道:“我去看看藥煎的如何了。”

厲霄吃的藥要足足煎滿八個時辰, 每回都是齊管家親自看著,固定每個月兩副,宋頌過去的時候, 正看到他正親自篩著藥, 見到他,他便笑道:“王妃怎麽來了?”

“聽說這藥每次都要你親自動手,我來瞧瞧都怎麽弄。”

“趙皇後把王爺托付給奴才, 自然得盡心盡力,這藥交給別人奴才也不放心。”

趙家便是太師府, 齊管家擔心的倒也沒錯,有人能害厲霄一次,就能害他第二次,齊管家是厲霄在宮內的時候就跟在身邊的老人,想必也是前皇後的心腹,宋頌知道,他是絕對不會背叛厲霄的。

宋頌道:“王爺如今患有瘋病,又跟我成了婚,理應不會再擋任何人的路。”

“王妃有所不知。”齊管家動作熟練的把藥材全部倒在鍋內,親自添了柴,道:“你們大婚之前,曾有人舉薦王爺去前線上戰場,但王爺以大婚在即推辭沒去,而是另外舉薦了一位參將帶兵前往,大婚之後,便有人以王爺瘋癲又娶了男子為理由,讓他不如幹脆做個閑散王爺。”

“竟有這事?王爺從未與我說過。”

“好在陛下疼愛王爺,一聽有人要讓王爺交出兵權,他自己還沒說話,陛下就生氣了,誰不知道如今給王爺掌兵是為了讓他有點事做,保持頭腦清明,不然留在家裏,王爺就隻能是個廢人了。”

宋頌想到那位慈祥的老皇帝,心裏又有了暖意。

齊管家又道:“這幾日不讓您出門,也是在擔憂您的安危,前段時日在大理寺裏您安撫了王爺的事兒已經傳開,所有人都知道,您可解王爺之毒,又是王爺的軟肋,加上臨近年關,城內亂糟糟的,不定是否混進了敵國暗探,這個時候若是要殺人,簡直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這個道理宋頌隱隱有察覺,但真的聽別人說出來,他心裏還是有些震顫,他蹲在火邊兒,道:“王爺待我情深意重,我自會傾盡全力將他照顧好。”

齊管家笑道:“王妃可知,王爺緣何對您這般特別?”

“許是因為……我可以讓他病情緩和吧。”

“非也。”齊管家連連搖頭,道:“王妃是本末倒置了,應當是您先是特別的,所以才可以緩解他的病情,而不是因為你可以緩解他的病情,才是特別的。”

宋頌給他繞的糊塗,短暫思索了一下,道:“可我與王爺認識不久,他總不能是……”

“一見鍾情!”齊管家嘖了一聲,道:“那書生愛上美貌妖精,通常也隻有一麵之緣。”

“……話本兒都不這麽寫了。”宋頌沒忍住笑,但心裏卻有些發甜,就跟厲霄莫名其妙的把他當做特別的一樣,這甜也來的莫名其妙,卻一路蔓延到了心尖。

後院,紀瀛脫了鞋子上床,暖融融的縮在被窩裏頭看話本兒,這樣的天氣,他是一身懶骨瘋長,哪兒也不想去的。

天色漸暗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動靜:“參見王爺。”

紀瀛立刻丟了話本兒,還沒來得及下床,房門就已經被厲霄一腳踢開,冷風呼嘯而入,紀神醫打了個噴嚏,道:“不是我說,王爺您是不是有點兒小題大做?我那不是讚您跟王妃感情好麽?至於大半夜來尋仇嗎?”

厲霄瞥了一眼他屋內,一二三四五六……足足七個火爐,圍著床擺成了個半圓。

“難怪王妃說冬日裏吃穿用度費了不少,誰給你弄的七個暖爐?”

“……王妃給弄的。”紀瀛確定他沒犯病,也就沒那麽慌,兩步過來把門給關了,道:“王爺,請坐。”

“你這屋裏倒是比王妃那兒還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寒毒,沒火爐根本活不了。”

他讓厲霄坐在凳子上,自己又爬上床裹著被子,道:“王爺過來是問罪的?”

厲霄在他這屋裏嫌熱的慌,將披風解了,道:“你知道有一種易容術可以讓人不被發現麽?”

“這個您手下那個叫什麽,鴛鴦的,她不比我精通?”

“若是連她也發現不了嗎?”

紀瀛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道:“那就是邪術易容了。”

“你可認識這樣的人?”

“倒是認識一個,是醫術和邪術一起修的,會紫薇八卦,還懂點兒驅鬼辟邪的東西,玩的都是邪門歪道,什麽偏研究什麽,還說過以後要弄出男人生子的聖藥……不過他已經死了。”

厲霄問:“什麽時候死的?”

“兩年前吧。”紀瀛道:“說到這個,上回我去給王妃把脈,他突然說會不會有喜脈,要不是沒把出來,我都以為那人還活著。”

“他是誰?”

