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憶苦思甜飯

“?”

辛甜被拉住還覺得奇怪。

直到林雪柔質問辛繼榮, “你憑什麽帶女兒進去。”那眼神像是在看騙子。

辛繼榮挑釁,“我本事好,得領導推薦來負責做這次節慶的憶苦思甜飯, 帶我小閨女進去還不是小意思。”

林雪柔不認, “甜甜是我表演隊的人,身上還領了任務, 不能跟你走,你要是想女兒, 帶老二去。”說罷她把辛蜜推出來, 趁機拉回小女兒。

辛蜜渾身都在抗拒, “我想跟著妹妹!”

自打知道自己不是女主, 隻是女主對照組的惡毒女配,一家子還個個都是極品, 她當然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家裏唯一的善良獨苗。

辛蜜疊羅漢似的抱住被林雪柔護住在身旁的妹妹,看向身邊的傻大個。

“不都說大兒子小孫子,爸你帶大哥去。”

辛立燁皺著眉, “我不稀罕他帶, 我答應過母親,今天人多雜亂,要好好照顧小妹。”

辛繼榮忍不住了, “不是你倆多大臉,我說帶你們了!”

林雪柔抱著小女兒樂得看戲, “總歸今天有個人進不去, 你可不能偏心。”

辛繼榮看向小閨女。

辛甜被媽媽和姐姐夾在中間, 著實有點熱, 舔了舔幹幹的嘴巴。

她也好為難呀!

正糾結呢, 裏頭尋出來個套圍裙戴帽子的男人。

“辛師傅, 可算找到您,公會主席正找您呢。”

林雪柔有些遺憾,估摸著沒戲看了。

果然,辛繼榮聽那人說了什麽後,再回來也不再堅持,指著林雪柔說:“我跟保衛科說一聲,你們三都跟著她。”

說完不放心,又專門叮囑小閨女一句。

“你跟著生產隊,別亂跑啊。”

他想有生產隊其他人看著,林雪柔幾個應該也不至於大庭廣眾動歪腦筋。

“知道了,你快走吧。”林雪柔開口趕人。

辛繼榮瞪了一眼得瑟的女人,不得不離開,經過保衛科時指了指人才離開。

片刻後。

保衛科科長就走過來。

“和平大隊的?過來這邊對人數。”

生產隊長一早安排好生產隊裏的活,迎著晨曦趕來的。

沒撞上之前大亂鬥,如今被單獨喊出來心裏有些戚戚然。

科長倒是好脾氣,也沒記恨因為辛蜜被錢家人罵這事。

“不用怕,是現場人太多耽誤時間,要多開一組人檢查,先從你們這開始,你是生產隊長?”

趙新民忙點頭,挨個和他確認,後來又檢查過道具沒問題,讓人放行。

……

錢家人和廠領導什麽時候離開的,辛甜也不知道,隻是在進門時又見到了那個帶真刀的大叔。

這次滿臉喜意,小心地點頭保證絕對不會傷到人,同和平大隊一快進去電機廠。

對方還十分好心情地來衝辛蜜打招呼,“還得謝謝你剛剛的事,不然我肯定還進不來!”

辛蜜:大可不必。

倒是辛甜眼神一直在那刀上打轉,“大叔,我能摸摸你的刀嗎?”都快趕上她家十個菜刀大了!

“我記得你。”壯山從兜裏掏出把花生塞給她,“拿著吃,想摸就摸。”

他十分樂意和別人分享,橫架在胳膊上舉到小姑娘麵前。

辛甜被刀麵反射的眼光晃了下眼,後縮了縮腦袋才避開,手指碰上去,刀麵冰涼還沒被太陽曬熱。

“小心點,這刀開刃了。”辛立燁跟在身旁提醒小妹。

老錢低頭開始掏腰包,“這破鐵打的刀有什麽稀奇,你等我有靈力打開芥子,把存的百來件法寶丟給小妹玩!”

辛立燁:“……我妹。”

“咱們的,咱們的,我又不跟你搶。”老錢開火包,“你嫉妒個什麽勁,好歹我魂體還帶了點東西能當見麵禮,不像你什麽都沒有,窮鬼。”

辛立燁冷哼,“也不是沒有。”

說罷,他從口袋裏掏出前天新得的擬人型何首烏,笑著遞給妹妹。

“小妹,你手別碰,拿這東西來試試刀利不利。”

老錢:“!!!”

