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方家在這個圈子中算是一個異類,是近幾年才剛剛發跡的。作為超級暴發戶,憑借充沛的現金流,才受邀到這個宴會上。
方家的老太太不願離開老家,是前年才被接進城裏生活,在圈中頗為有名,鬧出過一些別墅養雞,門前種菜等笑談。
要是一般人也許早就嫌棄母親給自己丟了麵子,但方家的老總,卻是最孝順不過,不僅嫌棄,還大力支持,讓人不禁感歎老太太的好命。
因此,眼下方總一看從樓梯上跌跌撞撞下來的人竟是自己的母親。
忙一個箭步跑了上去,一把摟住了她。
“娘!怎麽了?”方總也是祖傳的大嗓門。
“兒呀!唉!三……三樓。”急急跑下來的老太太還帶著點喘,但語氣中鄙夷與不齒展現的淋漓盡致。
“有人竟然幹出了這樣的事情,真是不堪入目呀!你說說大城市有什麽好,還不如咱們村裏好,起碼民風淳樸,不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你看我為你爸都守了多少年了!”
方家老太太語無倫次還夾帶著鄉音,但她的大嗓門讓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在場也都是聰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
有人在蘇家老宅的三樓,做出了什麽不雅之事。
眾人麵麵相覷。
不知道事件的主角到底是誰,但就是這樣不直接公布正確答案,反而把眾人的好奇心放到了最大。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上去看看。”
在場眾人便一窩蜂的爭先恐後的齊齊上了樓。
平常的雍容端莊自持身份的上流人士,反而跟村口看熱鬧的大爺大媽沒兩樣。
隻見三樓樓梯口不遠處的一個狹小房間中,一男一女正赤著身子相擁而眠,從他們身上細細密密的痕跡便能看出,剛剛的戰況是何等激烈。
房間裏沒有開燈,但憑著從大開的門口處照進的光,就足夠使得眾人將二人看清。
“呀!竟然是祝家的祝朱和剛才的那個小演員!”
“祝家的祝朱?她不是喜歡蘇家那位?那怎麽還會在蘇家的宴會上亂搞?”
“那位看不上她唄,話說這演員就是她自己帶來的,嘖嘖嘖,她們倆估計早有一腿。”
“那她剛剛還明裏暗裏的暗示安家小姑娘和這個小演員有事,別說,我剛剛還真有點信了呢。原來是賊喊捉賊呀。”
“哼哼,早就感覺祝家這個女兒不是個安分的了。”
“……”
眾人一齊上去,祝欽是想攔也攔不住。作為主人家,她立刻也跟了上去。
安又寧顧忌著她還在疼的腿,小心地扶著她走上樓梯。
剛一上去,各種議論便紛紛傳入了安又寧的耳中。
她挽著祝欽臂彎處的手不由一緊。
與她料想的一致,果然出事了。
而出事的男方好巧不巧正是和她傳過緋聞的程之航。
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安又寧抿了抿唇,如果這是一場針對她的局,那麽程之航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對象。
如果,那扇窗子關得嚴嚴實實的,沒有半分冷氣透進來,如果她不會任何□□。
按照那個始作俑者的計劃,躺在裏麵的應該是她。
而程之航作為一個和她傳過緋聞的對象,又在剛剛被祝朱當著眾人的麵刻意點出了這個事情。
那麽,她和程之航此刻隻怕是被當作舊情複燃抑或者是藕斷絲連,早有糾葛了。
本來還存有一絲僥幸心理,想著剛剛她發生的一切會不會都是意外的安又寧,心徹底沉了下來。
眼前的一切明明白白地在告訴她,這就是一場徹徹底底針對她所做的局。
她看向了那件小小的雜物間,目光愈發沉靜,使用這麽陰狠,並直擊人名節的手段。
那個人的目的,顯而易見,應該和她的婚事脫不了幹係。
隻是女方……竟是祝朱?
安又寧微蹙起眉,她是巧合被卷入其中,抑或是……
她下意識地在心裏否認了第二種可能。
祝朱雖然與自己關係不好,但她做事總是直來直往,就如帶程之航來宴會一樣,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事情就是自己幹的,從不會在背地裏下狠手。
而且……她也不相信祝朱會如此害她,祝朱也沒有理由去如此害她。
事情變得更複雜起來了……
周圍議論聲接連不斷,言語之間無不是對屋中兩人的鄙夷嘲諷唾棄。
別人都認了出來,祝欽自然也一眼能看出來,和那個程之航躺在屋內的正是自己的侄女。
一貫好臉色的她再也掛不住笑,嘴角緊抿著,下彎出一個陰沉的弧度。
她強忍情緒,沉聲吩咐王蓉道:“還不快把門關上!”
