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試探

(與我何幹)

他的嗓音與琴聲交織纏繞在一起,明明是問句,落在宋絮清耳邊卻變了味道,她眼眸一緊,心被提到嗓子眼處。

宋絮清仔細回想了下今日在昭庭司中發生的一切,她自認為並未表現出對裴翊琛感興趣的意思。

裴牧曜收回手,緩緩地垂下眼眸,並未錯過她眼底的震驚之意。

不知他為何這麽問,宋絮清也謹慎了些許,她緊抿著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反問:“殿下何出此言。”

裴牧曜別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身形越過宋絮清,坐在樹下的長凳上,“你可知母後為什麽給瀾兒選伴讀。”

話鋒轉得突然,可卻令宋絮清呼吸一窒。

他在試探!

宋絮清抿了抿唇,凝著腳邊的山椿,“不知。”

裴牧曜眉梢微挑,修長的指節輕敲著長椅,道:“母後在給皇兄選太子妃。”

言至此,宋絮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在懷疑自己的動機。

要是隻是先前那句話,可能還是她在昭庭司失儀令他心生疑惑,那詢問給五公主選伴讀這一事,就是在清楚的告訴她,他想知道侯府是什麽個想法。

選伴讀一事一出,眾世家便知曉宮裏是什麽用意。

此時能夠將名單送入宮內的,明麵上都是對太子妃之味有意的,而她的名字被呈上去,不外乎對人說侯府對太子妃之位有意。

宋絮清怕誆不過他惹來禍事,穩了穩心神,直視他的眼眸,幹脆利落地說:“與我何幹?”

這話落在裴牧曜耳中倒聽出些嬌憨之意,他瞥了眼宋絮清蘊含著警惕的雙眸,笑了笑:“希望當真與你沒關係。”

話語明顯緩和了,宋絮清心底鬆了口氣。

裴牧曜得到還算是可以的答複後,悠哉悠哉地站起身,“我送你回府。”

“不了。”宋絮清果斷拒絕,語調鏗鏘有力,拒絕完她才意識到她的語氣不太好,忙解釋道:“侯府離這兒並不遠,就不麻煩殿下了。”

裴牧曜瞥了見她眸底的慌亂,腦海中閃過她幼時的模樣,一個腮幫子塞得鼓鼓的,但在聽到有人來時頓時手足無措的小糯米團子,他一時間起了逗弄的心思,挑眉道:“我不覺得麻煩。”

聞言,宋絮清一時間無語凝噎。

就在她尋思著該如何拒絕的時候,就聽到他說:“好了,不逗你了,你走吧。”

宋絮清仰頭,瞧見他眼中淺淺的笑意,不過此時也顧不上太多了,福了福身就往回走。

推開門扉的時候,她忽而想起件事情來,轉過身去,驟然對上他深邃的眼眸。

裴牧曜眸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負手而立,也沒想到她會回頭,“何事。”

宋絮清微垂眼睫,落在他的背後被風吹起的長袖上,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兒應當是有一顆扣子不見了,“今日在昭庭司,謝殿下提醒。”

直到宋絮清的身影消失於視野之中,裴牧曜才垂眸睨了眼身側的長袖,袖尾的最後一顆扣子已然不見,隻留下縷縷絲線隨風飄動。

守在院門口的祈安和澤川二人走進來,祈安道:“主子,四殿下和世子在樓上等您。”

裴牧曜頷首,“帶路。”

天音閣內餘音嫋嫋,大堂內的聽客們沉浸於此,悠揚的琴音回**在閣中。

閣內最高處,祈安和澤川一人守著一處樓梯,避免其他客人踏入此處。

裴牧曜伸手推開門,就聽到裴子程的聲音,“你說他到底做什麽去了?”

“喏,人來了,你自己問問他。”傅硯霽道,取過茶杯倒了杯茶水遞過去,“聽說幾日前,他私宅處來了位姑娘。”

“誰誰誰?誰家的姑娘!”裴子程詫異地連連發問,“你竟然會帶姑娘回府,老鐵樹終於開花了。”

裴牧曜神色自若地睨了他倆一眼,不語。

三人一同長大,都知道裴牧曜銅牆鐵壁一個,若他要是不願說,就是十頭牛來了也撬不開他的嘴。

裴子程自覺無趣,從袖中取出張紙張,道:“暗衛來報,線索斷在了宣武侯府。”

傅硯霽皺眉,“侯府早年同太子走得近,隻是不知宣武侯為何好好的就退了,不說是皇上,就是和他教好的朝中大臣皆是宴會中聽聞的消息,”

紙張稍稍泛黃,看似有些年頭,上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眼,裴牧曜一目十行,“功高蓋主,宣武侯是聰明人。”

“可太聰明了,也讓我們有點難辦事。”裴子程笑道,他喝了口茶水,“宣武侯已有好多年不理正事,同他講不上話,長子不在京內,次子年幼,我們怕是派不上用場,隻能看祈安他們能查出什麽漏洞來。”

傅硯霽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說:“說起來,倒是有個人能作為切入點。”

裴子程:“誰?”