辛甜看著那黑乎乎一大條,沒認出來是什麽,興致勃勃地問壯山,“大叔可以試試看嗎?”

“來,我這刀來之前剛磨的,可快了!”

怕辛甜自己傷到自己,壯山主動拿過那黑東西,對準一劈兩半,動作幹淨利索。

“怎麽樣!”

辛甜十分給麵,“好快!不過怎麽有股藥味?”

她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半截,瞧見橫切麵的雲錦狀花紋才認出來是塊何首烏,再看不規則的縱溝和致密皺紋,紅褐色深趨於黑,肯定長有不少年,怪不得這麽大!

辛甜心疼道,“哥哥你怎麽都不說,這藥材還沒炮製就被切了,到時候再影響藥效。”J??

辛立燁說:“本來就是留著給你補頭發的。”

他覺得妹妹那頭烏黑濃密的長發得好好保養,這才理一理老錢。

“一根藥都不舍得給小妹,摳門。”

“嗬!我摳門,小崽子你等著!我這就掏丹爐給小妹煮燕窩、煮阿膠!”

辛立燁見老錢忙起來,不再叨念著他妹妹,這才笑著接過妹妹手裏頭那半截何首烏。

“這東西重,我給你拿著,回家就用了不耽誤。”

辛甜到底沒專門學過中草藥,半吊子跟在生產隊毛腳大夫後麵認識些草藥,如今已經一切兩半,賣肯定是賣不出去,自家能用也好。

她重新看向大叔,小聲問,“您打刀的鐵,是哪來的呀?”

壯山挑眉,跟著小聲說:“我就是個鐵匠,融點雜七雜八的碎鐵鍛的,你想打東西?”

辛甜點點頭,嘀嘀咕咕和壯山一通說。

直到雙方生產隊到達目的地,開始各自忙碌起來才分開。

……

和平大隊是最後一名,如今倒是不著急,尋個陰涼地歇了歇神。

辛甜坐在角落裏,這會太陽高掛,溫度又熱了不少,她走到道具跟前,記得來時有帶蒲扇,伸手找的這一會功夫,就滿身是汗。

辛蜜瞧見,從口袋裏掏出東西往妹妹手裏塞。

“拿著!”

冰涼涼的觸感在掌心四散開來,辛甜渾身一個激靈,低頭就瞧見個四方的小東西。

“姐姐,這什麽?”

“冰袋,夏日外出降溫神器。”辛蜜給她一手塞一個,“是不是不那麽熱了。”

辛甜興奮地捧到眼前,“好神奇,姐姐做的嘛?”

辛蜜想到幾十年前冰箱都少見,“別人送的,就這些,所以你偷偷自己用,別告訴其他人。”

“別人送的禮物,那還給你。”辛甜冰這一會,已經涼快多了,不好占著姐姐的禮物。

辛蜜擺手,“其實我花錢買的,送給你了。”

包郵九塊九。

她看了看,覺得白色素裝的不好看。

又伸手進口袋裏摸了摸,掏出個五十八塊錢,外麵畫著花鳥的尊貴版超級冰袋!

女孩子都喜歡好看的東西。

果不其然,妹妹看著花鳥就再沒挪開過眼神。

辛蜜趁機哼唧唧地貼貼妹妹,聞著清新的皂角香,第一次覺得她那個打小綁定的什麽都有空間,卻會在得到東西後精神勞累的這個設定,也不是一無是處。

其實這些年隨著年齡增長,她已經逐漸摸索到規律。

空間原生長物拿多少都不會累,手工製作品這類會根據大小來計算勞累度,剩下的便是輕工品、重工品……

要什麽都有,可惜那些大家夥有手拿,沒命擔。

也怕有後遺症,所以一般她隻有在還完貸款沒錢的日子裏,用些空間裏的瓜果蔬菜,發工資第一件就往空間裏灑點種子回饋。

辛蜜正想著一會無聊,掏點水果當零食和妹妹分享時,聽到了她問,“姐姐,真的送給我嗎?”

