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夫君

(這位是你的兄長嗎?)

宋絮清愣了愣, 沉吟不語地垂下頭,吹拂著瓷勺中滾燙的湯粥,不知何時起, 眼眸中悄無聲息地染上了冷意。

宋淮安的調任, 還是裴翊琛主監戶部時發出的調令。

小小官吏的調任並不是什麽大事,也無需經過皇帝的簽批, 若非宋淮安乃宣武侯宋禕之侄, 他的調任並不會引起任何人矚目,但就算是如此,眾人也不過是在私下談論, 不會擺在明麵言語分毫。

也正是因此,在某些人的眼中,他已然也可代表宣武侯府的意思。

裴牧曜視線掠過她的神情, 取過垂掛於盆輿邊緣的濕帕, 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 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聽聞我家夫人所居住的閣院精致無比,今日倒是能夠參觀須臾, 若是再能飲上一盞茶水,也是我的榮幸。”

他提到閣院時宋絮清的注意力已然轉到他的身上,聽著他意有所指的語調, 怔愣須臾時刻,“暖玉閣的茶水,定是沒有王府來得清爽。”

說著,她側眸往廳外探了眼, 頓了頓, 道:“你若是想喝茶, 我讓澤川給你上一盞。”

言語間盡是誠懇。

裴牧曜失笑, 忍俊不禁地注視著她。

宋絮清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眸,仔細地思索著他適才的話語,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是何意。

她抿了抿唇,在他若有似無的揶揄神色注視下,利用手帕擦拭嘴角時清了清嗓子,佯裝鎮定道:“暖玉閣隻有花蜜茶,還請王爺不要嫌棄。”

裴牧曜低低地笑了聲,“自然。”

用早膳後時間已然巳時,祈安等人在外等候多時,馬車都已經備好。

清晨時分起,宣武侯府往來人影憧憧,靜謐了整日的暖玉閣也恢複了與以往相同的熱鬧,丫鬟小廝們進進出出忙碌不已。

張嬤嬤神情嚴謹地巡視著暖玉閣內外忙碌的人影,端著嗓音道:“今日是姑娘歸寧的日子,務必要打掃仔細不要有一絲的紕漏,姑娘往日中喜歡的吃食也都緊著備上。”

她指尖拂過涼亭中的圓木桌案,垂眸凝著指腹摩挲了下,招手喚來了小廝,命他重新擦拭桌案。

“嬤嬤,嬤嬤。”

急衝衝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張嬤嬤轉身,瞧見和她一同伺候在徐氏身側的小丫鬟碧兒匆匆忙忙跑來。

不等她開口詢問,碧兒邁著小碎步繼續道:“王府的馬車已經過了長安街,夫人說以姑娘的性子應當會在街上逗留片刻,但也讓您緊著地把暖玉閣收拾妥當,姑娘和王爺許是要回來這兒小坐的。”

長安街和宣武侯府的相隔隻有兩條街,若是腳程快一點的,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能到,更別提是坐著馬車前來,連一盞茶的時間都用不上。

徐氏顯然是更為了解自家女兒的,這不,宋絮清目不轉睛地透過紗帳望著長街上的光景,眼眸之中滿是驚羨。

也許是如願以償地躲過了裴翊琛挖好的坑,宋絮清的心思都豁然開朗了不少,現下看著街上戴著白紗帷帽遮擋烈陽的少女們。

她們神情爽朗雀躍地相約著去妝鋪或是酒肆,她有那麽一瞬間也想要下了馬車,和她們挽手一同前往。

可今日是歸寧宴,雙親還在家中等她。

不知為何,以往前往書院時,經常就是十天半個月才會回府一次,可這次明明隻不過是一日沒見,她卻覺得宛若過了三秋。

宋絮清探頭回來時,倏地對上適才還在閉目養神的裴牧曜的眼眸,冷清寡情的眸子望著她,灼灼眸光中帶著絲她看不懂的笑。

良久,他的視線移開了些許,“停下。”

駕著馬車的車夫應了聲,目光左右轉動尋找著空曠的位置。

宋絮清稍顯疑惑,“怎麽了嗎?”

裴牧曜笑了笑,隨意道:“前些日子徽瀾在附近飾閣預定了些新奇的頭飾,恰巧經過這兒順道去幫她取了。”

宋絮清恍然大悟地頷了頷首。

現下還不是日頭最為毒辣的時候,陽光灑落在身上也不會覺得刺得慌,街上往來的行人要比平日晌午時分要多上些許,熙熙攘攘地順著人流走著。

下了馬車後,宋絮清跟在裴牧曜的身側,左看看右看看,分明是些常見的東西,此刻落在她眼中仿佛過了好些年。

裴牧曜負手走著,眼眸微垂,見她時而看著這兒時而看向那兒,瞧見些新奇的物件時,嬌嫩的唇瓣輕啟,神情驚羨地掃過,活脫脫似個初初出府的小丫頭。

他嘴角彎起,神色愈發的溫潤。

前邊有人擺攤叫賣,周遭圍了不少人,眾人時不時的驚呼聲勾起了宋絮清的好奇心,不過圍在那兒的百姓並不算少,也不知裴牧曜會不會願意去。

思忖少頃,宋絮清仰起下頜,也不著急著開口,眸光直勾勾地看向身側的人。

澄亮的眼眸在陽光映襯之下水汪汪的一片,眼巴巴地望著他,裴牧曜若有所思地掃了眼不遠處的人群,故作不解:“嗯?”

