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我們回家
葉囂拎著兩大袋外賣進屋的時候,聽到季思危說要加入事務所,吹了一聲歡快的口哨:“喲,思危,你這是終於被我的真誠打動了嗎?我這三顧茅廬也算有結果了呀。”
“嗯。”似有春風拂過臉頰,季思危笑得明朗:“以後有活兒就帶上我,最好是去陰氣充沛的地方。”
從揭開世界“真相”的那一刻起,季思危就知道羊城的陰陽兩界是有秩序的,幾方勢力相互對抗相互製約,可能還有維護兩界秩序的相關部門。
銅錢解封需要吸取大量陰氣,很容易引起各方勢力的注意。
傳單大叔身份神秘,連研討會成員那種級別的鬼都忌憚百無禁忌事務所。加入他們,打著“做業務”的幌子汲取陰氣,既安全又可以少惹麻煩。
有事務所的提點,他也可以知道哪些地方能動哪些地方不能動。
“你願意加入事務所,我是很開心的。這些年我也在招攬人才,但始終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傳單大叔給葉囂盛了一碗湯,眉頭舒展:“我年紀大了,也該退了,我這傻師侄修為不夠,隻靠他一人難挑大任……”
傳單大叔說的話好像要把事務所托付到自己手上一樣,季思危心中警鍾一響,忙道:“叔,你還年輕,不用著急退。”
季思危看過葉囂的記憶,在葉囂小時候,傳單大叔就長現在這個樣子,他的年齡是個謎。
傳單大叔看得通透,點了一句:“既然決定要加入事務所,就要承擔對應的責任,我希望你已經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這裏不是隨時都可以抽身離開的地方喲。”
“師叔,你把話題說得那麽沉重幹嘛,思危年紀還小,還沒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你這番話像是要把事務所的未來綁在他身上一樣,給他太大壓力了。”葉囂說著喝了一口湯,下一刻就吐了出來,震驚道:“師叔!你熬的是什麽湯?味道怎麽那麽奇怪!”
傳單大叔:“這個是西瓜皮烏雞橘子雞蛋湯,很補噠。”
葉囂疑惑道:“有這個湯嗎?”
“我自創的。”傳單大叔慫恿他:“多喝點,有益身心健康。”
“不了不了。”葉囂感覺那股奇怪的味道有點上頭,連忙喝水壓下去:“你打算跟思危簽合同嗎?”
“我覺得你的話不無道理,先不簽合同吧。”傳單大叔撕下一塊披薩,語重心長地說:“思危,給你一個月的實習期,一個月後你應該對羊城的形勢有所了解了,到時候你再給我答複,要不要正式成為事務所的合夥人。”
這是傳單大叔第一次正經喊季思危的名字,他正襟危坐,答道:“好,謝謝叔。”
葉囂提議道:“要不你搬過來住吧,工作方便些。”
“暫時不行,我痊愈的事情還沒有和家人說。”季思危道:“過段時間再說吧。”
葉囂點頭:“也行。”
傳單大叔沒有追問季思危是怎麽痊愈的,隻是招呼他們趁熱吃飯。
吃完飯,幾人又開始頭疼遊亭亭的去向問題。
葉囂:“這丫頭情緒不穩定,讓她回羊城有家遊樂園,指不定還會再惹事。”
“我之前騰不出手來整治那塊地方,才拖到現在。既然她現在在我這兒,自然不能不管。讓她留在事務所免費打工吧,就當償還她犯下的孽債。”傳單大叔悠哉悠哉地喝茶,末了還民主的征求當事人意見:“小姑娘,你意下如何?”
遊亭亭還攥著那根項鏈,不安地問:“要打多少年工才能還清債啊?”
傳單大叔掐指一算:“兩三百年吧。”
遊亭亭萎靡不振,托著下巴,聲音含糊地問:“真的沒有工資嗎?”
“嘿,你這小丫頭,欠著一屁股債呢還敢問工資?”傳單大叔用扇子輕敲她腦袋:“管你吃管你住,不定時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
“我才不要看心理醫生。”餘光瞥到季思危,遊亭亭又重新振作起來,對著他眼冒星星:“雖然沒工資,但和親愛的一起工作,也很幸福。”
“……”傻姑娘又犯病了,季思危頂著這熾熱的目光,轉身看向鬼少年:“納蘭兄,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初遇時,季思危以為鬼少年是個不好招惹的惡鬼,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發現鬼少年偶爾還挺呆萌的。
鬼少年滯留人間的執念到底是什麽?他對答案很好奇。
鬼少年珍惜地捧著桂花糕,傳單大叔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讓這幾個小鬼頭可以嚐出人間佳肴的滋味了。
鬼少年撚起一塊桂花糕,伸進符紙底下嚐了一口,和季思危說了一個新學的詞匯:“跟著你,蹭吃蹭喝。”
“小納蘭,我看你身上並無血案啊。”葉囂一點也不生分地摟住鬼少年的肩膀:“你不去投胎,想繼續當個鬼修?”