“當然。”

“那你一個。”辛甜開心地道謝,“我再分媽媽一個。”

“?”

……

辛甜直接跑到媽媽身邊,偷偷摸摸地避人往她手裏塞了最大最好看的那個冰袋,眉眼笑嘻嘻地問,“是不是很涼快!”

林雪柔也詫異,不動聲色地垂眸掃一眼,便合攏掌心,拉著小女兒坐在騾車上帶來的小馬紮上。

“哪來的?”

“姐姐送的,有三個!”辛甜豎起三根手指說:“一會再把我這個給哥哥。”

她如今已經緩過最熱的那個勁,靜心坐在陰涼地裏搖著蒲扇,涼風習習也挺舒服。

林雪柔挑眉,想到來時路上另外兩個不斷湊到小女兒麵前獻殷勤。

有什麽用?白費功夫。

林雪柔心情舒暢了,被冰袋冷涼的掌心貼上小女兒胳膊。

辛甜明明看到,還是被那涼冰冰的觸感給驚到,躲一下又慢慢貼上去,降下那一片皮膚的燥熱。

她鬧了會,才抬頭看向電機廠大禮堂的方向,那是他們今天表演場地。

“太陽都好高了,怎麽還不見有人來開門?”

“著急看表演?”林雪柔瞧見小女兒領子被風吹翻,伸手理了理,認真打量。

裙子是請趙新麗幫忙做的,鮮亮的顏色顯出小女兒該有的嬌俏,上身效果比她想的還要好。

“熱不熱,把頭發挽起來吧。”

辛甜摸了摸垂在身前的麻花辮,“可沒多帶頭繩。”

“沒事。”

林雪柔雖然及笄後便奔上戰場,可小時候母親卻十分愛打扮她,倒沒想到如今母女兩個身份調換。

林雪柔拿著麻花辮,拆出最下麵的頭繩,手腕靈活地梳成丱發,天熱鬢邊也沒單獨留兩綹,隻管全梳上去,清爽涼快。

“哎呦,小林還會這一手呢。”

“我看著都涼快利索,就是太光了。”

“這還不好解決,等會我看那草坪裏頭長的有鴨拓草,我揪兩朵來。”

說話的大嬸速度也快,沒一會手裏就抓著幾朵紫藍色的小花,帶葉留了一手長的莖條。

林雪柔瞧見也眼前一亮,兩朵一疊,纏發髻一圈。

小野花不大,帶著綠葉悄悄從黑發中露出頭來,和諧又醒目。

“好看。”

“可惜我家生的不是個女兒,我兒子那頭剃的比鴨蛋還光。”

“這未來得便宜誰家小子。”

辛甜被誇的小臉漸熱,因為她看不見,習慣性想要伸手去摸時,被媽媽攔住。

“摸亂了,野花不禁碰。”

“我想看看。”辛甜好好奇。

這時,旁邊遞出來一個小鏡子,“呐,你用這個看,能看清楚。”

辛甜抬頭,是個陌生的阿姨,穿著素淨的薄衫,小腹凸起的明顯。

對方還在笑,“別客氣,小姑娘長的真好看。”

辛甜接下小鏡子,打開就發現自己一張臉紅到爆,卻還是忍著害羞看了看,就……她還真挺好看的。

怕被人笑臭美,辛甜沒敢多看就把小鏡子換給阿姨。

這一會的功夫,阿姨已經跟媽媽聊起來。

“叫我小葉就好,我想問問你除了這個,會不會化妝。”她知道好多會這個的師傅,都是妝發一體的。

描眉畫黛這這種精細活,她耐不住性子去一點點來,有那時間都夠上馬出京跑一圈的。

可現在,林雪柔望著婦人含蓄輕笑,“隻會一點簡單的。”

和平大隊的人倒是拿到話說。

“大隊裏就小林最愛美,也就她成天往臉上抹這抹那的,那是不是就叫化妝?”

“那太好了,我想麻煩你幫忙給人化妝,不讓你白幹,就忙今天九點到中午十二點,工資一塊錢。”

“謔!”

周圍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辛甜也嚇到,忙半天就能掙一塊錢,要知道生產隊滿底工分做滿八小時,一天才八毛錢。

有人催著林雪柔趕緊答應下來,多好的機會呀。???

