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眾叛
卿閆醒過來的時候隻有一個感覺：疼！
渾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腹部，呼吸一下都覺得痛得徹骨。
他自小就加入首富的培養計劃，也算是天之驕子，什麽時候受過這等苦。
趙經理,趙經理！
卿閆心裏默念著這個人的名字,恨得直捶床,這一動又扯到傷口，疼得他泄了力,再不敢亂動。
“你醒了,不要亂動，這一刀還挺深，虧得你運氣好,沒把腸子給劃破。”小護士一邊做記錄,一邊把醫生叫過來，看他的目光冷冷淡淡,甚至還有幾分不屑。
卿閆閉眼：“我助理呢？”
“跑上跑下伺候親爹一樣伺候你呢,”小護士快言快語,“你們公司可真夠可怕的。”
“其餘人呢？”卿閆記得他這次參加頒獎典禮帶了不少人，老板出事情,好歹得來慰問一下吧。
“沒見著。”小護士記完數據轉身就走。
“你給我等等……”
回答他的是病房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什麽服務態度,卿閆計劃著下一次仔細看看對方的名牌,出院的時候必須得投訴她。
隨後就是醫生過來，檢查一遍：“還行。”
“我什麽時候能夠出院？”卿閆還惦記著公司一大攤子事，皺著眉問道。
“下個月吧。”
“能不能……”
回答他的又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卿閆無力地倒在**，總算是得來了他任勞任怨十項全能的助理：“怎麽公司都沒有來其他人？總部也沒有派人來嗎？”
“這……”助理猶豫起來，他打量著幾個月前還是意氣風發的老板，經曆這一刀,那個高高在上的天驕似乎也落入塵埃，蒼白憔悴，眼底燃燒著和普通人一般無二的憤怒。
他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您曾經說過，憤怒是無能的一種表現形式。”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句話？”卿閆本能地霸道反駁，隨後記起來。
是了，在他那個倒黴弟弟被七寶打擊的體無完膚的時候，他就不耐煩地這樣說過。
助理解釋：“羅蘭總部正在和我們交涉，以後花國子公司徹底獨立，不再沿用羅蘭的名字。絕大部分員工已經跳槽了。”
“他們怎麽敢？”卿閆胸膛猛地起伏一下。
助理第一次覺得他之前的濾鏡太厚，竟把一個普通人當成無所不能的商業奇才：“我們公司的福利不如七寶，何況又出趙經理這種事故。”
“他們居然去了七寶！”卿閆再次想起之前反手給他一刀的兩位，“叛徒！”
“我們簽的是雇傭合同，他們有辭職的權利，”助理比他清醒很多，“從來就沒有進入一個公司，就要為這個公司工作到死的規定。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公司可以肆無忌憚的壓榨員工，員工也有對這種壓榨說不的權利。”
這還是一貫傲慢自大的卿閆第一次被他忠心耿耿的助理杠，不由得驚詫挑眉：“你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合著你一直都覺得，我天生是你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走狗嗎？
助理心涼了一半，把早就準備好的辭職信放在他的病床前頭：“既然你已經醒來，那就有自理能力了，我這個時候才離開，也算是全了我們最後一點情分。”
“為什麽？”卿閆無比驚愕，事情怎麽會急轉直下到如此地步。
助理打開他的手機，讓他看看網上對於這件事情的評價：“您是一個合格的剝削者，但不是一個合格的企業家，您不是我想要找的人。”
“不是……”
然後，卿閆迎來了他今天第三聲關門聲。
他把目光移到了熱搜上，第一名赫然是關於這件事情的全網通報。
IWSC：在今日21:00，嫌疑人趙某因身患絕症被公司辭退，屢遭壓榨之下，心懷憤懣，於是攜帶管製刀具進入頒獎典禮，捅傷所屬公司總裁卿某，後被不願透露姓名的熱心市民卿先生製服，已移送公安機關處理。
之後一條博文則是：為了表達對熱心市民卿先生的感謝，將會授予七寶特別勇氣獎。
另：獲得金獎的第二代平凡青年即將上市，平凡的青年，不平凡的勇氣，官官也很想多喝幾口呢~\(≧v≦)~
下麵評論區已經徹底淪陷。
“已經從大v那裏被科普了國際葡萄酒及烈酒大賽，奈何本人沒文化，隻能夠說一句牛逼！”
“那個熱心市民卿先生，不會是七寶的卿總吧？這碼打的也太薄了吧。”
“哈哈哈哈，一樣的姓，不一樣的卿總。”
“想不到大賽組委會也有打廣告賣萌的這一天，爺青結。”
後麵兩個則最適合配合使用。
在關於社畜的熱搜之中，鋪天蓋地都是對於狗老板的謾罵，無數社畜在這裏發出飽含血淚的控訴，其中羅蘭員工更是打了頭陣。
“996是福報，其他人想996還不能996呢。”
“生病了啊？你生病和我要你加班有什麽關係嗎？”
“我們每個人都是螺絲釘而已，報廢了再換一個嘛。”
諸如此類的金句頻頻刷屏，背後隱藏著的是一個群體積壓已久的憤怒和怨恨。
這種怨恨在來到七寶的熱搜之後，就化為了一池春水和感動。
一條條博文都是七寶員工曬出的公司福利。
