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撩撥

(裴牧曜,鬆開我,痛)

宋絮清視線掠過眾位皇子, 皆是滿目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他們,就是最小的十皇子,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裴牧曜深沉幽暗的眸光掠過些許笑意, 也不催促, 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她。

他身上的荀令香混著清淡的酒氣,順著拂過的清風鑽進宋絮清的鼻尖, 勾得她腦中發脹, 宛若飲了幾盞酒水那般,再飲下去怕是就要沉溺於其中。

宋絮清抿了抿唇,微微蜷起的指節抬起, 落在了攤開的掌心之中。

霎時間,灼熱的掌心熱流穿過嬌嫩的肌膚,絲絲縷縷地往她的心尖鑽著, 焯過她的神經末梢。

裴牧曜動作輕緩地將手掌收攏, 小心翼翼的動作生怕將她握疼了, 視線掠過眾人,道:“我的夫人宋絮清, 你們的嫂子。”

“嫂子好。”被踹了一腳的裴子程領頭喊道,眼眸曖昧地在二人身上巡視著,道:“日後嫂子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大可以找我。”

“你這話就不對了,有三哥在,哪還有你的事情。”

笑著反駁他的,是柔嘉貴妃所出的六皇子裴璟, 他指節扣著折扇, 不緊不慢地扇著晚風, 滿是揶揄笑意的眸子中漾起些許黠光。

宋絮清嘴角牽起, 靜靜地看著他們笑鬧著。

落座後,她視線掃過周遭,並未看到裴翊琛的身影,就連說要來前廳的顧沁寧,此時也還未見人走來。

也正是坐下後,宋絮清才明白裴牧曜為何會飲那麽多的酒,僅僅隻是裴子程,就借著恭賀他們大婚之喜的理由,短短的一盞茶的時間內,就灌了他整整十盞烈酒。

好在酒盅小巧玲瓏,好似也並不算多。

不過宋絮清還是覺得不太好,側身和伺候的東宮女官輕語,要來了一盞廬山雲霧茶。

她悄悄地將茶盞挪到裴牧曜的手邊,指腹點了點他的手背,“喝點茶水,解解渴。”

軟嫩的指腹似有似無地滑過手背,帶來些許癢意,裴牧曜眸光一寸一寸地落下,經過酒水浸潤的嗓子喑啞低沉,“好。”

灼熱的氣息灑落在宋絮清的耳垂上,熱得她也端起了茶盞,呷了口茶水。

她才是那個意誌力不堅定,需要解渴的人。

瞧見這一幕的裴璟借著桌案帳幔的掩護踢了踢裴子程的腳,睨了麵上無事但眼眸已經染上些許酒意的三哥,悄聲道:“你若是再灌下去,三哥明日回過神來,有你好受的。”

裴子程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豎著食指搖晃著:“他今天心情好,你就是把他帶去酒莊中扔進酒缸之中泡上一整日,再跟他說上一句新婚賀詞,他也會心甘情願的。”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讓這一桌的人聽見。

裴璟:“……”

其他皇子也恍然大悟般秒懂了裴牧曜今夜為何如此好說話,平日裏甚少飲酒的人甚至能夠坐下來和他們閑談,被澆滅的勸酒心熊熊燃起,叫著女官取來清釀。

裴牧曜低低地笑了聲,指腹端著酒盞,來者不拒。

宋絮清看著他一杯又一杯地飲著,睨見他眼中的紅潤,嘴角微微張起,想要阻止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雙眸婉轉流動,端起茶盞呷了口茶水,尋思著宴客的裴翊琛和顧沁寧為何還不過來之時,忽而有道灼熱的鼻息盈盈環繞在她的耳側。

宋絮清端著茶盞的指尖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抬眸而望,直直地對上他溫和無波的眼眸。

就是如此,可她卻覺得自己在他麵前無處躲藏。

“若是覺得無聊,我們可以先行離開。”裴牧曜喉結上下滑動,落在桌下的手也扣住了她的掌心,一寸一寸地撐開她的指節,十指交纏不清。

緊扣的十指**起陣陣漣漪,宋絮清下頜繃緊了些許,好半響才搖了搖頭:“不無聊。”

