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了春分,天氣就逐漸暖和起來。

明城蘇家也就趁著百卉正含英,在蘇家老宅辦了一個賞花晚宴。

宴會雖說是打著賞花的名號,但參宴的眾人卻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次的宴會估計和前幾天蘇家小少爺和安家小女兒的那個緋聞有關。

要不平常最為低調尊貴的蘇家,怎麽會忽然大張旗鼓地舉辦一個玩樂性質的私人晚宴?

私人晚宴,請的都是一些與蘇家交好的故交。雖然帶著“私”字,但蘇家作為明城頂級豪門,產業領域極寬,各領域請上幾家,大大小小粗算起來便來了一兩百號人。

明城的頂級上流階層算是來了一大半。

安家自然也會參加,並且還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前幾天那個新聞你們看見了嗎?”

“安家那個小閨女和蘇家小少爺的事情?”

開啟話頭的瘦高中年人立刻應聲:“是啊。”

“原先總是說安家大女兒好命,一出生就定下了一門極好的婚事,沒想到……”

他像是在思考著什麽,蹙著眉頓了頓,方才繼續道:“你們說,安家大女兒和蘇家小少爺的婚約是不是有變?”

距離開宴還有半個小時,提前來的人早與相熟好友推杯換盞,竊竊私語八卦起來。

“誰知道呢,口頭上的婚約最是不靠譜,一句“兩家一時戲言”完全就可以把婚約抹平。嘴皮子一張一合,妹替姐嫁,把大小姐換成二小姐礙於蘇家權勢誰敢說什麽閑話?”

“至於安家……沒準就有人巴不得要換人呢。”

周圍人繼續著剛才的話題討論著。

隻瘦高男子身旁的人像是看明了好友的心思,湊到他耳邊直言不諱地小聲提醒,“但那再怎麽著,也是他們蘇家和安家的事情,和咱們這種第三階層的人沒關係,你就別白日做夢了!”

“切。你也就是沒個女兒!要不我不信你不做夢!”

即便都是上流階層,但細分下來也還是有高低貴賤的。

蘇家無疑是第一階層,豪門中的豪門。

自創始人之後,安家掌權人雖然一直未出過驚才絕豔之輩,但向來最會守成,安家也就一直穩定在第二階層。

而祝家,也就是蘇小少爺的母親,祝欽的家族,原是在第三階層,但與蘇家做了二十幾年姻親,靠著蘇家提攜,慢慢就升到第二階層了。

有著祝家做前例,爭著要把女兒嫁進蘇家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可蘇家目前總共就兩個適婚成年男子,一個蘇家當家掌權人蘇景遷,一個便是蘇家孫輩小少爺蘇書淵。

蘇景遷……

一想到這個名字,瘦高男子眼中立刻閃過一絲敬畏。

蘇家這位,他是不敢隨意肖想。

但要是能攀上蘇小少爺這條線……

想著祝家現在的錦繡繁榮,他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唇,就算蘇小少爺不是掌權人,好處肯定也少不了。

“我感覺婚事不會變。”他們身邊一個一直沉默的矮胖男子忽然插嘴,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剛剛從旋轉樓梯走下來的一對姐妹身上,“是個人都知道怎麽選吧,除非……”

蘇家小少爺真的是一個柳下惠。

正在聊天的兩人停住話頭,順著矮胖男子的目光看向那個一出場就吸引大部分人注意的白裙女子——安又寧,在心中默默將他的後半句補完。

與周圍人的華麗繁瑣不同,安又寧身著一身抹胸白色禮服長裙,簡約卻貴氣高雅,修身的剪裁設計將她的曲線完美勾勒出來。

她亭亭站在那裏,體態優雅,修長的天鵝頸上的藍寶石項鏈更襯得她的肌膚白皙無暇。

她本身長得漂亮,是那種就算是和娛樂圈裏頂級美女比也能更勝一籌的美,再加上自身獨特的幽遠淡雅的氣質,即便她的妹妹,站在她身旁的安家二小姐安子馨一身耀眼奪目的大紅,卻還是奪不走別人落在她身上的半分目光。

“等等?!前幾年橫空出世爆火後又隱退去讀書的“琪女郎”是安家大小姐?”