宋絮清側眸往人群中掃了眼,又收回目光,一本正經地說:“你若是不著急,可以陪我過去看看嗎?”

聞言,裴牧曜挑了挑眉,垂在身側的右手微微抬起,攤開。

宋絮清見狀,陣陣熱氣倏爾衝上頭腦,望著還在不斷往裏擠的人群,佯裝淡然的把手往他掌心中一遞,抬眸不再看他。

隻是白皙透紅的耳垂都要快滴出血來了。

裴牧曜輕笑了聲,不疾不徐地攏緊右手,寬大的掌心握著她嬌嫩的手心,緩緩扣緊,一絲縫隙也不給吹拂而過的微風留下。

笑聲落入宋絮清的耳邊,她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

縹緲的思緒如同大海中央的小舟般**漾著,漾起陣陣漣漪,水花拍打著她的頭腦,令她不至於在大白天中昏了頭腦。

前來湊熱鬧的百姓愈來愈多,祈安等人神情警惕地跟在後頭,眸光緊緊地鎖在兩人的身上,生怕有人衝出衝撞了二人。

隔著洶湧的人群,宋絮清踮了踮腳,依舊無法看清裏邊是做什麽的,眸光流轉時分,瞥見有位女子眸色一亮地望著他們,她問道:“姑娘,你知道裏邊是做什麽的嗎?”

神情稍顯怔愣的女子聽聞她的話,漸漸回了神,搖頭:“我也不知,就是看人都在往這邊來,我也就來看看。”

說著停頓須臾,眼眸微微抬起,越過宋絮清的麵容看向了她的後側,小聲問道:“姑娘,這位是你的兄長嗎?”

宋絮清聞言一愣,當即明白了女子話語中的意思。

她回眸,望見裴牧曜棱角淩厲的下頜線,長身玉立,不禁沉吟道,這人確實是長著會勾人的臉龐。

“不是。”宋絮清回過頭,不動聲色地往旁邊側了一步,露出十指緊扣交疊在一起的雙手,沉默少頃,染著血的耳垂愈發的紅潤,她壓低嗓音,悄聲道:“是我夫君。”

話音落下,女子似乎瞧見男子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但再看去時,那抹弧度又消失不見了,還以為是看錯了。

她頗為遺憾地‘啊’了聲,眼眸似有似無地打量著宋絮清,挑眉道:“怪不得,和你很是般配。”

聞言,宋絮清抿了抿唇,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感謝,就聽到有道男聲響徹雲霄地回**在周圍。

“啊啊啊啊啊!怎的又是我輸了!”

緊接著就聽到圍觀的人群討論著蛐蛐該如何挑選,宋絮清才意識到這兒是在逗蛐蛐,怪不得圍觀的人層層疊疊,都看不清裏邊的人在做什麽。

湊熱鬧的百姓在圍觀完酣暢淋漓的蛐蛐相爭後,也聽不得攤販和男子的討論,紛紛往後退著。

宋絮清下意識地跟著往後退,不曾想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圍上了人群,差點兒就要踩上別人的腳,她忙往前走了一步,誰知前邊的人群也湧了出來。

就在這時,寬大的掌心箍住了宋絮清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身,嚇得她身形一顫,忙不迭地順著緊實映著青絲的手臂往上看,徑直墜入裴牧曜清冽的眼眸之中。

和他冷淡不耐的眼神不同,箍著腰身的掌心灼灼發熱,滾燙的熱氣透過紗衣遞到心尖,燙得宋絮清心尖狠狠地顫了下。

她纖細根根分明的長睫輕顫著,“我沒事,就是不小心被擠了下。”

“嗯。”裴牧曜嗓音喑啞,箍著她腰身的掌心卻沒有鬆開,就這麽帶著她往外走,“你還想看什麽,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

宋絮清點頭不語,垂眸睨了眼落在她腰間的大掌,隻覺得滾燙的熱氣快要將她給淹沒罩住,就連呼吸好似都有些許困難。

她抬眸,利用眼角餘光悄悄地瞥了眼裴牧曜,瞧見他下頜微微繃緊,緊抿的嘴角都在透露著他似乎有些生氣?

這麽想著,宋絮清也下意識地問出了聲:“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是發生了什麽嗎?”

聞言,裴牧曜箍著她腰身的手緊了幾分,垂頭之際就對上她滿目疑惑的神情,眼眸中甚至閃過一絲莫名的畏懼。

他嗓音緊了緊,失笑。

“清兒,我也會緊張。”

作者有話說:

裴徽瀾:你清高你厲害,你討老婆歡心用我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