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淩晨一點,《至暗抉擇》的投資人群聊中不斷發過來新的消息,製片人徐安喬正實時直播現場的拍攝情況。

00:34 雨挺大的,剛剛交警封路了,各個組都準備好了,從交警那邊借來維持路況的隊伍也就位了,一會兒就能開拍。

01:05 曾導指揮著群演們試了一下戲,配合得還不錯。

01:17 思喆和小伍化完妝了,已經出來候場了,隨時都能開拍。

01:29 群演看見思喆都沸騰了,曾導差點沒控製住場麵……[冷汗]

01:46 好了,現在終於群演回到狀態了,思喆跟小伍剛剛走了一次位,馬上正式開拍。

……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嗡嗡震個不停,徐安喬這個話嘮一直在群裏自嗨,其他幾位投資人估計這個點兒都睡了,沒人給他回應。

曹燁陷在客廳的皮質沙發裏,不知是不是被震動聲吵的,今晚挑來催眠的打怪片已經播了大半,但還是毫無困意。

說來可以把群聊屏蔽掉,或者直接關掉手機,但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那麽做,任它在茶幾上隔一會兒震一下,消息來了還會拿過來看一眼,最後索性沒把手機扔回去,一直握在手裏等著它震。

等了好一會兒,手心裏的手機也沒再震,他敲了一行字發過去:“拍得怎麽樣了?”

徐安喬那邊也不知出了什麽變故,半晌沒回消息,曹燁心不在焉地看著屏幕上的打鬥畫麵,心道真夠無聊的……這麽無聊的片子居然一點催眠效果都沒有。

現場拍得怎麽樣了也不知道,隔了這麽久徐安喬也沒回消息,不會出了什麽變故吧?

上一版黃千石拍那場飆車打鬥戲的時候,就差點被車子一個甩尾給甩出去,好在當時騎著摩托的另一位武替演員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最後才不致釀成事故。

但據說變故發生後,劇組全員都有些後怕,跟組編劇配合動作指導緊急修改了一下打鬥戲份,但黃千石的經紀人說什麽也不肯再讓黃千石拍這場打鬥戲,於是最後隻能讓替身來完成後續鏡頭。

想想那一幕飆車的打鬥戲份還真是夠驚心動魄的,這次不會再出什麽意外吧?曹燁低頭摁亮了手機屏幕,十多分鍾過去了,徐安喬還是沒回消息,他愈發有些不太踏實。

他把遙控器往邊上一扔,從沙發上起身,換了身出門的衣服——橫豎也是睡不著,索性去拍攝現場看一眼吧。

外麵仍在下雨,落地窗上全是雨點敲打過留下的水痕,換衣服時他從客廳朝外麵看過去,不遠處街邊的路燈氤氳成一團又一團昏黃而模糊的光暈,跟記憶裏的某一個雨夜極為相似。

推門出去時握在手裏的手機總算震了一下,曹燁低頭看了一眼,徐安喬還是沒回消息,倒是林彥回了一句沒用的廢話:“還沒睡呢葉子?跟哪個妞兒一塊呢?”

曹燁摁滅了屏幕沒理,關了門下電梯,直通到地下停車場。

車子發動開出地下車庫,擱在檔位杆前麵的手機又震了一下,他踩著刹車看了一眼消息,這次是徐安喬發過來的語音:“挺順利的,剛剛那場飆車戲太精彩了,一時看入神忘發消息了,曹總還沒睡呢?”

……居然是因為看入神而忘發消息,曹燁有些無言,他拿過手機回了一條語音過去:“沒睡,有事兒及時給我打電話。”

消息剛發出去,林彥又也回過一條語音,曹燁順手點開,林彥“嘖”了一聲:“對梁思喆可真上心啊,要不去現場盯一眼?”

被他說中了,自己還真是要過去盯一眼。曹燁把手機放回去,心道也不是對梁思喆上心吧,出了事兒對整個劇組都不好,是該去拍攝現場看看。

補拍的取景地在京郊一處人煙稀少的公路,劇組特地挑了半夜三更的時間封路拍攝。拍攝地點曹燁一早就知道,離他的住宅得有六七十公裏,開車過去一個多小時能到。

深夜的路上車不多,雨刷飛快地來回搖擺,不斷地把擋風玻璃上的水漬刮走。

大半夜的去劇組盯拍攝,對於曹燁來說這還是頭一回,但就是覺得有點不踏實,雨天拍大場麵的飆車戲,雖然安保措施做得到位,也請了靠譜的動作指導,但這種天氣誰也保不準會不會出事。

這場飆車戲一周前確定重拍,劇組一直在等夜間下雨的機會,一直等到其他的補拍鏡頭都已經完成了,總算等來了這場大雨。

好在今年雨水豐沛,在簽訂的補拍期內正好趕上夜間這場雨。否則像這樣大場麵大調度的戲份,劇組人工降雨實在不太好操作。

還差幾公裏到拍攝場地,曹燁給徐安喬去了個電話,徐安喬接起來,訝異地說小曹總你怎麽還沒睡呢?

“我來盯拍攝,”曹燁開著車說,“封路了是吧?車還能開進去麽?”