林雪柔想了想,搖頭拒絕,“恐怕不行。”

辛甜這會也想到了,解釋道,“我媽媽今天還要上台表演。”

葉眉平輕拍腦袋,“看我這記性,看到你們在這等著就該想到的,那能問問你們什麽時間段表演?避開表演的時間,願意幫忙嗎?工資不變。”

林雪柔沒應聲,看向一旁的婦女主任。

孫主任過來,“能問問在哪化,幫誰化嗎?遠了路上也耽誤時間。”

葉眉平覺得有戲,“也是我沒說清楚,不走遠,就給今天上台的人簡單收拾一下,畢竟是表演,可惜今天原定的化妝師傅出事來不了,今年電機廠難得爭取到主辦節慶的機會,總不能比其他廠辦的差。”

其實縣裏各街道組織的表演隊,都自己私下找了人幫忙化妝。

這個化妝師傅,主要是幫生產隊選上來的人,不然一上台麵貌差別太大,傳出去人家還以為他們欺負農民兄弟。

婦女主任搖搖頭,“還是算了。”

她一向秉承著不多事就不惹事。

可林雪柔覺得這是個機會。

她剛剛還在發愁,怎麽在表演前吸引文化團的注意,如今去到後台,就不愁沒機會。

每年表演除去主辦工廠,舞台方麵都會請文化團來幫忙控場,這是林雪柔剛剛跟人聊天時打聽到的消息。

林雪柔開口,先附和了婦女主任,“小葉,我還是要聽我們主任的,不能耽誤生產隊表演。”

葉眉平很遺憾,“是我打擾了。”

林雪柔說:“不過表演開始準備前,我有一兩個小時能幫忙,這段時間應該夠你找到人了。”

葉眉平驚喜,“夠的夠的,你幫我分擔一部分,剩下的我就能自己來。”

如果不是因為肚子大起來,不能堅持太長時間,她就自己上了。

婦女主任皺眉,“小林,你可是主演。”

林雪柔點頭,“主任,我帶甜甜一起去,不會耽誤生產隊表演的。”

辛甜一聽還有她的分,立馬支持道,“我也可以幫忙!”

葉眉平見她更喜歡了,“謝謝你,阿姨也給你發工資。”

辛甜搖頭沒要,林雪柔那也拒絕,“這麽短時間就當幫忙,工資就算了。”

不提錢,婦女主任更沒話說了,隻能黑著臉一言不發的離開。

葉眉平趁機帶走母女倆。

辛蜜靠在陰涼地裏緩過勁,抬頭瞧見妹妹的身影,起身要追,被麵色陰鷙的錢衛東給攔住,拽著她往角落裏去。

辛立燁瞧見,隻看了一眼就撇開眼,坐在原位代替妹妹看著表演隊的道具。

……

辛甜秉承著多看少說的原則,乖乖地跟在媽媽身旁。

沒直接去幫忙化妝,她們要先去拿一趟工具和裝扮用的東西。

辛甜剛到地方,一眼就瞧見前方大貨車旁邊站的爸爸,第一時間分享給媽媽。

“看,爸爸也在這!”

貨車上卸下來不少桌椅板凳。

葉眉平也瞧見了辛繼榮,訝異道,“辛師傅是你爸爸?”

她眉眼柔和幾分,手摸在肚子上,“我們還真是有緣,自打我懷孕後就一直吐,直到我愛人得了你爸爸做的小菜,才慢慢恢複食欲。”

辛甜點頭,“那確實,我爸爸做飯可好吃了,不過他好多天沒回家了。”

葉眉平倒是知道些情況,“應該是在為節慶做準備,聽說食堂老早就開始準備,趁著現在有時間,你們要不要去說說話,我看了眼,送東西的車還沒到。”???

林雪柔多看葉眉平一眼,這個點了東西沒到?

葉眉平誤以為她在害羞,“我看過上場順序,前幾個都是縣裏出的表演,我們還有一些準備時間,去吧。”

她笑看著辛甜,“拉你媽媽過去,我在花壇下坐著等車,到了叫你們。”

辛甜見真的可以,聲音響亮地道謝後,就拽著媽媽過去。

“爸爸!”