瘦高男子看過去,果然,說話的人是一個生麵孔,想必剛剛躋身於這個圈子不久。

“安家二小姐前幾天不是剛剛宣布進軍娛樂圈,打著安家小公主的名號出道,還借著蘇家一舉拿下了張峰新戲的女三號……而安家大小姐進圈這麽久,卻為什麽從未傳出半點和安家有關的風聲?”

身旁的人好心為這位新麵孔解惑,他微不可察地向上指了指二樓處安鴻身邊的女子,低聲道:“畢竟……那位不是親媽。有了後媽,爹沒準也就成了“後”爹了……”

安又寧聽著耳旁無孔不入的竊竊私語聲,眼睫微微垂下,但麵上平靜得毫無波瀾。

她一貫不喜歡出席這類宴會也是因為這點。

隻是……安又寧微微仰頭將目光輕輕落在樓上正挽著父親與祝姨交流的繼母身上。

這一次,她有著必須要來的理由。

站在她一旁的安子馨則因為在場眾人全都聚焦在姐姐身上,暗暗沉了臉。

就在她剛想與安又寧說些什麽時,忽然她似乎瞥見了誰一般,抿緊的嘴唇分開,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整個人變得熱情明媚起來,笑著向樓梯處揮了揮手:

“書淵哥哥。”

安又寧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年輕男子正徐徐走來,他麵上帶著微笑,但與之前滿滿的少年氣不同,此刻的他帶了些這個年紀不該有的頹廢。

似乎是迫不及待要相見了,安子馨提著裙擺半小跑地迎了上去,然後極其自然親近地挽住了他的臂彎,聲音嬌滴滴地滿是小女生的撒嬌:“書淵哥哥,你來得好晚呀。”

熱情美麗的少女似蝴蝶一般翩然撲到自己身邊,蘇書淵身子卻微不可察地一僵,隻不過他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而是下意識看向了對麵的安又寧。

但安又寧此時早已收回了視線,看向了別處。

目光撲了空,蘇書淵抿了抿唇,他沒有回答安子馨的抱怨,反而低低地喚了一聲:“又寧。”

安子馨一襲紅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蘇書淵恰好佩戴了一條紅色領帶,二者相互呼應,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的情侶裝扮。

安又寧聽見他說話,才應聲抬眸。

看著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對,放在之前,安又寧想,或許她還會因此而難過傷心半分,但是現在,有著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考慮的她,根本毫無半分心思再分在這上麵了。

更不會如他身側,聽見他沒有先回答自己的問題便拉下了嘴角的安子馨一般,情緒受他掌控。

她微微一笑,語氣平靜淡然道:“小蘇總,你好。”

小蘇總是外人對蘇書淵的稱呼,這個熟悉極了的稱呼,從自小便喚自己“書淵哥”的安又寧嘴中說出卻是如此說不出的諷刺。

蘇書淵的笑僵在了臉上,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囁嚅了一會頓了頓就要再開口。

一直默默注意著他微表情的安子馨,眼見自己書淵哥哥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姐姐身上,一口銀牙就要咬碎。

現在見他還要主動找話題繼續聊天,便立刻以一種更親密的姿態深深挽住蘇書淵,以喚起他的注意。

她幾乎大半身子都貼在了他身上,提前在他前麵搶了話頭,語氣軟糯嬌嗔:

“書淵哥哥,我餓了,幫我去拿個吃的吧。”

安子馨本身算是瘦的了,但她今天穿了一件緊身禮服,隻要稍微吃上一口,小肚腩便會若隱若現,因此從昨天晚上開始到現在,她便沒有進過什麽食。

很明顯,去吃東西,隻是一個借口。

蘇書淵也明白這一點,他本要拒絕,但當目光滑過了身旁半分眼風都未分到自己身上的安又寧時,他略一沉默,終是應道:

“好。”

說完便被安子馨牽走,但走到半路蘇書淵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轉頭看向了安又寧:

“又寧有什麽想吃的嗎?我們幫你拿過來?”

