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外 虎牙的願望店(一)

周六,百無禁忌事務所歇業一天,葉囂和傳單大叔帶了一壺老酒來季思危家,找季老小酌一杯。

天晴,和風輕撫綠葉,幽靜的庭院裏擺了一桌瓜果點心。

傳單大叔帶了一碟噴香的幹煸小黃魚,引得八尾貓流連餐桌。

葉囂趁八尾貓不留意,膽大妄為地揪住它的尾巴:“八尾,你真的有八條尾巴嗎?我還沒有見過呢。”

八尾貓毛發一炸,叼著小黃魚衝他呲牙,凶巴巴地吼:“鬆手!”

葉囂沒心沒肺地一笑,鬆開手,又挨上去,鼻尖差點碰上八尾貓的鼻尖,嚇得它又炸了一次毛,猛地跳進季思危懷裏。

葉囂拎著酒杯跟過去:“好八尾,你給我開開眼,見識一下八根尾巴吧?”

八尾貓不為所動,並往季思危懷裏鑽了鑽。

“你喜歡吃這個小黃魚是不是?”葉囂發現懷柔政策不行,改用威逼利誘:“如果你給我看了,我一周給你帶一次幹煸小黃魚,不給看的話,這一碟子魚我隻能拿去喂野貓了哦……”

“過分!”八尾貓口齒不清地罵他,別別扭扭的一轉身,尾巴端部長出七根黑絲絨一樣的優美長尾,八根尾巴緩緩散開,美得柔軟,又透著幾分傲然。

“真的有八條尾巴。”葉囂著迷的伸出手,還沒碰到尾巴尖兒就被八尾貓躲開了。

“八尾貓的故事,我耳熟能詳。”葉囂收回手,撐著下巴:“傳得最廣的一個版本是,九尾貓這個種族,每修煉一百年就能長出一根新的尾巴。苦修多年,長出第八根尾巴之後,隻有實現別人一個願望,才有可能長出第九根尾巴。”

“但是實現別人願望的代價,是失去一根尾巴。”葉囂用慢悠悠的語氣說:“隻有等心甘情願讓你長出第九尾的人出現,你才可能圓滿,否則將永遠陷入死循環,是嗎?”

嘴裏的幹煸小黃魚忽然就不香了,八尾貓垂了垂眼眸,把叼著的小黃魚放在桌上,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葉囂看著八尾貓孤寂的背影,朦朧的酒意散了大半:“我是不是提到八尾的傷心事了?”

“曾經有人對八尾許諾,隻要它守護古寨五百年,古寨的後人就會許願讓它長出第九尾。”季思危放下筷子,起身說道:“那是一個謊言,不諳世事的八尾卻因為這個謊言,守了古寨整整五百年。”

葉囂聞言,氣憤地拍桌子:“哪個古寨的人那麽壞,貧道要去鬧它個天翻地覆!”

“那個古寨不在這個空間裏,沒了八尾守護,現在已經天翻地覆了吧。”季思危搖了搖頭:“我去安慰安慰八尾,稍後再回來。”

季思危穿過庭院,看見八尾貓蹲在小池塘前麵,一眨不眨地盯著池塘裏的錦鯉。

錦鯉們害怕極了,全部翻著白肚子裝死。

季思危走近時,八尾貓緩慢地回過頭:“虎牙,天選之人不會出現了,就算出現,他也不會放棄機會讓我長出第九根尾巴。世間不會有那樣慷慨的人,故事都是騙人的,我從未見過九尾貓。”

季思危蹲下,溫柔的摸摸它的背脊:“會有這種人的。”

“但我等得太久了。”八尾貓掩飾聲音裏的失落,仰頭看季思危:“虎牙,雖然你不是天選之人,但我願意幫你實現任何願望,你許個願吧。”

季思危低著頭,清秀的眉目好像用工筆細勾出來的,他毫不猶豫地說:“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我希望你能長出第九尾,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八尾貓對上他的眼睛,心裏空了一拍,它用爪子捂住心口:“虎牙,我覺得心髒怪怪的!”