徐安喬一聽更驚訝了:“哎喲,這深更半夜的你怎麽過來了?”

“睡不著,過來看看。”

“那我出去接你,外麵都封了,交警守著呢,你自己開不進來。”

曹燁應了一聲“好”,然後掛了電話。

車子又開了幾分鍾,隔老遠就看見拍攝場地燈火通明,劇組的打光板在密集的雨簾中發出刺目的光。

徐安喬站在路邊,撐了一把傘等他,曹燁踩了刹車把速度降下來,徐安喬拉開車門,彎腰坐進來,收了傘合上車門:“這大雨天兒的,您怎麽也不打一聲招呼就過來了,再晚半個小時,說不定就要收工了……直往前開就行,劇組的車都停在那邊。”

曹燁按照他指的方向往前開,一邊開車一邊問道:“快拍完了?拍得順利麽?”

“飆車那一幕大場麵挺順的,群演配合得也好,拍了三遍就過了,現在在拍打鬥戲份,停那兒就行,”徐安喬隔著擋風玻璃朝前指,“剛剛思喆受了點傷……”

曹燁正踩著刹車往後倒,腳下的刹車踩重了些,車身猛地一停,徐安喬上半身一晃,後背重重靠在車座上,“哎呦”一聲。

曹燁看他一眼:“哪兒受傷了?”

徐安喬還沒從剛剛那陣心悸中緩過來:“您這車開的,半夜又下雨,可得小心點兒……”

“說正事兒,”曹燁催道,“嚴不嚴重?”

“哦,傷得倒是不太嚴重,就是胳膊拍地麵近身纏鬥的時候在地上蹭了一下,一直在雨裏泡著,就怕別等明天感染了……”

曹燁鬆了一口氣:“我以為又出了上次那種事兒。”腳下鬆了刹車繼續往後倒,把車停穩到劇組租的一輛房車旁邊,“傷口沒包紮?”說著推開車門下了車。

徐安喬忙走過來給他打傘:“包不了,這場戲都穿短袖打鬥,胳膊露在外麵,一包紮看上去太明顯了……看那兒,”徐安喬站他旁邊,抬手朝斜前方一指,“看見沒?正打著呢。”

曹燁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劇組的燈光映在潮濕的路麵上,穿著一身黑的梁思喆跟身著警服的演員正在拍一場激烈追趕的打戲。

“思喆的打戲真是好,”徐安喬在旁邊感歎一句,“動作漂亮,還有股狠勁兒,當時黃千石拍這場戲就挺犯愁的,沒拍過打戲,不知道怎麽打。拍戲前我還問了一下思喆,他也沒拍過打戲,一直都拍的是文戲,但還真是看不出來這是第一次打……”

“嗯。”曹燁朝拍攝那邊走過去,一路上劇組的工作人員碰見他,臉上都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反應一下才記得打招呼。

徐安喬瞧著他們這反應有趣,笑道:“看吧,都吃了一驚,沒想到你這麽晚會過來……剛沒說完,思喆第一次拍打戲,我覺得算是個宣傳點,一會兒拍完之後,跟組的宣發會過來采訪一下,回頭宣傳期咱們抓著這個點宣傳一下,觀眾都對梁思喆感興趣,票房轉化率不會低。”

“行,你看著安排。”曹燁說著走到了監視器這邊的一排遮雨棚下麵,腳步停下來,看著不遠處的拍攝場麵。

梁思喆這場動作戲打得的確挺漂亮,動作既狠又準,拳拳到位,把刀疤那種不要命的狠厲勁兒表現得淋漓盡致,光是看著就讓人捏一把冷汗。

曹燁看過的打戲不少,有些打戲冗長乏味,看了就讓人想打瞌睡,但顯然眼前這場不是這種類型,它是那種讓觀眾吊著一顆心髒去看的打戲。

看了一會兒他思忖著開口道:“打戲這宣傳點挺好,隻是……”說到一半停了下來,梁思喆被對麵的演員打倒在地上,身上挨了幾下重擊,看上去挺疼的。雖然知道是動作指導提前安排好的戲碼,但是看著也挺讓人揪心的。

“隻是什麽?”徐安喬聽出他言語間的顧慮,問道。

“哦,”曹燁回過神,“隻是我記得梁思喆之前好像有一則負麵報道跟打架有關,到時候會不會有輿論故意往那個方向去引?”說這話仍看向遠處,梁思喆在地上迅速打了個滾然後很快借勢把對方壓製住,狠狠地掐著那人的脖子往地上撞。

“是有這個可能,”徐安喬想了想,“還是你想得周到,但那件事情都過去好久了,就算有人故意去引導輿論,應該也不會掀起什麽水花來……說起來當年那件事也真是蹊蹺,思喆看起來不是那麽衝動的人啊,怎麽會在記者會那種場合毆打記者,現場幾十台攝像機都對著呢……”

“那誰知道呢,”曹燁說,“你常年混跡片場,這種八卦聽得比我多吧?”