頓了頓,押在心中牢房的話語溢出,“你少飲點。”

裴牧曜溫潤的眼眸隨著她的話語,漸漸溢滿了笑,他‘嗯’了聲,“好,不喝了。”

喑啞的嗓音縈繞在耳邊,宋絮清心口跳動著,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她都未曾飲過一滴清酒,也覺得他身上的酒意似乎令她也醉了。

情.事上她不算開竅,可饒是不開竅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就如昨夜所言那般,慢慢地引誘著她沉淪。

宋絮清抿了抿唇,垂眸掠過交織在一起的掌心,心尖微微顫抖著。

直到宮人向內通傳著太子殿下攜側妃來的消息,她的思緒才漸漸回籠,尋著來人身影看去。

顧沁寧換了身清雅素衣,不緊不慢地跟在裴翊琛的身側,兩人的指尖緊緊地扣在一起,道路傷的碎石不少,裴翊琛時不時地提醒她注意腳下,就是外人看去,也能看出兩人間的感情極其濃烈。

裴翊琛牽著顧沁寧的手,帶著她往這一桌走來。

向來情緒不外露的他眸中蘊含著強烈的笑意,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

站在他身側的顧沁寧也是盈盈一笑,神情中沒了適才的悲涼。

宋絮清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倏爾感受到握著她的手緊了幾分,她抬目望去,徑直撞入裴牧曜幽深不可測的眼眸之中。

他神情隱忍克製,嗓音灼燙:“別看他。”

宋絮清一愣,眨了眨眼眸。

這時候,裴翊琛領著顧沁寧走到了他們前方,淡笑道:“昨日還沒有來得及祝賀你們新婚之喜,恰巧今日沁寧入宮,就一並叫你們過來,應該沒有打擾你們?”

裴牧曜收回眸光,看向裴翊琛時神情也瞬時斂下,“自然沒有,皇兄喜得心上人,我們自然是要來的。”

這話說的倒是深得裴翊琛的心,他握了握顧沁寧的手,對著眾人道:“今日是孤大喜的日子,大家都別拘著,若是拘著那便和孤喊大家來此處的想法相悖了。”

“皇兄如此說著,我們就不客氣了。”靜坐在一側久久都沒有開口的五皇子裴雲馳笑道。

聞言,宋絮清神色淡淡地掃向他。

不過他雖如此說著,但廳內的氛圍顯然沒了適才那般輕鬆,眾人開口之前,話語都會在心中走一朝才會說出來。

夜漸深,熱鬧的場子也漸漸散去。

裴牧曜隨口尋了個醉酒的理由,便和宋絮清一同離開了。

不過離去時,裴翊琛還特地叫來了平陽,命他和澤川等人攙扶著裴牧曜出東宮。

可就是如此,裴牧曜都不曾鬆開的手心,而是緊緊地拽在了手中。

夜裏清風徐徐,吹響了樹梢上的枝葉。

跟在側邊的宋絮清垂眸凝著兩人相扣的指尖,澄亮的眼眸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輝,她抿了抿唇。

平陽將二人送到門口,直到他們鑽入車輿之中,祈安駕著馬車離去後,他才走進了院中。

宋絮清指尖微動,落下了帳幔,“他進去了。”

裴牧曜闔上的眼眸微微掀開,行動遲緩地頷首,“嗯。”

停頓須臾,他道:“你去見顧沁寧,她和你說什麽了?”