季思危笑了一下,調侃它:“被我的話打動了嗎,有那麽感動嗎?”

“不是這個原因,我好像……好像要……”八尾貓眼睛顫動,扭頭看向尾巴。

幾縷溫和的光霧憑空出現,輕柔和緩地纏繞著八尾貓的身體,有規律地打著轉。

季思危握住它的前爪:“這光是怎麽回事,你不舒服嗎?”

“不是,我好像要……”八尾貓被光霧托著漂浮至半空,驚訝又遲疑地說:“長出新的尾巴了。”

季思危跟著站起來,沒有鬆開它的爪子。

八根尾巴在風中張開,八尾貓的眼眸深處泛出清濯明淨的銀色光芒:“虎牙,難道你就是天選之人?!”

季思危鎮定淡然:“可能是。”

“如果你是,為什麽我一點感應都沒有?”八尾貓感覺自己蹉跎了好多歲月。

光霧縈繞在一人一貓身邊,季思危緊緊牽著八尾貓,慢條斯理地說:“或許解開封印的我才是你的天選之人。”

起風了,層層密密的樹葉沙沙作響,落了一地的花瓣卷入光霧之中。

八尾貓體型變大,一根新的尾巴從尾椎長出,九根漂亮的尾巴鬆弛柔軟地墜在身後,它身上披著月華般皎潔出塵的光暉,美得驚豔又肅穆。

它靠近季思危,額頭相抵:“虎牙,謝謝你。”

季思危說得沒錯,世間有慷慨的人,他就是。

在庭院小酌的幾人被方才的聖光引了過來。

葉囂手上還端著賠禮道歉用的小黃魚,看著身姿優美,體型堪比成年豹子的八尾貓,有些遲鈍地說:“八尾,你……”

“現在是九尾了。”季思危笑了笑,露出一個小梨渦:“它長出了第九尾。”

“還是喊我八尾吧,我習慣了。”八尾貓落在地上,白光一閃,一個約摸六歲的小男孩光溜溜地站在季思危麵前。

柔順光滑的黑色長發溫柔地垂在他腦後,粉雕玉琢的臉上嵌著一雙清澈靈動的綠色眼眸,折射著和煦的陽光,美得像隱匿於森林深處無人涉足的天然湖泊。眼尾下方的朱砂痣仿若開在岸邊的一株寒梅,幾分嬌豔,幾分冷漠。

幾人看得呆住了,院子裏一片靜謐。

“八尾。”季思危俯身,捏了捏八尾貓腦袋上的黑色貓耳,毛絨絨的一團,手感特別好:“耳朵好可愛。”

八尾貓臉頰通紅,連忙握住兩隻耳朵往下壓,耳朵消失了一秒鍾,又長了出來。

八尾貓臉越來越紅了:“啊啊啊……耳朵縮不回去!”

小木偶繞到八尾貓背後,揪住它的尾巴:“八尾還有尾巴耶。”

八尾貓這下整張臉都紅透了,把尾巴揪回來往尾椎骨裏塞:“小木偶,別碰我的尾巴!”

貓形態的時候,就算被摸尾巴,八尾貓覺得很坦然。變成人形後尾巴被揪住,它忽然覺得有些羞恥……不,非常羞恥!

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心態!

“可是好好摸哦。”小木偶撲向八尾貓,眨著漆黑如夜的眼睛:“好看。”

八尾貓有些結巴:“什麽……什麽好看?”

小木偶認真的說:“八尾這個樣子,好看。”

八尾貓惱羞成怒,彈小木偶的額頭:“笨蛋,不要用好看來形容男孩子。”

小木偶:“八尾頭發長長,是女孩子。”

八尾貓一臉嚴肅:“判斷這個不是看頭發,要看……”

季思危在話題變得奇怪前打斷了八尾貓的話:“八尾,你要不要穿衣服?”

