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裴雲舒平靜地移開盯著鄒虞的視線, 等著妖鬼集市的開啟。

也是在妖鬼集市開了後, 裴雲舒才明白花月為何對此如此推崇。

他從人群中穿過,隻覺得一雙眼睛實在是少,看了左邊就無法看到右邊,四麵八方的稀奇東西,看了地上的就顧不得看天上。

完全沒時間看路,還好有燭尤牽著他,裴雲舒就把一顆心都放在了兩旁,隻腳上跟著燭尤往前走著。

妖鬼集市中的客棧自然是用靈石付錢的, 各家都是人滿為患,他們找到一家客棧之後,巧得很,店家隻剩下兩間房了。

裴雲舒在心裏向著花月致歉, 自己獨占一間了。

他如今的情況實在不適合和其他人同睡一個房間。

進了房後, 裴雲舒就將門窗關緊,又布下了結界, 待整理好一切,才摘下麵具,坐在了桌邊休息。

等飲了一杯茶, 他抬手到鼻端輕嗅,見沒什麽香氣的味道, 才稍稍放下了心。

妖鬼集市大得很, 客棧也格外的大, 裴雲舒在房中看了一圈, 就在屏風後發現了一方泉池。

泉池還冒著熱氣,他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想下水沐浴,將青越劍喚到了一旁,脫下衣物搭在屏風之上,小心翼翼地下了這一方池中。

一路走來,好不容易這麽舒適,池水的溫度也是剛剛好的溫熱,裴雲舒泡著泡著,就枕在了雙手上,靠著池邊睡了過去。

*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還未睜開眼,便率先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氣。

這香氣漫入骨髓,聞上一口就覺得口渴難耐。裴雲舒艱難地睜開眼,隻看到房中一片氤氳霧氣,他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聞著的那香氣,好似都已經浸入到了他的皮肉之中。

整個房間內香味濃鬱,裴雲舒閉眼重重呼吸,還好他關緊了門窗,還布下了一道道的結界,讓這香味一絲不落地全都凝在了這間屋子裏。

但也是因為這樣,他越發難受了。

裴雲舒撐著池邊想要起身,發軟的手腳卻沒有一絲力氣,醉酒似的潮熱感從五髒六腑散發,燙得鼻息炙熱。

“……”裴雲舒抓在青越劍上,讓青越劍帶著他飛出池子,“咳……”

好熱。

滿屋子無可言喻的香氣,被牢牢實實地堆積在這一方空間。地麵冰冷,青越劍把他的外衫用劍柄勾下,裴雲舒撐著手腳披上衣服,隻是穿個衣服的功夫,已經開始喘起了氣。

老方丈曾說過,因為子蠱離母蠱相距甚遠,就算是情動也不過是幾句清心咒的功夫。

裴雲舒服了幾顆清心丹,又在嘴裏默念著清心咒,可剛剛覺得清醒了一瞬,更加凶猛的炙熱感又竄了上來。

清心咒念不成句了。

他掐著自己的手,刺痛感讓大腦出現一片短暫的空白。

這麽大的情動,怎麽能是幾句清心咒就能壓下的,這是不是代表著,母蠱的主人已經離他越來越近了?

唇瓣咬出鮮血,手心刺出傷口,裴雲舒感覺空氣越來越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濃鬱得幾乎要進入肺腑的香氣。

身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池水,他大口喘著氣,卻還是覺得如火燒一般的難受。

青越劍瞧著他一副呼不上氣的模樣,劍身衝向了窗口,想要開一道窗。

裴雲舒心中猛得一跳,“不要——”

劍身一停,但已經晚了,窗口被利劍推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這縫隙小的幾乎看不見,空氣吹不進來,但滿屋濃得欲滴的香味卻可以從縫隙中爭先恐後的流了出去。

裴雲舒額頭流出的汗珠浸濕黑發,他費力的去看窗口,眼前卻逐漸模糊。

遭了……

*

燭尤嗅了嗅鼻子,他臉上的妖紋驟起,下一刻,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一旁戰戰兢兢地給他翻找著春宮圖的花月一抬眼,狐狸眼瞪圓了,“燭尤大人?”

但不到片刻,他的鼻尖就聞到了一絲清淡的香味。

花月不由自主地閉著眼,全神貫注地去捕捉著空氣中仿若隨時會消失不見的香味。他跟著香味走出了房間,廊道上已經有不少嗅覺同樣靈敏的妖怪走了出來。

直到撞上一頭頭頂牛角的妖怪,花月才猛得從這香味裏回過神來。

他表情驚駭。

這不是、這不是雲舒美人身上的味道嗎?!