他語氣中帶著篤定之味,似乎對顧沁寧和她說了什麽話,也有了思量。

宋絮清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軟塌,抿了抿唇,問:“陘州尹氏是怎麽回事。”

裴牧曜深邃的眼眸中倒影著她早已有了答案的神情,他拉過她的手落在腿上,不疾不徐道:“陘州尹氏曾是當地富甲一方的大家族,多年前,尹家借由陘州得天獨厚的港口地勢造船經商,不過短短十年便成了當地赫赫有名的商人,此後的百年中尹氏族人順勢而為,到了尹老爺這一輩時,已經是當地的大家族。”

“百年根深蒂固的大家族,為何會在一夜之間被滅了門?”宋絮清蹙眉。

“十多年前朝中密傳,陘州尹氏出海時遇到了遠在海際另一端的巫師,巫師言語間直指我朝太子並非賢明之士,若是當此大任怕是不久後便會覆國。”

宋絮清眼眸微微睜大,不可思議地擰了擰眉,“這些事為何會傳到京中來?”

“尹家出了內賊。”裴牧曜捏了捏眉心,“彼時滿朝震驚,父皇花費了極大的功夫才將此事壓下,聽聞當時尹家也在籌謀著離開陘州,可還沒等他們動身,死亡已經降臨到了他們頭上。”

宋絮清啞然,心中漫起陣陣嚴寒,“是皇……”

裴牧曜目光幽深,搖頭。

宋絮清心尖凜住,指尖都在顫抖著,“那顧沁寧說的尹家小小姐?”

“是她。”裴牧曜道。

宋絮清怔愣地看著他,眼睫輕顫,刺骨的嚴寒蔓延開來,手背寒毛隨之豎起。

她嗓音緊了緊:“她是如何逃出的?”

“她不是逃出,而是有人起了歹心。”裴牧曜低眸看著她,指腹不疾不徐地滑過她的手背。

“尹家小小姐在當地是出了名的貌美,年僅十歲上門的老夫人都已經要踏破尹家門檻,爭相恐後地想要定下這門婚事,尹家心疼幼女,未曾答應過任何一樁親事。”

“那夜滅門時,有人看中了她的容貌,打暈了她藏匿於池塘假山之後的草叢中。”

宋絮清僵硬的指尖漸漸握成了拳,修整幹淨的指甲深深地扣著掌心嫩肉,一字一頓地說:“禽獸不如的卑鄙小人!”

裴牧曜瞥見她掌心漫出的紅,探身抓過她的另一邊手,安撫般的拍了拍她的指節,掰開了她的拳頭。

宋絮清重重地呼了口氣,“她後來如何來的京中?”

指甲刺過掌心留下道道印跡,裴牧曜眸色暗了暗,指腹摩挲著她的掌心,許久才道:“那人不敢當夜就帶走她,隻是將她在草叢中,不知準備何時帶她走,祈安他們趕到時,她雙手被捆在身後,被堵著嘴,雙眸蒼然正準備往池塘中跳,是祈安帶回了她。”

宋絮清聞言,舔了舔幹澀的唇瓣,久久無法言語。

“她叫什麽?”

“尹珞。”

宋絮清啞然無聲。

她眼前閃過適才提及尹家小小姐時顧沁寧眸中的斬釘截鐵,就好似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尹珞,尹珞早已死在了那場滅門案之中。

也怪不得她說這個滅門案在第三日,州府就已經破了案,甚至不忘清剿當地的山匪,而真正的凶手……

宋絮清呼吸微沉,“那她……”

眼眸轉去時,瞥見裴牧曜微闔的眼眸,耳根處漫著不正常的潮紅色,霎時止住了聲。

靜默須臾,裴牧曜睜開了眼眸,“嗯?”

溢出的話語帶著平日間從未有過的迷離,那雙眸子中沒了往日的清明,漫著點點猩紅的血絲。

見狀,宋絮清單手探了探他的額間,額間散著些許熱氣,她皺眉道:“你喝醉了。”

裴牧曜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搖頭否認。

然而手中的小動作,也比以往多了些許,緊扣著她的指尖時不時地滑過她的掌心,帶來陣陣癢意。

宋絮清並不算是愛酒之人,但也在家中見過父親醉酒的模樣,不說身上彌漫著的酒氣,就是說自己沒有醉的神情,和此刻的裴牧曜是一模一樣的。

她不打算和醉酒的人爭執,肯定地說:“你醉了。”