“……我大師兄,家醜不可外揚,王爺就別問了。”

“他極有可能還活著。”

紀瀛一驚:“不可能,當時我眼睜睜看著他落下懸崖,後來師叔也派人去尋過,屍體都被野狼啃食殆盡了。”

“他做了什麽你們要殺他?”

“他殺了我師父,變成了師父的樣子……你怎麽知道是我們殺的他?”

“你說家醜不可外揚。”

“……”紀瀛一臉憋屈,道:“如果他還活著,以他的能力,可以變成任何人的樣子,甚至是你,我,王妃,隻要把想要易容的人魂魄困在身邊,就可以欺騙鬼神,這是一種易容術和障眼法的結合,除非開了天眼,普通人根本發現不了。”

他說罷,忽然發覺厲霄眼神不對,急忙上去給他紮了個針,道:“去,快喊你們王妃把他帶回去!”

跟一個瘋子交談實在太累,你根本不知道他能正常多久,好在厲霄經過這些年的治療已經可以控製自己,若跟以前一樣總是突然暴起,那才是叫人防不勝防。

紀瀛是第一次見到了瘋子家傻子王妃的作用,宋頌趕來細聲細語的喊了兩聲,厲霄就平靜下來,乖乖被帶走了,紀瀛看的瞠目結舌。

都說厲霄的天賦奇才,無論文武,自幼便表現奇絕,為此,當今聖上特別請了宗師級的武學高手閆天涯來教他習武,閆天涯原本還覺得厲霄習武過早,但見麵不久便答應收他為真傳,將畢生武學傳之。

雖然有了這場瘋病,可閆天涯也未曾想過要逐他出師門,甚至還親傳真氣壓製體內瘋毒,這也是為什麽厲霄一發瘋就勢不可擋的緣故。

雖然紀瀛對朝事所知不多,但也明白在厲霄瘋的厲害的那段時間,曾經有不少人想把他偷走,若非皇帝一直未曾放棄醫治他,又有太師府重兵守護,厲霄不定會成為誰手中的利器。

可誰能想到,如今掌握厲霄情緒的關鍵,居然在這個小小的王妃身上,他可以安撫厲霄,可若有心,自然也可以把厲霄當做工具,發瘋的厲霄,可是一個擁有巨大殺傷力的武器。

宋頌也沒敢問他跟紀瀛聊了什麽,回到屋內之後給他喝了安神茶,便服侍人睡下了,第二日,他又將煎好的藥給厲霄喝了,皺起來的眉宇裏麵滿是擔憂。

“我沒事。”厲霄一口氣將藥飲下,道:“今日去東衛瞧瞧饕餮生活的如何,沒有大事,不要擔心。”

“你要去東衛營?那裏……”

“無礙,本王自有分寸。”厲霄扶住他的肩膀,道:“倒是你,這段日子應該在府裏悶壞了,是不是想出去玩玩?”

宋頌道:“這段時間我會呆在府裏哪裏都不去,你也不要為我擔心。”

厲霄心下了然:“齊管家跟你說本王不讓你出去?”

“我都知道,殿下是為了我好,反正府裏這麽大,玩什麽不行?外麵的一應事宜也有人手在,我隻管吩咐就好了。”

“齊管家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並非不讓你出去,隻是……”

“我知道。”宋頌笑得有些甜:“外麵亂。”

“……”乖巧的愛妃還挺可愛,厲霄頓了頓,終究還是道:“我前幾日不讓你出去,是因為你我在看書,還有就是,那兩日外麵一直大雪,天冷,外麵亂隻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

“啊?”宋頌沒懂。

厲霄跟他強調:“最重要的原因是外麵天冷,不是因為亂,你若是想出去,隨時都可以出去,本王若是隻能將你囚在府內才能保護到位,那以後談何坐穩天下?”

宋頌嚇的又捂他的嘴:“殿下,別把這事兒掛在嘴上。”

厲霄拉住他的手,泰然道:“隻要天氣好,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自由是你的本分,保護你是我的本分,咱們得分工明確,明白嗎?”

宋頌被他看的心髒砰砰亂跳,好半天才點了點頭。

厲霄在他手上親了一下,轉身踏入了雪裏。

紀瀛一直目視厲霄離開,扒著牆角打了個噴嚏,他把身上的披風裹好,拎著紙筆笑吟吟的走了進來:“給王妃請安。”

宋頌疑惑:“你來何事?”

還不是因為昨日厲霄說著說著突然又犯病,他還想追問更多,但這樣的事情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能不把宋頌本人牽連進來。

他道:“王爺病情凶險反複,我絞盡腦汁也隻是治標不治本,萬萬沒想到,居然能遇到王妃這樣獨樹一幟的好藥,昨日見到王妃三言兩語把王爺治好,實在是讓我這個神醫自慚形愧的很。”

宋頌奇奇怪怪:“說點兒人話來聽。”

紀瀛一點兒不生氣,他提著紙筆在桌子上坐下,笑道:“我給您畫副像吧,下回王爺若再犯病,我把這畫像往他麵前一晃,也免得您再多跑一趟。”

“……”一側的下人們紛紛側目。

不愧是神醫,高啊。

作者有話要說:

神醫:世間一切都可入藥,畫像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