辛繼榮第一時間以為自己累幻聽了。

直到聲音越來越近,一扭頭就看見頭上梳著倆揪別朵花,跑起來裙邊亂飛的小閨女,漂亮又好看,連帶著他也精神起來。

“怎麽找來這了,大老遠的熱壞了吧。”

辛繼榮趕緊從貨車前頭掏出一把蒲扇,又從後車廂拎了瓶剛冰過的汽水,直接插上吸管遞給她後,大力扇著風。

餘光瞧見林雪柔忍不住抱怨,“這麽曬的天你帶她瞎轉悠什麽。”

別是想在廠裏找新下家吧!還帶著他小閨女找!

頓時辛繼榮眸色犀利起來。

林雪柔敏感地察覺到他情緒變化,蹭著給小女兒扇的風,“你怕什麽?”

難不成辛繼榮在廠裏準備節慶的時候,勾搭廠裏小寡婦怕被發現!

一想到這種可能,林雪柔忍不住扶著小女兒肩膀,要離他遠一點,拈花惹掃,朝三暮四誰知道身上沾沒沾病。

林雪柔低聲跟小女兒說:“葉阿姨還在等我們,過去吧。”

辛甜看了眼爸爸,想要說再見時,聽爸爸說:“別走了,一會我找人送你去表演舞台前排,那裏頭有風扇吹著,比在外麵曬著舒服,中午帶你一起吃席。”

跟著林雪柔,表演隊的根本沒上桌的位置。

林雪柔眼刀橫過來,“你忙的哪有時間帶孩子。”

辛繼榮抬起下巴,“那就讓小閨女跟著你在外頭受累?”

辛甜深吸一口氣汽水,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

這夫妻倆真是的,明明就想拿她當借口多說兩句話。

等她一瓶汽水喝完,倆人還沒吵出個所以然來。

辛甜瞧見斜方等待的葉阿姨在衝這邊招手,她身邊停了輛吉普車,知道要忙了。

“爸爸,我盼了好久媽媽的表演,你就讓我跟著媽媽去看吧。”

這要是換成生產隊的席麵,她就跟著爸爸去享福了。

可她現在在電機廠,爸爸請人幫忙還要欠人情,不劃算,反正熬熬今天就過去。

她想到這,也就直白地把自己的擔心告訴爸爸。

辛繼榮心裏的彎彎道道一下子被小閨女熨燙平,感動到不行。

小閨女說的不錯,人情越用越薄。

他也沒自視甚高到,因為做幾頓飯就征服全電機廠的人喜歡上他。

辛甜借著爸爸的手衝他搖了搖扇子,“要是能邊吃飯邊看表演就好了,可惜大禮堂和食堂離好遠,爸爸,我們先各自忙,中午節慶過完,我們約著一起回家好不好。”

一旁,林雪柔盯著辛繼榮的手,借著葉眉平喊人把小女兒給拉過來。

“走了。”

辛繼榮把她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瞪一眼後笑著跟小閨女說:“行,約好了。”

就像小閨女說的,吃飯表演怎麽不能一起了。

他得趕緊去準備。

……

真正開始幫忙化時,辛甜才發現不是很需要她。

於是她被媽媽趕出後台,去前頭坐著看表演去。

舞台場地臨時改了,沒在大禮堂,換到了家屬院前空著的戲台子上,台前空地特別大。

老漆斑駁的柱子被打磨光滑綁上了紅綢帶,看著頗有些喜慶。

如今台上正唱的是《紅燈記》節選,嘹亮清晰的唱段配著敲敲打打,聲音能傳好遠。

台下擺著方桌,四周放上長凳,方便三三兩兩的朋友坐在一起,吸引了許多人觀看。

連電機廠的人都詫異,今年待遇特別好,有幸參加過別廠節慶的,都說台下觀眾是人摞人。

辛甜想到之前爸爸在卸桌椅板凳。

她環顧四周,期待著還能再看見爸爸。

像是聽到了她的心願,辛甜瞧見爸爸跟著穿中山裝的老人走在一起,就坐在她旁邊桌。

她的視線太過於直接,老人家扭頭朝她看過來。

辛甜禮貌地露出個微笑,又看向爸爸。

隔壁桌。

安鬆柏順著看向辛繼榮,“隔壁桌的小姑娘一直在看你,認識?”