裴牧曜挑了挑眉,不語。

宋絮清還是頭次照顧醉酒的人,現下望著空****的車輿,就連清水都沒有,更別提是其他的。

她思忖須臾,道:“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說著不管裴牧曜是否答應,伸手覆上他的眼眸,強製性將他的眼睛捂上,不讓燭光漫入其中。

她手心不輕不重地落在眼眸上,又想要捂住他的眼睛,又怕用了力道令他無法歇息,裴牧曜唇角揚起微小的弧度,順著她的意闔上了眼眸。

回到王府院中,宋絮清攤開床榻上的被縷,示意祈安將裴牧曜放下即可。

祈安小心翼翼地鬆開了手,神情困惑地掃了眼眼眸闔緊的主子,沒有多言將人放下後,領著捧著一盆溫水入內的茗玥離開。

他出去後,守在門口的澤川順勢合上了門。

祈安回頭看了眼已經緊閉的門扉,刻意壓低聲問:“王爺今晚喝了多少?怎麽會醉成這樣。”

澤川抬起手,手指輕動著,比了個二十的手勢。

祈安擰眉:“王爺的酒量,何時隻剩二十小盞了?”

“……”澤川聞言抬眸他一眼,嫌棄地嘖了聲,“呆子。”

祈安不解地撓了撓頭,又回頭看了眼,無意間瞥見茗玥望著他無可救藥的神情,他頓時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地‘啊’了聲。

臥閣內。

宋絮清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取過已經浸濕擰幹的帕子,向前探身動作輕柔地擦拭著裴牧曜的臉龐,她的手隔著濕帕,自額間起一寸一寸地往下落。

滑過唇瓣時她動作頓了下,靜靜地凝著他緊閉的眼眸,心神晃了晃。

她並非遇事處事不驚的神仙,也不是心如止水的僧人,短短不過一日的時間,就知自己禁不住他的撩撥,可她不確定,是否換了個人來做這些事情,自己也會如此沉不住氣。

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情啊愛啊在她的生活中都是少有的,明明已經經曆過一世婚姻,可她甚至都不清楚,正常的夫妻之間是如何相處,有情人之間又是何種情況,這些都是她從未經曆過的。

是以遇到裴牧曜這樣的情況,她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絮清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別人口中的愛,還是隻不過是她心思不定,經不住撩撥罷了。

“啊!”

手腕被扣住的瞬間,宋絮清低呼了聲,嚇得手中捏著的濕帕都跌落在了地上,在她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天旋地轉間,背脊重重地跌落在床榻中發出沉重的悶聲。

宋絮清驚魂未定地仰頭望著俯視著她的裴牧曜,“你醒了?”

裴牧曜並未回答她的話,扣著她腕間的手稍稍拉起,單手握住了她的雙腕扣在枕巾上方,眸光灼灼地巡視著她的臉龐,就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隻要一聲令下就會疾馳上前叼走獵物。

他的麵容一寸寸壓下時,周圍的空氣好似都被他汲取去了那般,宋絮清呼吸稍顯急促,胸脯也隨之上下顫動著。

就在她呼吸不過來想要出聲詢問時,冰涼的唇瓣落在額間,她呼吸一窒,瞪起的眼眸隻能瞧見他緊繃的下頜線,回**在耳側的所有聲響在這一刹那間驟然散去,靜得聽不到一絲絲聲音。

落在她額間的唇瓣停了許久都不再有下一步動作,宋絮清心尖顫抖地抿了抿唇,喚著他的名字:“裴牧曜,鬆開我,痛。”

靜謐的空間內,並未有聲音響起。

頭頂上的呼吸似乎也緩和了幾分,不像適才那般令人心驚肉跳。

宋絮清扯了扯被扣住的手腕,竟然輕而易舉地抽出了右手。

她小心翼翼地撐著裴牧曜的胸膛,往側邊一推,來不及抓住他的手,隻見他瞬間往裏側倒去,‘啪’地一下落在了絲衾上。

宋絮清停頓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收回,單邊手肘撐著床榻,眼眸看向裴牧曜。

他睡容溫和,神情與剛回來時相似,好似適才的一切都不過是她的錯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