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三月的時候, 關於HSCs體外擴增技術到底能不能應用於病人身上的爭議，已經沸沸揚揚了許久。
越來越多的人參戰。利益相關導致不少人都對噴紅了眼。
而就是這種時候，喬禦收到一個非常沉重的消息。
其中一個接受了HSCs移植的急性白血病人, 發生了十分嚴重的排異反應。
醫院方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其實任何移植手術，有排異反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今, 接受HSCs移植的一共有25名，隻有1位發生了排異反應, 相較而言概率並不算高。
但某些無良媒體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 一口咬了上來。
有了這麽一例, 仿佛給諾安製藥打開了新思路，網上頓時出現了許多“接受移植後出現感染”的例子, 起碼得數十上百個人。
喬禦了解到，這個小孩叫秦小滿。
因為出生於小滿這個節氣, 所以有一個十分溫柔的名字。
喬禦坐在車上，心事重重。
宋天宇沒有開車，他握住了喬禦的手，說：“喬喬, 你壓力不要太大。我們學醫的都知道，哪怕是眼角膜移植都可能出現GVHD（移植物抗宿主病）, 這不是你的問題。”
隻是喬禦的表情並沒有因此放鬆。
吳玉秋在征得同意後, 已經在尋安製藥的官博上公布了簽訂過合約的26人名單。並且額外表示了出現排異反應的隻有秦小滿一個人，還順帶科普了一下GVHD。相信和不相信的人都有。
輿論現在對他非常不利。
導致諾安那邊已經在帶節奏，質疑喬禦的學術水平。
喬禦並沒有因此被影響心態，隻是感覺處理地有些累。
眾口鑠金, 積毀銷骨。
由此可見，當霸總可比當科學家輕鬆多了。霸總隻需要繼承一下家族遺產，還有很多人幫忙扶持, 再怎麽說也差不到哪去，輿論出事，還有不少精神資本家幫忙說話。
遠的看看國民老公王X蔥，近的就看看“良心藥企”諾安。
很快，協和醫院到了。
醫院裏停車位常年爆滿，因此車隻能在大門口短暫下客。
喬禦掃了眼，發現竟然有不少蹲點的新聞行業從業人員。
之所以叫“從業人員”而非“記者”，是因為我確信裏麵大多都是炒熱度的自媒體，或者諾安製藥請來的拖。
像黨媒、央媒，這些都和燕大通過氣，已經幫忙辟謠過一兩次。隻是總歸不好像民國時期那樣對打擂台。在資本的轟炸下，依然顯得渺小無力。
喬禦定了定神，走下車。
瞬間，在醫院門口等候多時的人聞風而動。
“喬禦。關於患者使用你的技術，導致如今住進重病監護室，您對此有什麽表態的嗎？”
“我注意到您是從一輛卡宴上下來的，尋安生物製藥沒有收一分黑心錢的傳言是否屬實？”
“有學者表示，您的論文雖然登上了《Cell》，但是技術並不成熟，不適合現在推廣，您對此有什麽看法？”
……
問題一窩蜂的蹦出來，喬禦一個也不想回答。
宋天宇更是在旁邊聽得皺眉。
好在，後麵跟來的安保人員很快把他們和記者隔離開來。
諾安製藥請來的記者見狀，悄悄比劃了一個手勢。
於是，一位中年婦女頓時從一邊衝了出來，哭著吼道：
——“喬禦，你把我兒命還給我！”
不愧是從橫店請來的專業人士，一聲哀鳴哭得人心頭一顫。
喬禦下意識地轉過頭，身邊的宋天宇卻在此時拉了他一把，把他擋在了身後。
這人竟然還砸了個雞蛋。
砸在人身上沒碎，但是掉地上碎了。
雞蛋是臭蛋，蛋液發綠，黏糊糊地濺在鞋麵上。
不是很疼，但是怪惡心的。
現在在瞬間變得寂靜。
喬禦一直沒什麽情緒的神色終歸染上了一些厭惡。
他問：“誰的錄音筆有擴音功能？”
旁邊，一位年輕的小記者下意識地舉起手。
喬禦接過錄音筆，看向了那位依然嚎哭不止的女人：“您好。我是喬禦。”
“從二月迄今為止，尋安以及旗下認證的三家生物公司，一共與26名病患及其家屬簽訂了合同。其中3人在國外。而這一份名單，也在尋安的官網上有公布。”
“這26人，我能背出每個人的姓名、年齡、出生地址、身份證號、接診醫院、確診時間。請問您的兒子姓甚名誰？如今在哪家醫院？年齡幾何？何時確診？”
這位中年婦女頓時如同被掐住嗓子一樣，停頓了片刻。
但是她的反應很快，隻是在原地一個勁哭，並不回答喬禦的問題。
喬禦等了半分鍾。
然後輕蔑地笑了：“目前還沒有接受移植後死亡的案例。祝您兒子早日應驗，如果您有兒子的話。”
說完，他把錄音筆還了回去。
-
醫院電梯內。
人挺多，在醫院的人大多有些疲憊，注意喬禦的人並不多。
兩個人站在了角落，宋天宇幫他擦了擦鞋子上沾著的雞蛋液，然後道：“沒事的，喬禦。”
喬禦盯著他的臉，冷冽的神情緩緩柔和：“明明被砸的是我，怎麽你眼眶還紅了。”
宋天宇說：“因為我心疼你。”
“我沒事。”
之前醫院門外的女士是演的，但是喬禦知道，接下來要見的人，恐怕就不是演戲了。
秦小滿今年六歲，父親叫秦成義。父子倆相依為命，感情甚篤。
喬禦已經在心裏打了很多次腹稿，但是他並不確定，秦成義會不會聽他解釋。
他在ICU外，第一次看見了這位秦先生。
秦成義的神情十分疲憊，臉上起了一層胡茬，但是從衣著上看，他的家境良好，應該是很講道理的人。
“喬先生。”
讓喬禦意外的是，對方主動開口叫住了他，並且握了一下手。
“很謝謝你來看小滿。”秦成義的眼眶慢慢紅了。
“小滿今年6歲，4歲的時候開始流鼻血、發燒、吐血，診斷說是血小板減少性紫癜。一周後確診為重型再生障礙性貧血，去年12月轉成白血病。”
“得病兩年，小滿做了三次骨穿刺，兩次化療。上個月移植手術成功，度過了觀察期，他兩年內第一次走出醫院。”
“可惜這周又出現了嚴重的排異反應。隻能再送回來。”
喬禦對係統說：“我想救他。”
當初喬月也有白血病，是依靠係統商店裏的血癌藥好起來的。
但這次，係統隻是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抱歉。”
因此，喬禦在原地站了許久，腦子有些混亂，也隻能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我很抱歉。”
秦成義搖了搖頭：“不用道歉，喬先生。”
“小滿說很謝謝你，如果有可能……”秦成義憋回了眼淚，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著，“他想成為像你一樣的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