辛繼榮進場就看到了小閨女,隻是廠領導在忍著沒過去,這會被問到,驕傲自豪地點頭。

“恩,我小閨女。”

安鬆柏抖了抖花白的眉,“她倒是大膽,一點不怕我,她怎麽一個人坐在那?”

辛繼榮說:“她媽媽應該在後台幫忙。”

安鬆柏忽然笑了,戲虐地打趣他,“這才是你提議將錢家婚宴合到節慶的目的吧,也是,說好的一頓飯,留你到節慶確實時間太長,不怪你想家人,去把你小女兒叫來一起坐吧,免得你眼巴巴望著。”

辛繼榮:“……!”

辛繼榮忽略掉領導的打趣,隻管開心地把女兒叫來,介紹了下領導,“這位……”

“喊安爺爺就好。”他打斷辛繼榮。

辛甜看爸爸點頭,痛痛快快地喊了安爺爺,而後坐下偷偷問,“爸爸你忙完了嗎?”

辛繼榮學著她小聲說話,“沒呢,一會就要回後廚,準備憶苦思甜飯啦。”

這個點動手,趕上中午能吃上。

辛甜問出內心最想問的一件事,“那吃午飯也在這嗎?”

辛繼榮知道她想問什麽,也不賣關子,“對,怎麽樣,願望實現開心嗎?”

“什麽願望,我能聽聽嗎?”安鬆柏把父女倆說悄悄話這一幕看在眼裏,人都跟著年輕了好幾歲。

辛繼榮笑說:“之前見她,說是要能一邊看表演一邊吃飯就好了。”

辛甜補充:“對呀,這樣就不會錯過媽媽的表演。”

安鬆柏不明白,“之前會錯過?”

“對,媽媽之前是最後一名表演,正好卡在飯點。”說到這,辛甜頓一下,“不過今天表演延遲,能不能上台表演還是個問題。”

安鬆柏逗小孩,“那你不用擔心,你爸爸為你媽媽可都準備好了。”

辛甜發現了秘密,“什麽什麽!”

辛繼榮就發現,原先跟自己說悄悄話的小閨女,跑去跟領導嘀咕去了。

辛甜聽完安爺爺說的話,才知道將表演場地挪到這的是爸爸。

辛甜笑容燦爛,“爸爸你對媽媽好好哦。”

辛繼榮:“?”關那女人屁事。

見一老一小偷著樂,辛繼榮不想解釋了,避免越抹越黑。

安鬆柏又說:“你放心,你爸爸借口在後廚忙,跟廠領導申請了什麽時候表演完,什麽時候結束。”

辛繼榮聽到就看向小女兒,見她眼睛亮晶晶地就知道不好。

果然,辛甜從板凳上站起來,“爸爸,我要去跟媽媽說!”

“你站住!”

奈何辛繼榮沒叫住,小閨女像隻小狐狸,溜得特別快。

辛甜再回來時,桌上又多了幾個人,她原本不想過去,瞧見安爺爺在招手,還是去坐在了爸爸身邊。

安鬆柏好奇地問,“你媽媽聽到什麽反應,是不是特別開心?”

“對!特別開心,差點把一個叔叔的眉毛給剃了。”

“哈哈哈。”

安鬆柏想到那畫麵都覺得有趣。

辛繼榮覺得他有必要見見林雪柔。

他想到就起身了,“咳,我去後台一下。”

辛甜:“去吧去吧,媽媽剛剛忙完。”

安鬆柏:“你女兒我幫忙看著,你去。”

辛繼榮:“……”

……

辛繼榮頂著一桌人的視線,起身去了後台,沒怎麽費勁就找到林雪柔,她正扶著葉眉平找地方休息。

辛繼榮上前,“要幫忙嗎?”

林雪柔愣一下,直接拒絕他,“不方便。”

她護著葉眉平,“你慢點,坐下好好休息,緩過勁後也別再動手,最後隻剩我們生產隊,我來就行。”

要說原先奔著利用葉眉平認識文化團的人,這倆小時看著她挺著大肚子忙來忙去,最開始的那點心思全散了。

葉眉平倒是痛快答應,“行,我都聽你的,辛師傅等著你呢。”

林雪柔歎氣,當著眾人麵將辛繼榮帶到無人角落。

“找我有事?”

