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是誰?

村長走到大廳中央後,停下腳步,轉身麵向紙紮閆。

視頻裏的雜音消失,隻剩下微弱的嗩呐聲。

白紙燈籠透出朦朧的火光,村長半闔著眼,渾濁的目光從稀疏的睫毛下麵射出,他持著燈籠拜了幾拜,低聲念叨了幾句話,大致內容是告知天地神明,現有一對相隔陰陽的有情人要結為伴侶,望應允。

村長拜完,把引魂燈籠高掛在一旁,拖著沙啞低沉的嗓音唱了一句:“成親儀式現在開始……兩位新人入場……”

鏡頭轉向紙紮閆和紙新娘,他托著紙新娘走到紙夫妻麵前。

“一拜天地……”

村長叫魂似的畫外音響起。

紙紮閆托著腳不沾地的紙新娘轉身,麵向大門。

紙新娘的關節處應該做了可轉動的小機關,紙紮閆輕輕一壓紙新娘的小腿,“她”就跪了下去。

紙紮閆撩起衣擺,跪在紙新娘旁邊。

“一叩首,感謝天賜良緣……”

紙紮閆輕輕按著紙新娘的後腦勺,艱難地磕了一個頭——紙新娘差點被他按趴在地上。

忽然有一陣風從屋外吹進來,香案上燭火晃動,紙新娘的紅蓋頭被風拂動,露出一節慘白的脖頸。

“二叩首,感謝地造一雙……”

“三叩首,感謝月老牽線……”

磕完三個響頭,紙紮閆把紙新娘搬起來換了個方向,自己也轉身麵向那對紙夫妻。

現實的大廳裏,任務者們或站或坐地圍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清晰度不高的電視屏幕,眼中情緒複雜。

宴月輕聲說:“每次都是紙紮閆按著紙新娘磕頭,這個時候的紙新娘好像隻是個普通紙人。”

白軼捏了捏發涼的指尖:“我看這件事情本來就不普通,我想想他們就是在這個大廳裏舉辦的婚禮,就覺得瘮得慌。”

“二拜高堂……”視頻裏,村長又唱了一聲:“一叩首,感謝父母養育之恩……”

紙紮閆磕頭之後,又有一股風吹進來,客廳裏高掛著的紅布被吹得獵獵作響,燭火不僅沒有被大風吹熄,反而越來越旺盛。

白軼眼皮一跳,因為過於緊張,尾音差點破音:“你們看到了嗎?椅子上的那對紙夫妻的手指動了動!”

周杞說:“風那麽大,紙人那麽輕,肯定會動。”

“不是那種動。”白軼抬起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擺動:“是這種,自己控製的動,別忘了他們不是普通紙人,他們昨晚還來敲我們的門。”

周杞擰起眉頭:“難道他們就是在這個時候還魂的?”

視頻中,村長已經唱到了“夫妻對拜”。

紙紮閆鄭重其事地磕完頭,調整紙新娘的姿勢,扶她站了起來。

風聲很大,所有人的衣角都被風掀了起來,紙紮閆望向屋外:“怎麽忽然起了那麽大的風,好像有點冷。”

村長睜開眼睛,掃了一眼屋裏的紙人,眼神變暗,拿起香案上綁著大紅花的喜杆遞給紙紮閆:“恐怕有變數,我們快些結束,你掀紅蓋頭,代替新娘子給父母敬兩杯茶,這禮數就周全了。”

屋外刮來一縷陰風,白軼摸了摸冰涼的臉頰:“我也覺得冷。”

宴月看了他一眼:“別說話……”

視頻裏,掛在村長身後的白紙燈籠裏的燭火悄無聲息變成了綠色。

紙紮閆滿臉溫柔地挑起紅蓋頭,露出紙新娘塗著紅胭脂,毫無生氣的臉。

“嗬……”

大廳裏響起一聲不輕不重輕笑,餘音久久不散。

喜杆上的大紅花褪成白色。

紙新娘像機器人一樣遲緩地抬起頭,紅唇彎起,深情款款地看著紙紮閆。

紙紮閆顫抖著手輕撫紙新娘的臉頰,瞳孔放大,一滴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聲音卻無比驚喜:“你回來了嗎?”

紙新娘沒有說話,慢慢抬起手,覆在紙紮閆的手背上。

村長大駭,接連退了好幾步,險些摔倒:“這是真的把魂引回來了?!”

紙紮閆緊緊擁抱著紙新娘,根本沒有理會村長。

村長見紙紮閆已經放棄和他溝通了,咬了咬牙關:“紙紮閆,你的竹子到底是在哪裏砍的?”

紙紮閆抬起頭來,鬢發刹那間斑白一片,麵容像揉皺的麵團,越發蒼老:“墳邊。”

村長重重咳嗽起來,嘶啞著聲音說:“拿墳邊的竹子做紙人,你瘋了?!”

紙紮閆鬆開紙新娘,看著村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沒瘋,我隻是想讓她回來!”