“安排人去請客人們下樓休息,然後再去給他們倆找件衣服!”
本在熟睡的祝朱因著剛剛忽如其來的一聲尖叫,正迷迷糊糊轉醒。
待在黑夜中待久的眼睛受不了強光,祝朱眯起眼總算適應了從大門透過來的明亮光線,再看向光源處,隻見門口正站著滿滿的一群人,正滿眼玩味輕佻,用看向動物園中的動物一樣的眼神看向自己。
疑惑的她低下頭,卻見自己此時正赤身一片,還被一個同樣□□的男性臂膀擁住!
身體的酸痛正不斷地提醒著她,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下意識地尖叫起來,把身側還未蘇醒的男人一下子推到了地上,自己則用床單把身體裹住,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床後的黑暗處。
***
大部分客人都被請回了一樓。
而蘇恬和安又寧之類的親屬則來到了二樓的會客廳等待消息。
安鴻和方瓷也在。
蘇恬巡視了一圈,卻還是不見蘇書淵的身影。
連帶著安子馨也沒看見。
又過了一會兒,風塵仆仆姍姍來遲的蘇書淵總算出現,他語氣中還帶著喘,襯衫也帶著淩亂,顯然是一聽到消息就立刻趕了過來。
一進會客廳,掃視一圈,便直奔蘇恬與安又寧處。
“怎麽樣,又寧恬恬你們倆沒事吧!”
雖然目前看來,事情都是因為婚約所起,但安又寧卻知事情與蘇書淵無關,也怪不到他頭上,因此也不遷怒於他,隻是現在實在沒有心情,便勉強向他擠出了一抹笑:“沒事。”
“哥,你去哪兒了?怎麽一直找不到你?”蘇恬嘴翹的老高。
與開宴時的意氣風發不同,此刻的蘇書淵平添了幾分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頹式。惹得蘇恬又忙關心道:“怎麽啦,哥?看你好累呀。”
蘇書淵聞言一僵,但很快回複正常:“你不是知道的嗎,我去幫母親取東西了。”
邊回答他邊環顧四周,不等蘇恬再說些什麽,繼續問道:“對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母親人呢?”
“祝姨正在樓上處理事情呢。”成功被岔開話題的蘇恬,刻意壓低了聲音對堂哥解釋現況,“出事的是人是祝朱和程之航那個影帝。她們倆在樓上私會被發現了。”
蘇恬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又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書淵哥哥。你走得太快了,等等我。”
隻見安子馨從剛剛蘇書淵出來的方向,小跑了過來。
不知是什麽緣故,她跑步姿勢有些許異樣,麵色也格外紅潤,似乎剛剛小憩完,頭發也帶著一絲淩亂。
她過來站定後,幾乎下意識就順手要挽住蘇書淵,卻不想被他不著痕跡躲開。
又顧忌在場人太多,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乖巧地站在了蘇書淵身側。
一旁的安鴻和方瓷見小女兒終於出現也總是鬆了一口氣,忙上前一番教育。
在場旁人的關注點還都在樓上未盡的事情上,沒有過多關注這邊。
而一直在找堂哥的蘇恬卻立刻被安子馨的話吸引了注意。
從她話中的意思來看,他們剛剛的確就在一處。
蘇恬不忿地撇了撇嘴,不忿過後,又有些疑惑。
“今天怎麽都換了衣服?”
蘇恬自言自語地小聲嘟囔了一句,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蘇恬去了衛生間,安又寧靜靜地坐在這裏,正默默複盤著今晚發生的事情。
首先,她應該是被人下藥了。
下藥大多都是從口鼻作為切入點。
而她今天從未聞到過任何異樣的氣味。飯倒是吃了一些,
今天在參宴前,曾與家人一同共進了晚餐。
而後在宴席上,除了喝了一些紅酒之外再沒進食過。
但晚餐一家人都吃了,紅酒也是宴席上大家一起喝的。
安又寧不著痕跡地看向周圍,大家卻都沒有什麽特殊反映。
她微微蹙起了眉。
而之後,她離開眾人,是因為方阿姨拜托自己去找子馨。
在那間屋子裏等著自己的男主角是祝朱從未打過招呼便直接突發奇想帶過來的。
嗓門大、做事粗俗直接、一向以守寡為豪的方家老太太因為衣服上灑了飲料而上到客房換衣服,成了整個事情的揭發人。
方老太太下樓時,人群中那忽如其來的一喊,吸引了不明情況的眾人上去圍觀。
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精密至極。
而最妙的是幾件事情毫無關聯,並且每個事件的主要觸發人物都毫無關聯。
但凡有一步出錯,想必始作俑者的計謀一定就無法實現。
要不是安又寧腦海中的努力逃離那件雜物間的記憶十分清晰明朗,要不是手指上還有著包紮的痕跡,隻怕她都要開始懷疑自己被人下藥設計的判斷有誤了。
那麽到底是誰呢?是誰要為了破壞她與蘇書淵的婚事而如此費勁心機呢?
