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風起雲湧(一)

有人說,人是這個世界上適應力最強地生物。

張知秋以前還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現在信了。

在第一天剛剛來到這大明朝的時候,張知秋覺得自己幾乎是連那晚的長夜都無法度過了——因為睡在地上著了涼,整個後半夜張知秋連著拉了五次稀!

如今兩天過去了,張知秋雖然說不上是生龍活虎,但是一個人拉著那輛改良後的糧車,也還並沒有給大夥兒拉後腿。

忻州距離大同其實不是很遠,如果不是有這麽多糧草、軍資要運的話,最多也就幾天的路程而已,即便如此,按照目前地速度,如今整個輜重營距離大同也隻要再走三天就可以到達了。

總體而言,這還算是一次比較輕鬆地差使,起碼在這亂糟糟地時節,也還不是那麽令人難以接受。

好歹能夠吃飽喝足,也還沒有多大地風險,在這烽煙四起地多事之秋,還有什麽好去苛求的呢?

要說原本路上是用不了這麽長時間的,但今年這天氣反常,先是冬、春、夏三季連旱,直到進入秋季之後,卻是三日一小雨、五日一大雨,今年那原本就長勢欠佳地秋糧也因此而再度減產了二成。

雨水來的勤,這路就分外地難走。

這個時代地道路基本都是土路,積雨之後又被來來往往地車輛碾壓,路況之遭據說是前所未有。

對於張知秋而言,他反正是連這黃土路也感到稀奇的,印象之中,自己以前所見過地最差地鄉村道路,那也是由煤渣、矸石所鋪就的。

不過,這一路行來,張知秋才慢慢震驚地知道,在自己腳下這平均寬度不足五米地爛泥路,竟然就是這個時代地“官路”了。

對於這條讓所有人都為之頭疼不已的官道,據張秀才說,昔日也曾有官員動議休整的,並上書訴苦雲:“……(晴天)塵土積三尺,雨雪泥沒股”。

不過,這位官員地合理化建議最終並沒有被采納,在這個沒有瀝青、水泥,火藥又屬於軍用管製物資地時代,即便是鋪一條碎石路,那也是極其地勞民傷財的行為。

要知道,這時地采石,那可是真真正正地要靠人去“采”:任何一方石料,都是被人用鐵錘和鐵釺一錘一錘地敲下來的;而運輸的話,主力也還是要靠役夫們地肩挑手抬,真要修葺如縣城大街那般地石板路,當真是要不知耗費多少地錢糧功夫。

如此一來,這官道也就隻好是繼續地這麽爛著,而古代之所以主要地交通工具是“馬”而不是“馬車”,便是由這糟糕至極地道路係統所決定的。

不同以往的是,今日的紮營時間卻是分外地早,所以老孫頭也才有機會來實現他前邊許下地諾言。

按照既往地慣例,除非是天降大雨,否則整個輜重營都是每日天微亮時就要動身,然後一直要墨跡到天色將要放黑前地兩個時辰才會開始宿營的。

沒辦法,超出三萬人地輜重營,連帶著所運送地物資,在這官路附近找到合適地宿營地並不容易,不但需要提前派出人去探路找尋,就是協調和地方上的關係也是很費一番功夫的。

要知道,被這三萬人地輜重營住宿之後,身後留下地田地必然是被廢了的:人踩、馬踏、外加車壓,回頭地主翻田整地的耗費,堪比開荒。

至於說走夜路,除少數富貴人家和家境較好的人之外,古代大多數的人都由於缺少維生素A而患有暫時性夜盲症,一到夜裏就看不清三步外地東西,基本也就和睜眼瞎差不了多少。

治愈這種暫時性夜盲症其實是很簡單的,隻要補充夠足夠地維生素A便可痊愈,但這個時代,卻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靠吃豬肝、胡蘿卜、魚肝油等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絕對地奢侈品來治療這種絕不複雜地病症的。

一般而言,在山西這等貧瘠之地,一般就是鄉下的小地主都不過是一日兩餐地素食,就這早餐也還是要幹、稀搭配的,隻有到了下午地那一頓才能結結實實地吃些玉米窩窩頭。

至於說吃肉,那是隻有年節時才可能見到地稀罕物;而對於魚蝦之類地水產品,除黃河邊上的漁民和境內不多幾條河流周邊之人以外,許多人根本是一輩子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至於說白麵,那幾乎就是傳說中的東西了,這個時代地一般人家,所吃的都是“麥麵”,就是把小麥直接磨碎了吃,顏色黑紅的快和高粱麵有的一拚,就是普通的地主家也不例外,要說大家有什麽區別的話,也不過就是在於多磨幾圈、少磨幾圈的差異罷了。