安又寧淺淺一笑:“不用了,謝謝。”

安子馨雖然對蘇書淵最後還向姐姐體貼詢問有些不滿,但見他最後還是順著自己,帶著自己去了餐飲區,眸中得色一閃而過,把玩著蘇書淵的寶石袖扣,一臉甜笑。

這場宴會的主角本來就是蘇安兩家,隨著蘇書淵的下樓,全場的視線一下子全都若有若無的匯集到了她們三人這處。

看著蘇書淵與安子馨說笑著相攜離開,隻剩下安又寧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眼前明朗的局勢,不僅機敏的看出了機鋒,連跟著父母而來的二世祖們也都看明白了。

眾人或探究、或同情、抑或是輕蔑的目光紛紛落在安又寧身上,議論紛紛。

“安家這大閨女真是可惜了,要是這門婚事作罷,那她的婚事可就不好說了……”

“是啊——她之後的婚事、難說了!最起碼肯定找不到像蘇書淵這麽好的了!”

“不會吧,她母親不是顧家大小姐?”

“對,但你不知道嗎,人在國外又生了個小女孩……”

嘈雜聲中,一個圈內有名的花花公子哥邢齊,舉著兩杯紅酒,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安又寧身邊。

一身緊身豹紋讓他還算是英俊的麵龐瞬間減少變得醜陋不少,他腳步略顯虛浮,臉色漲成了豬肝色,顯然有些喝高了。

他把手中一杯酒遞向了安又寧,笑得輕浮:“又寧,賞臉喝杯酒?”

安又寧抬眸,麵上掛著禮貌微笑,婉拒:“抱歉,我酒精過敏。”

說完轉身就要走。

安又寧的酒量一向不差,但凡多了解她一些的人都知道,而邢齊也是知道這點的,他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一把就抓住了安又寧的手腕:“你以為你還是攀上蘇家了嗎?人家早就不要你了!你現在哪兒還有傲的資本!這酒你喝也得喝,不能喝也得喝!”

動靜太大,讓其餘本未注意到這塊的人也紛紛看了過來。

安又寧臉色冷了下來,從沒有人敢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她也不多言,最近正在拍這部戲正是一部古裝,因為不想用替身的緣故,她學了不少武術,剛準備一個小擒拿反向握住他——

卻不想一個大手驀然出現,搶先抓住了邢齊的手臂,利落狠戾地卸了他的勁,把他癱軟的手輕輕從安又寧一碰便顯出紅印的手腕上拿下去。

“啊啊啊!疼!你知道我是誰嗎……”

邢齊被人忽然抓住,忍不住大叫,待看清男人麵龐時,聲音戛然而止。

“蘇……蘇總。”手腕的劇痛讓邢齊的酒醒了大半,他強忍著痛,聲音顫抖著,內心驚疑不定。

剛剛囂張的他瞬間變成了一個畏畏縮縮的鵪鶉。

蘇總?!!

周圍眾人也都震驚地望向此處,看著那本以為沒有功夫出席這等宴會的人,正結結實實地護在安又寧麵前。

蘇景遷鬆開了握著邢齊的手,便沒有再看向癱軟在地的他。

一旁的何特助則是很識趣的擔任了一個保潔員的身份,立刻帶著身旁的保安,將他以及邢家所有來賓全部安安靜靜地“請”了出去。

蘇景遷低頭看向一旁的安又寧,眼神中還殘留著幾分麵對邢齊的銳利,聲音卻溫和低沉滿是鎮定安撫:“抱歉。”

安又寧有些怔愣地抬眸看向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

他的個子很高,身姿挺拔偉岸,英氣沉穩。一身簡潔的深藍色西服正裝,似是剛剛開完某個相當正式的會議便直奔此處。

但與周圍奢侈的靡靡之風並非格格不入,仿佛他出現在哪裏都是理所應當的。

此刻他正微微低頭,大廳上的水晶燈璀璨奪目,帶著點暈黃的燈光打著他的後背上,為他周身的溫和沉穩又添上一分特別的溫柔,卻也讓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默默遞過了一個打濕的手帕,輕輕敷在安又寧發紅的手腕上:“我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