不僅安排桃色新聞,還要當眾羞辱。
安又寧微斂住眸中厲色,麵上愈發沉靜。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圈周圍人的臉色。
那人的目的是婚事,那麽想必不是還未訂婚,就是家中有適齡女子還未訂婚。
之前由蘇恬的話而產生的猜忌,讓她幾乎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到了安子馨身上。
隻見安子馨此時正與安家父母和蘇書淵在自己身旁不遠處聊天,說話時,她正不住地偷偷看向蘇書淵的方向,眼中的情誼雖然不明顯,但一旦細看,便能立刻發現,麵上的神色也是一種安又寧很少見的除了撒嬌之外的害羞。
之前安又寧從未這麽仔細看過安子馨與蘇書淵一同相處的樣子,現如今一看,她心底倏然一沉。
也許,恬恬的猜想並沒有錯誤。
那麽,會是她的親妹妹嗎……
為了一門婚事,為了一個她所喜愛的人而對自己下手。
安又寧咬緊了口腔內側的軟肉。
她覺得不會。
即便她們相處時,偶爾會有一些女孩子間——準確說,是安子馨對安又寧單方麵的別扭與算計。
但無論是從安又寧對於妹妹的信任和了解上來看,還是她對於妹妹的處事手段來判斷。
子馨是不會也無法設出這樣的複雜的難度係數極高的陷阱的。
最起碼她一個人是不可能的。
那如果她並非是一個人呢?
安又寧幾乎本能地把目光移到了繼母身上。
她沒有忽略,當方阿姨在三樓見到毫發無傷的自己第一麵時,眼中閃過的一絲震驚。
捫心自問,方阿姨對她並不差。
在讀多了《灰姑娘》等一些描述過繼母與繼女相處的童話故事後,再來看,甚至可以算好。
凡是弟弟妹妹有的東西,安又寧是一定有的,並且每次有什麽好東西都會緊著她,遇到可挑選的東西時,都會讓她先挑。
甚至在安子馨想搶安又寧的東西的時候,方瓷還會批評教育她,跟她念叨長幼有序。
也許是因為物極必反。
長大後,安子馨對於搶占安又寧的東西似乎隱隱有了執念,並且每次在比安又寧多得了什麽東西之後,又總會來炫耀。
安又寧對於物欲本身就很單薄,再加上因為方瓷對她的好,讓她暗暗記在了心中,便從未與安子馨計較過,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就會平靜地一笑而過。
但是,如果當安子馨想要從自己手中搶奪的東西是婚姻,是一個出身富貴知根知底的丈夫呢?
方阿姨是會一如既往的教育自己的女兒長幼有序,還是會幫助自己的女兒呢?
安又寧心中忽然沒有了底。
因為即便方瓷對她再好,但她心裏都清楚的知道那隻是一份客氣,一份在父親麵前的尊重。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當安又寧看見妹妹爬在方瓷香香軟軟的懷中撒嬌的時候,還不懂事的她上去小心地摸了摸妹妹——
那時的她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但是她出於本能,她隱隱感到了如果她對妹妹釋放了善意,沒準她也能獲得一個擁抱,收獲方瓷的喜歡。
卻不想在手還沒有碰到妹妹軟軟嫩嫩的臉蛋時,便立刻被方瓷提防地推開。
在被福伯抱走的時候,年幼的她就清楚的知道,作為繼母,方瓷能給自己的隻有客氣,而給妹妹的是毫無保留的愛。
她在方瓷心中的天平秤上,永遠隻有輸掉的份。
愛自己的親身女兒是每一位母親的本能,安又寧沒有立場也不會去怪她,隻是偶爾會羨慕子馨有一個這麽愛自己的媽媽。
可……真的是她嗎?
從小到大,對自己真的很好的繼母。
並且,她真的有能力設計好這一切事情嗎?
畢竟這裏是蘇宅,裏裏外外都是蘇家的人,她真的有能力在這裏麵安插人手嗎?
安又寧的大腦飛速運轉著。
也許是別人?
這樣想著,她不可否認地下意識鬆了一口氣。
蘇景遷一進屋,看見的便是安又寧一人----/依一y?華/孤零零坐在那裏,安家父母坐在她身旁,卻同另外一個陌生女子和蘇書淵四人正相談甚歡。
忽然之間,他想到了剛剛助理私下說的話:
“安小姐是安家人,是安鴻安總的大女兒,並且,似乎,好像和書淵小少爺……定了婚約……”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