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我在鏡子裏!

“我會爭取早點去接你們的。”

季思危在打字框打出這行字,想了想,為了貼近鬼少年的畫風,又在後麵加了個“^_^”。

點擊發送。

發送完,季思危盯著那行字忍不住笑了,眼尾懶懶地向下彎,眼眸亮亮的,像盛了半盞光。

他一笑,小木偶也跟著笑,漆黑如墨的眼睛裏露出些憨氣。

見它一直盯著屏幕看,季思危心裏一動,調低屏幕亮度後問道:“小木偶,你識不識字?”

小木偶點了點頭,脆生生地說:“認識,主人教過。”

聽到答案後,季思危反而怔住了。

他以前教過小木偶識字,自己卻沒有半點兒印象。

“小木偶,你想我記起以前的事嗎?”

季思危性格內斂,不露聲色,這是頭一回問小木偶關於過去的問題。

小木偶偏著頭思考,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它握起拳頭,伸到季思危麵前。

眼前的小小拳頭露出內部細小的螺絲,連最小的指尖也打磨得細膩光滑。

季思危握拳,與它輕輕一碰。

就在這一瞬間,季思危感覺他緩慢跳動的心髒忽然快了起來,破碎的記憶畫麵不分先後地湧上腦海,這些記憶碎片閃得太快,他隻來得及抓住一兩片——他坐在堆滿書籍的書房裏,在宣紙上寫大字,小木偶好奇地湊近,揮毫間灑了它一身墨點。

恍惚間,他仿佛聞到了當時墨水的味道。

屋內寂靜,小木偶眼睫輕輕眨動,隻說:“小木偶想主人高興。”

言外之意就是,想得起想不起不重要,他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季思危心裏好像溫著一壺酒,一點點地暖了起來。他看著手腕上的銅錢,輕聲道:“你再等等,我很快就會想起來了。”

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小木偶開心地點頭:“好!”

在這溫情的氛圍下,季思危卻再次感覺到後腦勺陰嗖嗖的。

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往他鼻腔裏鑽。

他捏住鼻子偏頭一看,一雙沾滿血漬泥汙的舊皮靴懸浮在旁邊。

再往上,是襤褸的衣衫,底下的軀體泛著斑駁的青紫色,傷痕累累,沒一塊好地方。

濕冷的頭發糊在慘白的臉上,正頷首斂目,盯著季思危的手機屏幕看。

在它的旁邊,還懸浮著許多個穿著白色囚服的幽靈,或半身濕透,或手縛麻繩,一眼往過去,竟無法估算數量。

不知不覺間,季思危被幽靈包圍了。

“叮——”

短信提示音響起,靠得近的幾個幽靈渾身一哆嗦,抖下幾滴汙水,又好奇地探出頭,窺視他的屏幕。

這些幽靈還挺八卦。

估計在這封閉的屋子裏悶壞了,好不容易看到一個活人,新鮮。

“還看?”季思危挑了挑眉。

這活人麵相看著善,卻是個不好招惹的。

幽靈們生前被虐待慘了,死後膽子隻有針尖大,空有一身怨氣,不敢害人。心裏畏懼,又悄不聲兒地縮回暗處。

季思危垂眸,看到鬼少年的回信:“我們等你。”

打開手背背光往周圍照去,隻見空水缸裏裝滿了水,一個缸裏蹲著一個幽靈,隻露出一雙雙哀怨的紅眼睛。

梁上掛著的繩子上,吊著好幾個幽靈,長長的舌頭垂在外麵。

巴掌大的地方,塞了那麽多個幽靈,本來就擠,為了離季思危遠點,它們老老實實地挨在一起站著,畫麵竟然有些心酸。

它們除了八卦點,沒對季思危做什麽,他也聽之任之。

相安無事地待到深夜,還差一刻就到午夜,季思危估摸著該行動了。

“小木偶,走了。”季思危收起手機和血霧小球,勾出一抹壞笑:“我們去玩點帶感的。”

“什麽是帶感的?”小木偶詞匯量有限。

季思危:“夜闖古堡,刺不刺激?”

小木偶點頭:“刺激。”

“運氣好的話,我們一會兒就能回到八尾身邊。”

季思危推開沉重的鐵門,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他剛踏出廢棄小屋,門就吱吱呀呀地自動關上,甚至主動上了鎖。

季思危心裏好笑:“看來它們一點兒都沒有不舍得我們。”

如果有個幽靈慫包排行榜,這一小批幽靈絕對排在第一位,受之無愧那種。

夜深了,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半點星光。

古堡飄著幾盞泛綠的燈火,鬼火似的在風裏晃悠。

季思危一路上隻見到兩個提著油燈巡邏的人,輕易就避開了,他順利潛進古堡裏麵,摸著黑,悄無聲息地上了二樓。

他數著門,找到對應的房間。

原則上,午夜之後,這間房裏麵的鏡子會和他住的房間產生聯係。

他停在房門前,看向對麵的牆壁。

上麵掛著一幅裝裱好的畫,大約四開,光線昏暗,但那粗狂的線條實在太紮眼,黑夜也遮掩不了它的狂放不羈——是小男孩的蠟筆畫,這間房間被選擇了。

季思危握上門把手。

打開這扇門,就能驗證他的猜測。

假設時間真的逆轉回了一天前,這間房裏現在應該有一個幽靈。

那個被他嚇跑的病服幽靈。

高個子,削瘦,季思危記得它的臉。

如果它在房間裏,則悖論猜測成立。

如果它不在,季思危就能通過鏡子,看到可愛的八尾貓。

“希望它不在。”

