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師弟,”雲景把蛇皮遞給裴雲舒,“你要不要摸摸蛇皮?看剛剛纏住你的東西是否是這種觸感。”

裴雲舒唇色泛白,抗拒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團蛇皮抖開時,足足有一丈還長,蛇尾蔓延在草地之中,裴雲舒退後一步,雲景就上前一步,這平時沉默可靠的老好人大師兄,此刻卻好似魔鬼一般逼近著裴雲舒。

直到裴雲舒退無可退,腳跟抵到樹,雲景還在上前。

“師弟,”他黑眸好似不解,“這隻是蛇皮。”

這隻是蛇皮。

裴雲舒閉上眼睛,半晌,他伸出手,顫抖往前伸。

雖是蛇皮,但蛇在身上遊走的感覺他永遠都忘不了,那種滑膩的、冰冷的蜿蜒爬行,極易讓人有不好的聯想。裴雲舒用了極大的力氣,師兄們都在看他,因為不想表現得這麽軟弱,才終於有勇氣伸出手。

裴雲舒的指尖白皙,輕觸到蛇皮表麵時,純黑的蛇皮將他的手顯出玉般的色澤,他隻微微碰了一下,就立刻抽回手,“是它。”

在旁邊一直看著的雲蠻笑了,“師弟,你摸的這麽快,萬一判斷錯了呢,再好好摸一下吧。”

二師兄溫文爾雅地笑了,卻默不作聲讚同的雲蠻的話。

他們都在看他的笑話。

“……”裴雲舒咬牙,再次朝蛇皮伸出手,但即將碰到純黑蛇皮時,雲景卻拿著蛇皮躲開了。

“時辰不早了,”雲景將蛇皮團好,帶頭往外走去,“正好將這蛇皮拿給師父看看。”

裴雲舒的手還在空中,他愣了下,才放下了手。

*

等他們禦劍到了師父的住處時,就在桃花樹下見到正坐在那兒的雲忘。

雲忘已經換上了師門的道服,腰間垂著青笛與玉佩,他手裏正捧著一本書,正是單水宗無止峰上的修行心法。

補丁衣服也能顯出他的美貌,何況仙風道骨的道服,芙蓉不及,猶桃花帶雨。

等他們落地之後,雲忘便眼前一亮,帶著笑容跑來,“師兄!”

裴雲舒站在最後,混在師兄們中,一起叫了聲小師弟。

“小師弟,”大師兄道,“師父可在裏麵?”

雲忘那張美人臉笑意盈盈,“師父在裏麵呢,師兄們找師父可有什麽事?”

大師兄帶著師弟們一邊往裏走,一邊道:“發現了一個東西,特意拿來讓師父瞧瞧。”

淩清真人的房間布置簡單,甫一進門,這裏就給了裴雲舒極大的熟悉感。

往常倘若無事,裴雲舒總是會來這打擾師父,整個無止峰上的弟子,恐怕都沒有他對這裏的熟悉。現在想一想,當真是擾人心煩。

“雲舒師兄,”雲忘在裴雲舒身旁低聲說話,不忘附帶上一個歡喜的笑容,“師兄送雲忘的玉佩,雲忘很是喜歡。”

裴雲舒隨意道:“小師弟喜歡就好。”

入了內室後,淩清真人已經是一副等待的姿態,“為何事而來?”

雲景將手中純黑蛇皮送到他麵前,“師父,您看看這個。”

淩清真人一瞥,麵露驚訝,他拿起蛇皮,放在手上摩挲了一會,才道:“蛇蛻皮化蛟,這是一隻蛟退下的皮。”

蛇化蛟會多次蛻皮,每蛻一次,都是極大的珍寶,哪想到他們隨手一撿,就來了一個這樣的寶貝。

見弟子們一個個麵露驚訝,淩清真人道:“蛇化蛟千辛萬苦,蛟成龍更是難上加難。由蛟退下來的皮,也算是你們的一番機緣,無論是練成法寶或丹藥,都是難得一遇的好材料。”

“這是誰尋來的?”

大師兄正要開口,淩清真人又道:“罷了,你們下去自行分配吧。”

“雲舒,”師父看向了四弟子,“你來。”

裴雲舒往前走了一步。

若是以往,淩清真人讓他上前,他必定無比歡喜得跑到跟前,如今叫他過來,他卻磨磨蹭蹭,難不成還是舍不得他的那枚玉佩?