從七寶成立以來一直到現在，一路有跡可循，絕無作假可能。
有的po出來的是的辦公環境，那一望無際五髒俱全的工業廠區，那十層高的辦公大樓，那飲料無限續杯零食隨處可得的快樂辦公室。
有的po出來的是七寶這段時間零零總總的各種福利，像是梨花手機呀，像是遊戲機呀，像是翡翠掛件呀，甚至還有一堆鱷魚玩偶。
當然最直接最具有衝擊力的還是一堆人的工資單，從1萬再到10萬，工資遠遠超出市麵上的同類公司同等職位，何況還有獎金，五險一金，以及各種各樣的補助。
“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下來了。”
“我現在隻想叫卿總一聲爸爸，您還缺掛件嗎？”
“上一次上熱搜的時候，我就知道七寶福利好，但是隻有在和大多數社畜的現狀對比以後才知道是多麽可貴！”
偶爾也會有幾個黑子酸裏酸氣的說：“說不定是造假的呢，這麽好的福利公司還要不要開下去了？”、“七寶拉攏人才的手段罷了，本質還是一丘之貉。”
迅速地就被人懟了回去。
“七寶又不是第一次因為福利上熱搜。”
“進不了七寶酸什麽呢。”
可以說，在這一次對於全體黑心資本家的討伐之中，七寶如同一股清流，成功奠定了在全體社畜心目中的天堂地位。
一時之間，不知道多少原本猶豫要不要辭職的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擺脫黑心資本家的桎梏，轉頭把簡曆投給七寶。
也不知道有多少喜歡剝削員工壓低人力成本的公司老總私下裏麵開始紮起卿欽的小人。
大家都這麽沉淪，憑什麽你要一枝獨秀？
其中反應最為強烈的當然是在社畜討伐中首當其衝的羅蘭總裁卿閆：“卿欽！”
這兩個字幾乎是從他喉嚨口和著血一起擠出來的，尤其是看見網友們討論同一個姓卻是完全不同的人格，一個高潔如雲，一個就是黑心泥塘，幹事死死的踩住他的痛腳。
卿閆一心改姓，心中想著的不就是他自己會是首富最佳的繼承人？
怎麽說在這一次的排名之中，他也拿到了15名的好成績，那個吊兒郎當的小卿總恐怕也隻在中遊，怎麽能夠爬到他頭上去！
恰在這時，他的病房門被人悄無聲息的推開。
進來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笑容標準如尺子量過一般的管家，隻是一打眼他就認出來，這恐怕也是首富的一位代言人。
卿閆擠出一個笑容：“您好，請問是有什麽事嗎？”
“有大事，”管家禮貌地鞠一躬，“您違反了我們比賽條例中不得違法犯罪的規定，已經失去了資格。”
“什麽！”卿閆猛地起身，傷口隨著他的動作撕裂，溫熱的**流出來，卻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不過是個經理！”
“準確來講，如果沒有首富的資助，您最多也就當個經理罷了。”管家把通知放在他眼前，語氣禮貌而疏離，“很快您就會真切地理解這句話。”
“公司不是無償贈予了我們嗎？”他顫抖著聲音做出最後的努力。
“有的東西是拿不回來，但是可以毀掉，”管家笑笑，“首富覺得，這個遊戲，到目前為止，還是太和平了。”
卿閆哆嗦著手拿起通知，仿佛看到了高樓傾頹他一無所有的樣子。
他終於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一件事：他也不是天生的上位者，隻不過是借著他認為是洋洋自得的醜角罷了。
在沒有雄厚的資本和靠山的情況下，他又要何去何從？
在卿閆還躺在手術室裏的時候，卿欽也看完微博熱搜，含淚準備回去睡覺，緊接著就接到一個電話，是樓泉：“卿卿，你那邊怎麽樣了？”
“你也看到熱搜了？”卿欽打個哈欠，有氣無力地說，“事情已經解決，問題不大。”
“我已經到京都了。”對麵的背景音很嘈雜，依稀可以聽到機場的廣播聲，“你現在在哪裏？”
卿欽腦子懵了一瞬間，趕緊把地址報出來，又急匆匆披上外衣：“我過去接你。”
“不用，我已經上車了。”樓泉聲音低沉，語氣裏帶著幾分誘哄的味道，“乖一點，在房間裏等我？”
卿欽莫名感覺一股電流從耳朵蔓延至全身，不知不覺紅了臉：“好。”
不過他從來不是乖巧的人，披上衣服便站在巷子門口，經過一晚上的折騰，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隻有寥寥的晨星閃著光芒。
樓泉急匆匆下了車，黑色的大衣隨著他的動作滑過一個飛揚的弧度。
他戴著墨鏡，眉頭緊皺，發型淩亂，連下巴的胡茬也沒有好好刮過，透出一種卿欽從未見過的狼狽來。
“樓先生！”卿欽招招手，很是自然熟的開口。
對方四處打量的目光立刻凝聚在他身上，下一秒立刻邁開長腿，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
卿欽沒來得及詢問他為何這麽急衝衝來到京都，就被一把攏進一個充滿鬆木和雪氣味的懷抱裏。
他茫然地抬頭，看見了落在對方肩膀上的第一縷晨光，以及，一顆在這縷光下愈發璀璨的淚珠。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卿欽想：完蛋了，他好像不知不覺惹了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