八尾貓:“要!”

家裏沒有小孩的衣服,葉囂去附近買了幾身回來。

他左手拿著一套粉紅色公主裙,右手拿著一套甜美蕾絲裙,民主地征求意見:“你喜歡哪套?”

八尾貓:“滾。”

葉囂在八尾貓發飆前遞上了正常的衣服。

季思危拿綢帶幫八尾紮起長發:“你的妖力完全恢複了?”

八尾貓正襟危坐:“差不多了。”

葉囂問:“妖不都是自己變衣服穿的嗎,你怎麽不會?”

八尾貓說:“沒學這門手藝。”

季思危在頭發上麵綁了個蝴蝶結,看向季爺爺和傳單大叔:“是不是要給八尾辦個合法的身份證。”

季爺爺說:“我覺得可以。”

“可以辦。”傳單大叔摸了摸下巴:“這件事交給我辦吧。”

傳單大叔和季爺爺去書房下棋,葉囂有重要的事要去處理,季思危帶著幾個“小弟”在客廳玩。

季思危推開窗:“今天虎牙的願望店開張一日,可以分別實現你們的一個願望。八尾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接下來到納蘭兄了。”

鬼少年猝不及防地被點名,黃符紙上寫著大大的疑惑:“吾?”

“你的屍骨我已經托人找到了,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你就能見到。”季思危注視著他:“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你娘親的轉世了,約了今天在家裏見麵。算算時間,他快到了。”

鬼少年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渾身僵硬:“娘親?”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鬼少年被鈴聲一驚,差點遁地隱身。

“別緊張,放寬心態,他是凡人,看不見你的。”季思危拍了拍鬼少年的肩膀:“納蘭兄,還有個嚴肅的情況要跟你交代一下,你娘這一世……”

鬼少年完全聽不進去,動作極度不自然地整理朝服和帽子。

驚喜、緊張、刻骨的思念、藏在心底的委屈……這些情緒像拉響的禮炮一樣全部湧出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思危,你怎麽沒關院門?”南月白的聲音清晰的傳進客廳。

不一會兒,三個朝氣蓬勃的男孩子推門而入,整個客廳都因此亮了幾度。

南月白,班長,大明,這三個人和季思危從初中起就是同學,關係最鐵。

他們都是普通人,在他們眼裏,客廳裏隻有季思危和八尾兩個人。

“思危,你真的痊愈了!”南月白把蛋糕盒子隨便一放,一把抱住季思危:“太好了!”

班長和大明先後撲上去,四人擁抱在一起。

季思危把南月白拎開:“別把眼淚蹭在我身上。”

南月白吸了吸鼻子:“無情,冷漠。”

鬼少年緊緊跟在季思危身後:“我娘親呢?”

季思危無聲地指了指南月白。

鬼少年看向南月白,對上視線的那一刻,他感覺腦袋“嗡”的一聲,所有思緒都斷了。

這人身上的氣息非常熟悉,眉目與娘親有幾分相似,隻是輪廓更英氣……可這是個男生!男的!

“轟隆”

外麵突然炸開一聲驚雷,南月白被嚇得渾身一顫,揉了揉鼻子:“思危,你指我幹嘛?”

季思危指尖下移,指著地上的蛋糕盒:“這是給我的嗎?”

“對,差點忘了,為了慶祝你痊愈,給你買了個巧克力蛋糕,你喜歡吃甜的。”南月白拎起蛋糕盒,走向茶幾,嘟囔道:“你家好像有點冷。”

季思危看向南月白身後,鬼少年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遊亭亭的目光也隨著南月白的腳步移動。

兩隻惡鬼盯著你看,能不冷嗎。

大明放下包,好奇地看著八尾貓:“這個小孩子是誰?眼睛居然是綠色的,好罕見。”

季思危張口就說:“這是我表弟,四國混血。”

八尾貓:“……”四國混血是啥?