淩清真人想到此,便隨手摘下腰間玉佩,抬手扔給裴雲舒,“這枚玉佩,當為師補償你的。”

淩清真人身上的玉佩,無論哪一個都是價值萬千的寶貝,此時扔到裴雲舒手中的這一個,通體翠綠,光滑圓潤,摸到手中就能感到勃勃生機,並不比之前送給雲忘的暖玉差。

站在師兄後麵的雲忘,臉上的笑逐漸淡了下來。

他捏著腰間的玉佩,原來走了一個,還能再來一個補充。

“師父,”裴雲舒輕聲道,“雲舒不用。”

淩清真人臉色一沉,抬手揮袖,內室的幾人被一陣風吹至外門,在他們出去之後,木門緊緊關上。

三師兄上下搖搖折扇,“哎呀師弟,師父好像生氣了。”

裴雲舒低頭看著手中翠玉,半晌,還是按照心中所想,將它放在木門之前,“師父,這樣的好東西給了雲舒,也是浪費。”

上輩子,師父將他關在小院時,就曾一句一句數著他的罪過。

裴雲舒也格外恍惚,那會才知道,自己竟然占用了如此多的師門寶物,他用的每一樣東西原來如此珍貴,可暴殄了這麽多天物的自己,終於成了一個廢物。

師父所言的每個字都不敢忘,也實在是忘不了,這般的好玉,裴雲舒的確覺得在他手中無用,裴雲舒不敢要。

也不想要。

但玉佩剛剛被他放在門前地上,上好的翠玉就立即四分五裂,生機衰敗。

裴雲舒愣住。

在旁邊看著的師兄弟們也一同愣住。

木門開了一道小縫,另一枚通體血紅的暖玉飛到裴雲舒手中,淩清真人一言不發,隻用行動告訴他,如若你不要,那便摔了;如若下一個你還是不要,那便摔到你要了為止。

裴雲舒握緊了這枚血玉,凝視著門前四分五裂的玉佩。

慢慢扯開一個苦笑。

他不想要了,又偏要給他,如若最後還不起,他豈不是又成了白眼狼?

玉佩都有靈,更何況淩清真人身上戴的這些。

良久,裴雲舒將玉佩係於腰帶之上,那枚血紅色的玉內部如有流水轉動,他低聲道:“謝師父。”

淩清真人的房內終於沒有任何異動了。

裴雲舒蹲下,撿起碎掉的翠玉,雲忘也走到他身邊,跟著一起撿著碎片。

“師兄,”雲忘聲音帶笑,“這枚血玉在你身上可真是好看。”

裴雲舒一身白衣,皮膚也是雪般的白皙,這紅玉不顯煙塵,反而襯得他恍若仙人,芝蘭玉樹。

雲忘又道:“雲忘也喜歡這枚玉佩。”

裴雲舒抿唇,將翠玉拾完之後,才道:“師兄也喜歡。”

不是的,他對玉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特別是手中的這枚。但是他聽到小師弟的話,卻不想順著他的話將這枚玉佩也贈給他了。

這輩子他不會和小師弟相爭,也不想永遠留在無止峰上,哪怕不應小師弟的要求,他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莫名其妙的恨上了他吧?

他不喜歡小師弟,也永遠做不到像上輩子的師兄們那樣一直順著他。

在一旁聽到他們對話的雲蠻道:“小師弟,你要是喜歡玉佩,盡管去問師父要,師父那裏的好玉,保管你戴到築基也日日不會重樣。”

雲忘:“怎麽好勞煩師父?我雖喜歡玉,但隻有一個就夠了,四師兄送我的這枚暖玉,雲忘就喜歡極了。”

三師兄笑不到眼底,“好師弟,懂得一個就夠的道理。”

雲忘就在淩清真人這邊住下,他們回去時,裴雲舒扭頭看去,雲忘正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逐漸遠去,臉上原本是麵無表情,但看到裴雲舒回頭之後,他便露出一個豔若嬌花的笑。

裴雲舒回過了頭。

到了他的院子之後,他便急匆匆的和師兄們道別,拿著之前準備好的幹淨衣衫,進入浴房之中。

那蛇碰過他的腿,從腳慢慢向上,裴雲舒忍到現在,隻想用水好好把那觸感壓下。

他的浴房之中是一處不大不小的池子,等熱水灌滿,裴雲舒就脫進衣衫下了水。

衣衫搭在屏風上,烏發濕漉漉地搭在肩後。

緩了一會,裴雲舒仔細檢查有沒有哪裏不對,就連羞恥的大腿內側也沒有放過,還好什麽都沒有,那是蛟還是蛇的東西,應當知道他不好欺負,就逃之夭夭了。

裴雲舒鬆了口氣,開始細細清洗著自己。

從水中起身後,屏風處卻突然有些響動,裴雲舒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他外衫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哪裏來的風?

裴雲舒穿上衣服,撿起衣衫,重新搭在屏風之上。

這一天下來,他也疲憊不堪,躺在**,看著無比熟悉的房梁,正要閉上眼睛睡覺,裴雲舒又突覺大腿一陣發燙。

這燙細細密密,並不疼,但讓人難以忽視。

裴雲舒輾轉起身,褪下褻褲,往發燙的地方一看,先前什麽都沒有的皮膚上此時卻印著一條巴掌大的蛇圖。

蛇通體純黑,仿若能吸去燭光,一雙眼泛著紅光,頭頂有兩處不明顯的小包,如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裴雲舒呼吸一滯,幾乎以為這是條活蛇盤在自己腿上!

他額上冒出冷汗,抖著手去摸這條印子,燭火恍惚一下,下一刻重新恢複明亮,腿上的蛇的圖案,卻消失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蛇化蛟化龍的過程和原型變化有私設

裴雲舒(自信):蛇看我不好欺負,就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