“嗨,都是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徐安喬笑了笑,果然跟他說起自己聽來的八卦,“聽說那場記者會是梁思喆自己主動提出要開的,當時說是有問必答,什麽都能問,沒想到臨到現場又不肯好好配合,台上台下鬧得都不愉快,最後不知道怎麽就跟其中一個記者起了衝突……”

“那麽多台攝像機對著,現場實錄視頻總有吧?”

“有倒是有,但最後隻能看見有人過來湊梁思喆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梁思喆的臉色就變了,接著就下場打人了,這誰能猜到到底是什麽話激怒了他啊……”

“這麽吊人胃口。”

“是啊,”徐安喬笑道,“娛樂圈七大未解之謎,這事兒前幾年可是排行第一,當年鬧得沸沸揚揚。”

“是麽。”曹燁隨口應了一句。

梁思喆毆打記者事件在國內掀起風波的時候,他正在國外處理母親的喪事,忙得焦頭爛額,加之他們那會兒剛剛決裂,他根本就沒心情去關注梁思喆的相關報道。

打人事件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幾乎讓梁思喆引起整個媒體行業的抵製,得罪媒體可不是小事,那會兒不少媒體都在跟風唱衰梁思喆,把他此前憑借小滿一角拿到的影帝頭銜批得一無是處。

但梁思喆一語不發地去拍了兩年電影,轉頭就捧了一座戛納影帝載譽而歸,讓那些曾經大放厥詞批評他演技的媒體們啞口無言,不得不乖乖地將他捧上電影神壇。

教科書一般的觸底反彈,當年梁思喆的翻身仗打得就是這樣漂亮。沉寂兩年有餘,憑借一部在大陸院線毫無身影的《望川之川》,確立了他在華語影壇日後無法動搖的地位。

導演喊了“cut”,不遠處那場激烈追逐的打鬥戲通過了。梁思喆站起來,把剛剛被他壓製著狠揍的對麵演員拉起來,兩人站著說了幾句話。

宋清言跑著去給梁思喆撐傘,她個子矮,手裏又抱著拿給梁思喆浴巾和外套,騰不出胳膊把傘舉高點。梁思喆跟那演員說著話,伸手把傘接過去,黑色傘麵挺大,足夠把他跟宋清言都罩進去。

說了幾句後梁思喆朝監視器這邊的遮雨棚走過來,遮雨棚足足架了十幾米,曾燃坐在最中間那台監視器後麵。曹燁一來就沒打算往中間走,一直站在旁邊人少的地方,他一向懂得不打擾劇組進度,藝術創作需要自由,他這個投資人隻管放手讓劇組自己掌控進程。

梁思喆進了遮雨棚,收了傘遞給宋清言,宋清言趕緊把懷裏抱著的浴巾披到他身上。梁思喆用浴巾擦著濕透的頭發,走到曾燃身後,微微躬身去看剛剛過了的那一條。站在監視器旁的工作人員見他過來,都自覺地給他騰出位置。

“哎思喆,”導演曾燃見他過來,用鼠標拖著剛剛的畫麵給他看,“這遍效果特別好,撞車這裏,上一遍你覺得這裏打得不流暢,這次沒這個問題了。”

“還行,”梁思喆看著畫麵說,“是比上一遍好點兒,後麵貼地近身的那裏我想看一下。”

宋清言站在側後方看著他手臂上的擦傷,傷口不流血了,但周圍被雨水泡得有些發白,剛剛那場打鬥似乎又添了新傷,看著有點觸目驚心的,她小聲催道:“思喆哥你要不要去車裏包紮一下?醫生都在裏麵等好久了。”

“哦對,”曾燃也想起來,轉過頭看向他的傷口,“思喆你趕緊去包一下,這遍什麽問題都沒有,特別好。”

“不差這幾分鍾,看一遍吧,”梁思喆回頭看了一眼宋清言,“你去把曹燁叫過來,回來我就看完了。”

“曹總過來了?”宋清言聞言微微睜大眼,扭頭四顧,“哪兒呢,我怎麽沒看見?”

“那邊,”梁思喆直起身,朝曹燁的位置抬了抬下頜,“踮著腳看。”

“哦,”宋清言自知長得矮,依言踮起腳,這才看見了幾米開外的遮雨棚下,正跟徐安喬聊天的曹燁,“看見了,我這就去。”

“腿短就跑著去,”梁思喆開她玩笑,“你不跑他就跑了。”

“知道了!”宋清言邊跑邊應。

“曹總過來了?”曾燃也伸長脖子朝曹燁的方向看了看,話音裏透著不可思議,“這大雨天的,之前沒打招呼說要過來啊……”

“他常過來盯拍攝?”梁思喆把目光移回監視器屏幕,語氣平常地跟他聊起來。

“曹總不怎麽過來盯現場,平時都是洛蒙的丁總偶爾過來,遇到需要追加投資的情況曹總才會過來。”

“哦,那黃千石拍這場戲的時候他來盯了沒?”

“沒,”曾燃收回目光,猜測道,“這個點兒過來不會有急事吧?”

“不會,有急事兒肯定早就說了。”梁思喆說。

他語氣篤定,連一絲猜測的意味都沒有,曾燃覺得有道理,很快打消了心裏的顧慮,繼續跟梁思喆看著監視器上的回放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