“長得那麽漂亮居然是個男孩子,你家基因真強大。”南月白感慨:“這種顏值可以去做童星了吧。”

“還給他戴貓耳朵,你什麽惡趣味。”班長站在沙發摸了摸八尾貓的耳朵:“這手感好真實。”

八尾貓不鹹不淡地睨了班長一眼,班長下意識收回手:“對不起。”

八尾貓:“下不為例。”

這個詞從一個孩子口裏說出來,班長竟然沒感受到一絲違和。

“先吃蛋糕吧。”南月白打開蛋糕,把刀遞給季思危:“主角來切。”

季思危接過刀,輕揮幾刀,蛋糕被切成整齊漂亮的幾塊,他拿碟子裝了兩塊:“八尾,送兩塊蛋糕去書房。”

八尾貓一手端一塊蛋糕,離開了客廳。

南月白挑眉:“家裏還有其他人在?”

季思危遞給他一塊蛋糕:“爺爺和他的朋友在書房。”

“哦,原來是你爺爺……”南月白接過蛋糕,猛地想到一個問題:“你爺爺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季思危簡潔地說:“你可以理解成他前些年失蹤了,現在又回來了。”

“這樣也行?”南月白說:“爺爺回來了你應該很開心,畢竟親人是最重要的人。”

鬼少年拘謹地坐在南月白旁邊,聽到這句話後,認真地點了點頭。

吃完蛋糕,幾人開始打遊戲。

玩到傍晚,幾位少年準備回家。

“思危,快點回學校,沒有你的學校好無聊。”南月白對季思危伸出手掌,班長和大明默契地把手掌疊上去,季思危輕笑起來,把手覆在最上麵。

四位少年同時抬起手,異口同聲地說:“下次見!”

南月白離開的時候,鬼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目送。

南月白似有所感,走著走著忽然回眸。

這一幕跨越數百年的時光,和鬼少年心中的一個畫麵重合,他情不自禁,低聲喊了一聲:“娘親……”

南月白聽不到他的話,疑惑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

鬼少年雙膝一彎,跪在原地。

季思危走到他身邊,輕聲說:“他已經輪回過兩次,早就不是你惦念的那個人。”

鬼少年何嚐不明白,他輕撫脖子上的紅線,隻說:“我死後,是我娘一針一陣把我的頭顱縫上,我沒有身首分離。”

這句話很沉重,鬼少年說完後如釋重負:“今日過後,我了無牽掛。”

“別跪著了,快起來。”遊亭亭扶起鬼少年後,問季思危:“住在七號的鄰居妹妹今天怎麽沒來?”

季思危答道:“殺害她全家的凶手抓到了,葉囂帶她去見見。”

遊亭亭驚奇道:“那麽多年過去了,怎麽抓到的?”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季思危說:“當年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一直沒有放棄,近期終於把凶手抓捕歸案。”

遊亭亭把目光投向七號房子:“鄰居妹妹總算實現心願了,可喜可賀。”

季思危問:“你呢,你的心願是什麽?”

遊亭亭最近配合心理治療,情況已經穩定了很多:“我的心願就是好好工作,盡早償還欠下的孽債,可以嗎老大?”

“當然可以。”季思危問:“你想不想再見他一麵?”

“不想。”遊亭亭回答得幹脆:“回想起來,這孽果是我造下的,我一直做自我感動的事,一直沉溺在幻想中不肯出來,害人害己。死後還不知悔改,害了無辜的人,我犯了大惡。”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季思危給她算了一筆賬:“你真的要無償工作很多年,才能還清這筆債,加油。”

“嗯!我一定會努力的!”遊亭亭揉了揉濕潤的眼角,仰頭看向小木偶:“虎牙幫我們都實現了心願,那小木偶的心願是什麽?”

小木偶點點眉心的契約圖騰:“心願是永遠待在主人的身邊,保護他,盡我所能的讓他快樂,守護他的溫柔和璀璨。”

作者有話要說:聽到小木偶心願的八尾貓:我呢??我哭給你看哦。

還有一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