鬼少年沒有拍掉葉囂的手,答非所問地說:“吾……我的屍骨沒有入土。”
“這……”葉囂沒想到是這麽一回事,正色道:“你還記得你的屍體被放去哪裏了嗎?”
嘴上說的是“放”,但葉囂猜測,小納蘭的屍體可能是被拋棄了。
季思危遞給鬼少年一盞茶:“你留在人間,是為了找屍骨嗎?”
鬼少年抬起頭,隔著符紙看他:“是,但不隻是。”
季思危又問:“還有什麽?”
手裏的桂花糕被指腹捏緊,掉下些許碎屑,落在朝服上,片刻又穿過鬼少年的身體,落在地麵上。
桂花香彌漫,鬼少年的思緒被這甜蜜的氣味勾回到百年前的某個午後,恍惚間抬頭,瞥見了那日飛入窗台的小小飛鳥,和他娘親溫柔的笑靨……
還有什麽?
一塊桂花糕被緊握著,卻越來越涼。他貪戀娘親溫熱的手掌,此生卻再也握不到了。
屋子裏很安靜,靜得可以聽見院子裏風吹樹葉的聲音。
鬼少年放下手裏的桂花糕,忽然覺得七竅有些發酸:“我想再見我娘親一麵。”
“小納蘭,不是我想打擊你。”葉囂拍他的肩:“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沒準都投了兩回胎了,如果她成了孤魂野鬼,可能已經與天地融為一體。”
“我知道。”鬼少年說:“是我不孝,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即便她已經喝了孟婆湯,忘了前塵,我也想再見她一麵。”
傳單大叔聞言有些唏噓:“人與人之間是有羈絆的,羈絆越深越容易相見,你等了那麽多年,要是上天垂憐,定能再見上一麵的。”
鬼少年沒有言語,他等得太久了,漸漸失去了信心。
季思危安靜了一會兒:“葉囂,替納蘭兄尋他娘親,這個單子你接嗎?”
“別隻問我呀。”葉囂一笑:“你現在也是事務所的一員,我們的原則是隨心隨性,你想接我們就接。”
季思危點頭:“最近事務所的業務多嗎?”
“我們這行沒有寒冬,天天都很多業務,要是每單都接,累死也忙不過來啊。”葉囂清了清嗓子:“最近比較著急的隻有遊魂公園的單子,這兩天就要去處理。處理完我們把其他事延後,先幫小納蘭找娘親。”
葉囂把幫鬼少年找娘親說得像小蝌蚪找媽媽似的。
這事就這麽拍板了,季思危說:“納蘭兄,你放心,你的事我們不會不管的,找到你娘後我們再去找你的屍骨。”
季思危的目光平靜無波,語氣也聽不出情緒,鬼少年卻覺得他的話語是有溫度的。
鬼少年又撚起那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那房租……”
之前他找上季思危,揚言要住在他家,季思危說要交房租,他還記得。
季思危說:“等找到你娘和你的屍骨,我們再算這筆賬,在這之前,你就跟遊亭亭一起,給事務所打工吧。”
“善。”鬼少年心滿意足,心裏的執念也有了著落,那麽多年以來,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在世間不是孤立無援的。
虎牙、葉囂、遊亭亭……他們和他是朋友嗎?好像是的。
隔著一道黃符紙,誰也沒看見,鬼少年輕輕地慢慢地彎起了眼睛。
吃完手上的桂花糕,又拿了一塊綠豆糕,美滋滋。
一次性給事務所招攬了兩個免費打工的厲害家夥,葉囂撇了目光,打起了白衣女鬼的主意:“你不是想找殺你全家的凶手嗎?我幫你查,你給我打工怎麽樣?”
最近羊城不太平,暗流湧動,不知什麽時候會起妖風。把事務所的實力提高一些總錯不了。
白衣女鬼琢磨了一下,吃掉一根香燭,然後點了點頭。
事情告一段落,季思危看了看時間,他起身告辭:“叔,葉囂,我該回家了。”
葉囂說:“行,你先回去吧,等準備幹活的時候我聯係你,就這兩天的事。”
遊亭亭和鬼少年也站了起來,不約而同地看著季思危。
他們現在算是事務所的員工,不知道季思危會帶他們回家,還是讓他們留在這。
八尾貓撲進季思危懷裏,小木偶坐在他的肩膀上,偏了偏腦袋,和傳單大叔揮手再見。
季思危拿起靠在門邊的兩把油紙傘,臉上的笑容明明如月:“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