*

好難受。

好熱。

有手在身上撫摸,裴雲舒推著這隻手,無神道:“不要。”

淩冽的風聲吹拂臉頰,濃鬱的香氣被吹散,燙意越發明顯起來。

月光在樹枝下明明暗暗,“撲通”一聲水聲,人已經落近了一池冷水之中。

清心咒,裴雲舒模模糊糊地想著,但剛一張開嘴,冷水就跑了進來。

蛇信隨著水跑進唇舌之間,奪走裴雲舒的舌尖,吮到舌頭發麻。

“……”

裴雲舒勾著水中人的脖子,痛苦地皺起眉,他恍惚間睜開眼。

看到了豔如鮮血的妖紋,和一雙豎瞳。

*

三更夜半,山野林中。

裴雲舒施個法術,去掉自己的一身水汽。等他弄好了自己,才轉過身去看還在水中泡著的人。

燭尤的尾巴在水中翻騰,他的唇上有一道細小的傷口,那是被裴雲舒咬出來的。

裴雲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悶聲道:“……回去吧。”

找鬼醫之事刻不容緩,這次都已這麽嚴重了,豈不是說了雲城已經離他愈加近了?

還好冷水還能起點作用。

裴雲舒胡思亂想著,想要忘卻自己剛剛和燭尤在水底幹了什麽事。

燭尤從水中起身,裴雲舒連忙轉過身,忍了一會兒,還是問道:“你的衣服呢?”

蛟龍挑挑眉,朝著水中伸手,片刻後,水池中被撕成碎片的衣物就飛到了他的手上。

尾巴在興奮下掙開了衣衫,就成了這個樣子。

裴雲舒從儲物袋中掏出一身衣物給他,等到燭尤穿好後,裴雲舒又把那個鬼臉麵具戴在了臉上,和他一起往客棧走去。

等在客棧外麵的花月瞧見走來的他們,眼睛就是一亮,他忙跑過去,上上下下看著掩在麵具下的裴雲舒,小聲道:“美人,你沒事吧?”

隻有黑白兩色的醜鬼搖了搖頭,“無事。”

狐狸的鼻子在這種事上格外靈敏,特別是花月這聞過萬千美人的鼻子,隻是一聞,就知道美人和燭尤大人沒發生他想象中的那個事。

花月隻覺得心中一下子輕快了起來,他踮著腳尖走了幾步路,再高興地轉了一圈,才笑彎了桃花眼,波光瀲灩,“美人,我剛剛也聞到了一絲絲的香氣,還好少得很,有不少妖也聞到了,但香味中途就斷啦,他們都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的呢。”

裴雲舒點點頭,又擔憂道:“我房中還滿是香氣。”

也不知何時能散得了。

花月想了想,“美人別急,我去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將那一屋子的香味給裝到狐妖秘境裏去。”

他們三個進了客棧,客棧中燈火通明,明明已是深夜,醒著的人卻是不少。裴雲舒微低著頭從眾妖中走過,見這群妖沒有反應,才放下了心。

潭水洗去了身上的香氣,他此時聞不到身上的香氣了,這群妖應當也沒有聞到。

今日的香氣,裴雲舒聞到了,但那日燭尤和花月聞到他身上的香氣時,他又是分明什麽都沒有聞到。

難道是離得越近,或是和他待的時間長了,才會聞到這味道嗎?

裴雲舒心中思慮萬千,在上樓時,卻見前方的花月停下了腳步,他抬頭一看,就看到一群魔修正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一身黑衣,胸前繡著朵金絲線勾出的牡丹,走在最前方的人,不是鄒虞是誰?

鄒虞神情冷淡,鞭子纏在腰間,帶著幾分西域風情的眉目沉著,心情很是不妙的樣子。

花月腳步隻是一停,就繼續往上走了上去。

裴雲舒麵無波瀾,就算是什麽波瀾,也被這一身偽裝給擋得結結實實,他隻是一手向後,拉著燭尤的手,帶著他經過這一群魔修身邊。

一群人向下走,一群人朝上去,正當錯開時,鄒虞身後的魔修突然轉過身,朝花月問道:“你們幾人既然是在這一層住的,知不知道剛剛那香氣是怎麽回事?”

花月:“我們還沒回到房呢,哪裏知道什麽香氣。”

鄒虞抬起深目往他們看來,聽到花月的話之後,他眯了眯眼,隨手一指裴雲舒,“你來說說,你們剛剛去了哪裏。”

黑白兩色的醜鬼根本入不了魔修的眼中,裴雲舒壓低聲音,沙啞著道:“妖鬼集市夜間也如白晝,看得我們眼花繚亂了。”

魔修們哈哈大笑,鄒虞轉過身,帶著一眾屬下往下走去。隻是還未曾走出兩步,他身上突然竄出來了一條金色的繩子,那金色的捆仙繩徑自朝著裴雲舒的方向而去,裴雲舒閃身躲過,捆仙繩就重重撞在了他身後的木柱之上。

已經走下樓的鄒虞腳步站定,他轉過來了身,深深看了眼自己的捆仙繩,再去看裴雲舒時,目光中帶上了灼灼的探究和火焰。

“閣下是何鬼?”他,“我倒是沒見過。隻我這不乖的捆仙繩,好似認得閣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