“小閨女的話你別當真。”

林雪柔抬頭,辛繼榮認真道,“節慶挪到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我提的意見被人采納,不過是合了心思。”

“我聽說原先這裏是錢家在辦婚宴。”林雪柔忙的這會聽了不少八卦,如今得了個結論,“錢家婚宴吹了?”

“恩,錢衛東拒婚,公會副主席需要保持麵子。”

算是借著節慶,來蓋婚宴的醜,大麵子上能圓過去。

“你跟我說不到這些。”林雪柔皺眉,“對方不知道你是辛蜜父親?”

“知道,可這不妨礙他需要有個人提議。”

而跟婚宴有衝突,身為辛蜜父親的他來提,誰都不會覺得這裏頭有問題。

辛繼榮覺得說太多,“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副主席知道你在表演隊,還人情給了我條消息。”

“消息?”

“今年節慶文化團看中的人早就內定好了,其他人不用再廢心思表現。”頓一下,“表現了也沒用。”

林雪柔皺眉沉默。

辛繼榮以為自己話說太狠,盯著她借一口氣把最終目的說出來。

“所以場地改位置,表演延後這些,我隻是順水推舟,跟你都沒關係,你別誤會。”

“誤會什麽?”

“就……”

“誤會你喜歡我?”

辛繼榮被她這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今早吃什麽一樣的語氣給惹毛了。

“難道不是!不然當初說好的要離婚,你不是喜歡我,惦記我,幹嘛半路反悔。”

“哦,知道了。說完了就出去吧,這地方小,我還要給大隊的人收拾。”

“!”

他就不該來這一趟!

……

外麵。

辛甜撐著下巴,很快就看到爸爸像見到貓的老鼠一樣跑掉,都沒來得及給她時間喊人。

見爸爸走了,辛甜注意力又開始放在戲台上。

這會沒演樣板戲,有人在歌頌祖國。

她分出一絲精神,動了動耳朵去聽桌上其他叔叔伯伯說話。

什麽生產任務指標太重。

什麽電機型號羅列太雜,拖累廠子發展。

什麽臨時工太多走後門的,嚴重違規。

聽著聽著就開始頭暈眼花,逐漸變得一句都聽不懂。

安鬆柏注意到身旁人晃著小腦袋,笑著問,“是不是跟我們這群人坐著太無聊。”

辛甜搖頭,“是我太笨,你們說的話我都聽不懂。”

安鬆柏輕笑,“你還小,還上學嗎?”

辛甜實話實說,“休學過一段時間,打算開學繼續上。”

安鬆柏明顯滿意地點點頭,“上學好呀。”

他像是想到什麽,“你喜歡上學嗎?”

辛甜說:“學習不累。”

哥哥從小就這麽跟她說的,隻要學習就不用幹活。

安鬆柏傻眼,“別的呢?”

辛甜想不到了,“好像沒別的了,鄉下種地也用不到這些。”

一時之間,整張桌的人都安靜下來。

有人不甘心地問,“小同學,你沒學過學以致用這個成語嗎?學習是為了實際應用而學習,不是為了學習而學習。”

辛甜沒被繞暈,但,“用不到呀,老師都不敢教。”

她聲音小了些,“是我說錯了嗎?”

“你根本沒理解……”

安鬆柏攔住激動的那人,“不怪他。”

他這兩天去到生產隊,也聽到類似的話。

會念書會背誦,衝著莊稼說能讓糧食增產嗎?不能。

會算數會公式,倒是能往科學家、研究員發展,可國家都說念叨高中就不準上了呀,工農兵大學生名額好多人搶,根本搶不來。

所以有那精神,不如多拔兩顆草,多照顧兩分莊稼地實在。

至於學校裏,辛甜說的老師不敢教這點他沒遇見過。

但是想想這些年發生的事,又不難理解如今在崗的老師們。

安鬆柏溫柔地安撫,“你沒說錯,他也沒說錯,隻是你們看的事情不一樣。”

“甜甜,知識用不到也會一直留在你的腦海裏,沒準有一天就派上用場。”

辛甜想到了陸爺爺,“可我認識個爺爺,他一輩子學習了好多知識,也教了被人好多知識,最後因為學曆太高,有留洋經曆就被當成臭老九趕到鄉下住牛棚?”