村長被這突發的情況搞得焦頭爛額:“若是知道你這麽糊塗,我是萬萬不可能為你證婚的。”

紙紮閆擋在紙新娘麵前:“村長,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村長沉下臉,厲聲說:“楊氏,紙紮閆是為了給你一個名分,才辦了冥婚。你現在心願已經了卻,應該從哪來就回哪去。”

紙新娘探出腦袋,沒有說話,隻搖了搖頭。

紙紮閆說:“村長,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吧,否則,下一次的大祭祀,我不會再為村子做紙紮。”

村長抬手想打他,又硬生生頓在半空中:“作孽啊,你這樣會折陽壽的,你去鏡子前看看你的臉!”

紙紮閆搖頭:“這些不重要。”

陰風一陣比一陣強烈,屋子裏的紅布全部變成白色,原本喜慶的禮堂一下子變成了喪禮現場。

村長滿臉倦容,無言地閉上雙眼,大約是妥協了。

視頻裏麵,坐在椅子上的紙夫妻站了起來,飄在村長身後,房子裏響起幾種音色不同的笑聲。

鏡頭一轉,一張沒有血色的臉突然出現,紙新娘歪著腦袋,臉一點一點地放大,她歪著腦袋,輕輕地笑了起來。

畫麵一暗,電視屏幕上再次出現五顏六色的噪點。

但陰測測的笑聲卻沒有消失。

宴月感覺在紙紮閆房間裏被嚇出的冷汗已經結冰了,她現在連說話都像是有把冰碴子梗在喉頭:“這也太詭異了。”

“更詭異的是,紙紮閆居然把這些錄下來了,太變態了。”白軼實在忍受不了了,上去按關機。

按了好幾下,DVD播放機和電視機都沒有反應,白軼說:“這是壞了嗎?”

白軼心裏著急,直接拔了電源。

電視屏幕總算關閉了,那陣聽著心裏發顫的笑聲也消失了。

“看完這個視頻,我們起碼知道這個副本的主線是什麽了,至少比一頭霧水好一點。”宴月話音一頓:“你們有沒有在視頻裏發現什麽線索?”

白軼攤手:“我光顧著害怕了。”

新手妹子不好意思地說:“我看到後麵,捂眼睛了。”

周杞說:“我隻顧著看紙紮閆的愛恨情仇了。”

宴月瞪他:“還愛恨情仇,你把恐怖片當言情片看?”

白軼圓溜溜的眼睛一轉,問季思危:“虎牙哥,你有什麽發現嗎?”

季思危語氣平淡地拋出一個問題:“舉辦婚禮當天,給紙紮閆拍視頻的是誰?”

宴月:“……”

白軼:“QAQ!!”

空氣突然凝固。

氣氛變得沉重。

周杞撓了撓腦殼:“對啊,是誰呢,他還請了跟拍嗎,這拍得也太爛了。”

“你什麽腦回路?”宴月翻了個白眼:“一聽紙紮閆的話就知道給紙新娘招魂是早有預謀,他怎麽會請跟拍,拍視頻的這個一定是知情者,而且極大可能不是人。”

“先別說這些了。”雀斑女生有些害怕,連話都說不清楚:“客廳裏的那些紙人,怎麽、怎麽全部把臉轉過來了?我明明記得它們的朝向都不一樣的。”

眾人一抬眼,就能看到十幾雙形狀不同、神情各異的眼睛正看著他們。

“他們也在看視頻唄。”或許是今天受到的驚嚇太多了,宴月的五感有些麻木:“你就當他們是一群吃瓜群眾吧,大白天的我們不去碰他們,也出不了什麽事。”

雀斑女生有被她的話安慰到,臉色緩和了些許。

“那個光盤怎麽辦?”白軼說:“我沒取出光盤,直接關機了。”

“讓它暫時待在裏麵吧。”宴月抿著唇:“反正紙紮閆的房間裏有髒東西,我們也還不回去。”

白軼不解:“你們剛剛到底遭遇了什麽事情,房間裏有鬼又是什麽意思?”

宴月這才想起沒有和他們細說在紙紮閆房間裏的經曆,於是簡單地說了一遍事情經過,最後總結道:“所以這個光盤是虎牙冒著生命危險從紙新娘手裏奪過來的。”

白軼豎起拇指:“虎牙哥,穩。”

“我們跑出房間後,紙新娘沒有追出來,以此推測,她白天應該隻能待在紙紮閆的房間裏,晚上會在樓梯附近活動。”季思危說:“大家上下樓梯的時候注意安全,沒事也別靠近紙紮閆的房間。”

其他人紛紛點頭。

光盤的事情到這裏算是告一段落了,眾人趕在紙紮閆回來前,加快速度處理完剩下的竹子,一字排開,坐在門口看晚霞。

天空被霞光染成了深紅色,周圍沒有一絲嘈雜聲。

紙紮閆帶著兩個紅衣小孩推門而入。

紙紮閆的眉眼滿是倦色,麵容又蒼老了一些。

兩個小孩的臉色倒是紅潤了點。

紙紮閆看到坐在門口,支著下巴的一行人,怔了怔:“竹子都削完了?”

季思危道:“削完了。”

“時間很緊,我們要加快進度了。”紙紮閆緩步走進院子:“接下來我會烘烤竹條紮框架,這個步驟你們幫不上忙,家裏沒紙了,你們明天去找村上賣紙的那戶人家,買一些紙回來。”

季思危說:“去買紙可以,但是我們身上沒有錢。”

紙紮閆笑了一聲:“直接說是我讓你們去的,他們就知道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