季思危深吸一口氣,向下一擰,門把手一動不動,似乎上了鎖。

耽誤了幾分鍾,還是沒打開門,就在季思危準備暴力拆門的時候,古堡外傳來一下肅穆的敲鍾聲。

“哢嚓”一聲輕響,緊鎖的門忽然打開了,一絲寒意從門縫裏溢出,直往骨縫裏鑽。

季思危顧不上那麽多,推門而入。

瘦高的病服幽靈微微佝僂著腰站在鏡子前,一隻手伸出了鏡外,聽到聲音分了點目光給他。

看到那張臉,季思危心中驚駭,腦子瘋狂運轉。

至此,悖論假設成立,他真的陷進了無窮無盡的循環裏。

“放任下去,鏡中世界可能會出現N個我,更糟糕的情況是我可能會消失,情況會失控……我該怎麽辦?”

無數個想法從季思危腦中閃過,時間過於緊迫,他咬了咬牙,選擇最冒險的一個做法。

他想:“改變過去!讓我和小木偶無法進入鏡中世界!”

黑刀落入手中,他朝病服幽靈走去,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吸得一幹二淨。

病服幽靈瞪著一雙死魚眼看他,又扭頭看向鏡子外麵。

季思危隱約聽到鏡子外麵響起朦朧的聲音:“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哦。”

病服幽靈既驚慌又委屈,季思危還沒靠近,它就像個赴死的勇士一樣,頭也不回地衝出鏡子。

季思危一怔,原來病服幽靈是被鏡子裏的自己嚇跑的。

難怪那天病服幽靈沒有躲回鏡子裏,而是一口氣躥到了門口。

季思危不敢耽誤,提著刀跑到鏡子前。

鏡子外麵,是他熟悉的房間,他看到自己的背影,正朝門邊走去。

“季思危!回來!我在鏡子裏!”

情急之下,季思危雙手按在鏡麵上,大聲喊道。

大喊自己名字的感覺非常奇怪,但他顧不上別扭,因為鏡子外麵的“他”壓根聽不到他的呼喊。

下一刻,他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臉,鏡和鏡外的聯係被切斷了。

季思危麵沉如水,卻沒有遷怒於任何物件,他用最快的速度恢複冷靜。

在腦子裏過了一邊時間線,他想到病服幽靈跑到鏡外世界後,附身在了黑帽男人身上,第二天被八尾貓撕碎吞了。

這意味著,今天晚上除了他之外,黑帽男人也被幽靈選擇了。

說不定還有轉機。

“主人,現在怎麽辦?”

小木偶有些擔心他,這一連串的事情好像刺激得過了頭,主人看著不太高興。

“上樓。”

季思危帶著小木偶風風火火地跑上三樓,直接衝到黑帽男人對應的房間外,不出意料地在牆壁上看到了蠟筆畫。

其他房間裏的“病人”好像不存在一樣,從頭到尾沒有一點兒動靜,季思危隱約覺得古堡的氛圍不對勁,但現在沒時間去深究。

打開門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的幽靈正用雙手箍住黑帽男人脖子,粗魯地把黑帽男人的靈魂拖進鏡子。

鏡子外麵,剛剛跑掉的病服幽靈壓製著黑帽男人的手臂,不讓他反抗。

這個畫麵匪夷所思,可以列入季思危評選的“年度十大詭異場景”裏。

季思危也沒時間給它安排個名次,馬上就衝了過去。

高大的幽靈反應速度也不是蓋的,連忙一腳踩在牆上,加速把黑帽男人的靈魂“呲溜”一下,整個兒拖了進來。

因為用力過猛,黑帽男人的黑帽掉落在地,露出光滑圓潤的後腦勺,看著腦袋上飄搖的幾根獨苗苗,季思危也不覺得好笑了。

鏡子外麵,病服幽靈對他笑了笑,鑽進了黑帽男人的身體裏。

鏡中古堡的原則是以一換一,病服幽靈可以合理地待在外麵。

趴在地毯上的黑帽男人摸索到帽子,哆哆嗦嗦地戴好,見到季思危後,頓時大駭:“你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你真的是NPC嗎?”

季思危現在哪有空理他。

這個時候,蠟筆小男孩應該在鏡外世界塗鴉。

完成“工作”後,蠟筆小男孩會回到二樓的房間裏。

季思危要爭分奪秒地去堵人。

“小木偶,走。”

季思危跑得腳下生風。

“你去哪?”

黑帽男人心裏一慌,拔腿就要追。

身材高大的幽靈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摔在地上。

黑帽男人被摔懵了,渾身骨頭像被拆分了一樣,他扭頭想尋季思危,卻隻看到一扇緊閉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