安鬆柏笑容不變,“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如果你堅信你說的這個爺爺是清白的,可以申訴,可能一次會失敗,兩次會失敗,但隻要他沒做就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還可以申訴?”

辛甜第一次聽到被批.鬥的人有機會翻身。

她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回去告訴陸讓和陸爺爺,他們肯定會也別的開心。

安鬆柏點點頭,算是鼓勵,之後就沒再提這個話題,和辛甜討論起台上正在表演的樣板戲。

是生產隊取自隊內日常編撰的,擺脫了大背景的嚴肅,也跟紅色不沾邊,道得全是小家的喜怒哀樂。

嚴格說,這種喜劇是不允許被存在的,偏偏大家夥看的最樂嗬。

安鬆柏說:“你聽笑的多好聽。”

辛甜不斷點頭附和,“我第一次看這個,好看。”

……

十一點多。

食堂在家屬院前尋了片空地,搭上棚子,野菜團子最先被架上桌,緊接著就是大盆涼拌的雜菜,最後是一鍋清到能看見底的清湯。

一食一菜一湯。

最先排隊的人瞧見,就笑著拍辛繼榮馬屁。

“辛師傅,還是您做飯利索,湯是湯菜是菜,不像去年爛菜葉子煮一鍋聞著就嘔。”

辛繼榮不聽他馬屁,“要多少趕緊說,後麵排著隊呢。”

“倆菜團子,二兩菜,在來一碗湯。”

辛繼榮接過他的飯盒,先加上二兩雜菜,再放上兩個菜團子,“沒多餘的碗,吃完再來裝湯。”

男人啃著菜團子,笑嘻嘻地說好,剛嚼吧兩下,立馬擠回去,“辛師傅,我再加倆菜團子!”

“你確定?可不準浪費糧食。”

“確定!辛師傅你這菜團子裏頭是不是用的好菜!”味可太好了!

辛繼榮憋他一眼,“可不能亂說,今天這頓是憶苦思甜飯,正經米麵菜可都沒用上。”

“我不信!那這餡怎麽這麽鮮!”

“那你得感謝食堂的人,一大清早踩著露水去樹枝上給你們薅樹葉。”

因為量大,方圓十裏但凡是能用的樹葉,今天早上全被辛繼榮指使人給壕禿了。

還得謝謝小閨女當初帶回來的那把柳葉芽呢。

辛繼榮笑眯眯道,“今天這頓也有個名頭,咱們父母最艱難的時候,樹葉樹皮樹根都啃過,咱們今天憶苦思甜就專門嚐嚐。”

一下子,名頭味道都有了。

公會副主席還想找點麻煩,“那你這菜不行啊!”

辛繼榮說:“紅薯葉,芋頭花,蘿卜纓,可都是往年能用的。”隻不過他焯水涼拌沒煮。

“那這湯!你不是用白開水來糊弄麽。”

辛繼榮裝一碗,“白開水可沒這味道。”

副主席眯著眼,剛喝了一口就歪頭噴了出去,“怎麽這麽苦!”

辛繼榮笑道,“哦,扒樹皮煮的,夏天喝了敗火,你多喝點?”

“你行!”副主任甩袖子走了。

辛繼榮得瑟著,他當然行。

見沒多少排隊的人,讓食堂的也抓緊時間吃飯,他則抱著自己的飯碗去找小女兒了。

倒是真的巧,在大多人都吃完飯,坐在板凳上歇神時,戲台子上迎來了最後一組表演。

辛繼榮找到小女兒時,表演正巧結束。

“演完了?”

辛甜緊繃著一根弦,衝著爸爸點頭,“文化團的人正在做決定,不知道最後會選誰。”

一早知道結果的辛繼榮,推了碗湯給女兒,“先喝點。”分分神。

辛甜還沒唱過湯,端起來送到嘴邊,正逢前麵人開口。

“人選定下來來了,和平大隊。”

辛甜含住那口湯不敢咽下去,味蕾慢半拍品到苦味。

“孫書墨。”

“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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