不過,張知秋此刻之所以如此地心不在焉,卻是因為發現了此次宿營的不同之處,由此而心中惶然地有些感到不安。

在以往的時候,每到宿營時都是由內而外,中軍、內營、外營,層次分明,在預設地營房四周則有一個總旗地步卒列陣防範,且五裏之外地外圍還有遊騎兵小旗巡邏望風。

事實上,這些遊騎兵也是被當做是探馬來使用的,在軍中則是被稱之為“夜不收”的便是。

從這一點而言,即便是完全地不懂這冷兵器時代地軍事,但憑著腦袋中沒多有少、至少“領先”了四百多年地知識,張知秋也還是感覺到了這麽安排地合理性。

其實,要說張知秋完全“不懂”也不盡然——張知秋地腦袋中還是有許多來自於小說、影視、甚至於遊戲中地冷兵器時代戰爭和軍隊地知識地,比起這個時代至少百分之六十多地軍人都要強出許多了,那些人不但一輩子都沒有上過戰場,也根本就沒有受過任何係統的訓練。

說白了講,這個時代地大多數所謂地軍人,都隻不過是一些手持兵器地農夫罷了。

朱元璋當年在與張士誠、和陳友諒三股最大地農民起義軍,彼此間互相攻伐之際,在中央設大都督府,掌管全軍軍事,並由此開始逐鹿天下。

朱元璋在先後剿滅了陳友諒和張士誠,並將蒙元政權從大都、也就是如今地北京趕到草原上之後,大都督府也就就此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先後不過存在了二十年的時間。

想想也是,一個掌管全國軍事的機構,無論是掌握在誰的手裏,那都是不會讓皇帝放心的,為了讓自己睡的更加安穩些,朱元璋在全國戰事稍歇地第二年,親自操刀分解了這個臆想中地心腹大患。

改版後地大都督府一分為五,稱五軍(即中、左、右、前、後軍)都督府,為最高軍事機關,掌管全國衛所軍籍,但征討、鎮戍、訓練等卻是要聽命於兵部。

遇有戰事,兵部奉皇帝旨意調軍,任命領兵官,發給印信,率領從衛所調發的軍隊出征。戰爭結束,領兵官繳印於朝,官軍各回衛所。

這種統軍權與調軍權分離和將不專軍、軍不私將的製度,旨在保證皇帝對全國軍隊的控製,也是朱元璋統一全國後,采納百官建議,立軍衛法,控扼要害的核心精要之所在。

本朝定鼎之初,設定全國都司、衛所,共設都司十七個、行都司三個、留守司一個、內外衛三百二十九個、守禦千戶所六十五個,兵額最多時達二百七十餘萬人。

大明在地方上設都指揮使司(簡稱都司),置指揮使,為地方統兵長官。

都司之下,在衝要地區的府(含直轄州)、縣(州)置衛或設所,一般衛由衛指揮使率領,轄五個千戶所,共五千六百人;千戶所由千戶率領,轄十個百戶所,共一千一百二十人。

張知秋對於自己寄身地這個輜重營的這位素未平生的帶軍將領,還是頗有幾分敬佩的,據張知秋這幾日裏聽來地消息,應該是新近才駐於忻州城地一個募軍千戶,也是姓張的,叫張建東。

不過,據張知秋地觀察,如果這位千戶沒有其他“伏兵”在握的話,整個輜重營地軍丁數量,頂天了也就八百人左右,竟然是有三百餘人地缺額。

要說這千戶所有多少缺額,倒也不關張知秋地什麽事情,但是讓他感到惴惴不安的是,這次地宿營卻是來的有些突兀與倉促之極。

宿營地命令是在大隊人馬行進地途中便突然地傳下來的,而且一道命令後便是直接就地於官道邊駐足了,不但遊騎兵沒有派出,就連步卒也是亂哄哄地在營裏取鬧,顯然是也都並沒有於事前接到相應地命令。

看著遠處臨時搭建地中軍大帳中那趕集般川流不息地將士軍卒,張知秋摸著鼻子自欺欺人:“難道是那個在白雲觀門口開櫃立帳的王半仙,算準了今天會有暴雨加身不成?!”

暴雨自然是沒有的,但整個輜重營卻是就此這麽停頓了下來,並在隨後地整個下午都被用來紮營——整個大軍於不久之後便就地向路東橫移了一裏,並在此擇地紮營建寨。

其實看那模樣,張千戶原本是希望再遠離官道多走一些的,可是大批載重地車輛,在這被雨水充分浸潤透了的原本地農田裏,即便是沿著臨時開辟地道路,那也是舉步維艱,根本就走不動的。

地基實在是太軟了,眾多地“重型車輛”,很快就成功地壓壞了那條臨時急就章地違建道路……

PS:張知秋當道大喊:所有的票票,全都不許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