裴牧曜抬眸,淡淡地睨了傅硯霽一眼。

他沒有說話,但傅硯霽和裴子程卻讀出了他眼中的拒絕。

傅硯霽聳了聳肩,“那倒是要麻煩點。”

裴牧曜取下燈罩,將手中的紙張燒成灰燼,“我養的是人,不是廢物。”

裴子程聽他們倆打著啞謎,好奇得很,“到底是誰啊?”

“宣武侯嫡女,宋絮清。”傅硯霽說。

“這我倒是知道。”裴子程早前就聽聞過宋絮清的,“但和她有何幹係?”

傅硯霽斜看了他一眼,“你可知他私宅處來的那位姑娘叫什麽名。”

裴子程:“……宋絮清?”

傅硯霽輕咳了聲,表示他猜的沒有錯。

裴子程驚得眼眸微微瞪大,“你和她……”

裴牧曜稍稍抬手,截斷他的話:“顧長風那頭安排妥當了沒。”

裴子程一顆好奇的心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但又不敢言。

傅硯霽笑出聲來,“嗯,早前來的消息,已經派人回株洲路上。”

門口傳來幾聲敲門聲,澤川的聲音傳來:“公子。”

裴牧曜眼皮輕抬,“何事。”

澤川稟道:“顧大人遣人送來一道文書。”

說著澤川推開門走進來,將文書遞給裴牧曜後退至他身側。

裴牧曜打開折疊工整的紙張,隨意掃了眼,忽而笑了笑,“倒是有趣。”

“什麽?”裴子程接過文書,瞅了眼也覺得驚奇。

裴牧曜半斂下眼眸,說:“告訴顧長風,就依太子的意思來辦。”

傅硯霽將文書燒盡,撫去桌上的灰燼,“太子想要給她落籍,這是上心了。”

裴子程搖搖頭,生怕有詐:“就算是要落籍,他為何要找顧長風?”

裴牧曜擺手示意澤川去回話,不疾不徐地說:“許沁寧是株洲人,本朝四品以上官員,也僅有顧長風是株洲人。”

“皇兄這是難過美人關了。”裴子程了然,頓了頓,側眸看向裴牧曜,問出他憋了許久的問題,“你和宋絮清又是怎麽回事,從未聽說過你們認識。”

裴牧曜掀眸看了他一眼,起身,“我走了。”

說著便直接離去了,獨留裴子程和傅硯霽大眼瞪小眼。

*

另一邊,宋絮清說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天音閣,生怕後頭的人忽然想起什麽事情來,又把她叫回去。

直至坐上回府的馬車,宋絮清吊在嗓子眼處的心才緩緩地落了下來,她掀起小窗帷幔往後望了眼,這才察覺,裴牧曜的謀劃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早上許多。

他今日的試探,應該不僅僅是在試探她,而是在試探侯府!

父親雖早年間便已退出朝堂,不再是朝堂重臣,但宣武侯的名號擺在那兒,若裴牧曜與裴翊琛黨派相爭,侯府恐怕難以逃離這股漩渦。

不論是裴牧曜還是裴翊琛,若是能令侯府站在他們一派,自是上選。

“小姐。”采桃突然從馬車外探頭進來,指著不遠處的酒肆,道:“是二少爺。”

宋絮清被她的話打斷了思緒,回神循著她的指尖望去。

采桃口中的二少爺是她的堂兄,侯府二房的大少爺宋淮安,他不知和誰一道,你說我笑的往酒肆中走去。

在看到宋淮安的那一刹那,宋絮清眼前閃過侯府抄家、雙親被扣押入獄的場景,她渾身不由得一顫。

她的堂兄宋淮安,自始自終都是太子黨。

上一世她之所以能夠力排眾議嫁入東宮,他也幫了不少忙。

彼時的她不願侯府因她而抗旨不遵,堂兄則是認為裴翊琛根基已穩,且太子曾承諾會對她好,便站在了她這邊。

出宮那日,裴牧曜隻說會放她雙親出獄,而不是整個侯府,二房眾人怕是在她死後都被關押在獄中。

宋淮安是太子一黨這事,宋絮清猜想裴牧曜是知情的,或許從一開始就是知情的,所以上一世他未曾和侯府有過任何的交集,唯一的交集還是她出宮那日。

宋絮清視線落在裙擺上,沉默不語。

馬車壁橫處的鈴鐺被搖響,畫屏說:“小姐,到了。”

宋絮清斂下眼眸,呼了口氣。

月底休沐時,她需要找到裴牧曜,獲取他的信任,若一定要在二人之間做出選擇,那必然是站在贏家那邊。

而此刻當務之急,是休沐前的小測。

作者有話說:第一章作話忘說了,裴牧曜的前世記憶並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是慢慢想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