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破鏡

少女盯著他那好看的眉眼, 祝如疏吐字向來自在又張揚, 說“靠五感”的時候也隱隱帶著矜傲之氣。

林鷺還想問些什麽。

“那師兄…”

祝如疏直起身來,雖是笑意吟吟的麵容,卻將眉頭壓低了。

他有些好笑道。

“小師妹怎麽這麽多問題,我有些累了要不你來?”

少女像隻受驚的鹿兒, 趕緊一個後撤步, 揮手連連,她結結巴巴堆了笑在臉上。

“嘿嘿…還是不了吧。”

然後再借機逃走。

“師兄…我先進屋子裏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林鷺留了一個頭也不回地瀟灑背影給祝如疏。

若是讓她來挖, 估計他們是下輩子都出不去。

祝如疏沒再說什麽,林鷺也就順勢進了屋子裏。

屋中陳設簡單, 一張床一個灶台,一張桌子, 還有角落裏小矮桌子和沈若煙他們所說的鞭條。

也就是打在阿楹身上那根血跡斑斑的鞭條。

不知是否因為附身, 林鷺看到鞭條的那一瞬,渾身僵硬, 還一陣心悸,似乎有些害怕。

房中隻乍一看沒什麽奇怪之處, 仔細一看才知。

桌子上似乎多了一把嶄新的匕首, 林鷺從屋中角落裏拿的鋤頭都鏽跡斑斑,阿楹父母雙亡後自己本就瘋瘋癲癲, 怎會有時間去打理一把匕首?

那便隻有一種說法。

這把匕首不屬於這裏, 是用來“破鏡”的。

將匕首插進附身之人的此生摯愛心髒處,方可破鏡,機會隻一次。

林鷺將匕首掐在手中,她心中有個大概, 阿楹的心中摯愛自然是祝如疏附身的周誌才。

她轉頭從破爛窗戶處往外看, 不免有些惆悵。

她要如何才能有勇氣將祝如疏“殺了”呢?

祝如疏鋤地的速度很快, 馬上就看到樹下腐爛的屍體,被螞蟻啃食得亂七八糟。

似乎因為這種方法太慢,他的耐心已然見底。

“屋子裏有帛書嗎,或者其他衣物。”

林鷺早就將屋內裏外看過,阿楹一家除了她親哥是讀書人,其餘的都是文盲,這麽一間屋子哪兒來的寫字用的帛書。

“沒有,屋裏有一床棉被。”

少女盯著那床角的棉被,方才她同祝如疏**之時,那被褥就縮在角落裏,看起來可憐至極。

林鷺又搖了搖頭,將所有想法甩了出去,什麽叫她同祝如疏**,明明是阿楹跟周誌才。

祝如疏自然不知林鷺心中所想,隻微微點頭。

“那勞煩師妹將棉被取過來。”

林鷺將棉被連著匕首一起拿了出來,祝如疏伸手摸著那冰冷鋒利的匕首,不知緣何竟抬眼朝她笑了。

那模樣甚是可疑,像有一肚子壞水。

祝如疏先是將棉被剖開,取出裏麵的棉花堆疊在一旁,又將棉被劃成一小條小條的,那動作像是在幹淨利落的解剖屍體。

分明又眼瞎,那匕首每劃下去一下,卻又無比精準,連著布條都是一條一條邊緣筆直的。

又撩起嫁衣,將匕首對準自己蒼白的手臂,決絕劃下一刀。

以刀為筆畫符,一連好幾張。

他的唇色慘白,站在原地便搖搖欲墜,以血畫符是耗費修為的事,修為越高深作用也就越大。

林鷺不是道修,更沒有修為,血自然也幫不上什麽忙。

血跡稍微幹了些,祝如疏將棉條遞到林鷺手中。

他往日裏麵色蒼白,卻也是唇間抿緊斂著紅的,這次卻隻唇心一抹嫣紅,像是血色消失殆盡。

“掛在兩邊的牆壁和門上,還有窗戶,多的就掛在杏樹上。”

林鷺得了命令便乖乖去弄,要是往日裏還能跟祝如疏都上幾句,可是今日他再看看祝如疏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樣。

她心中複雜,卻有著於心不忍。

祝如疏總是不將自己的命當一回事,像是不怕死,更像了無牽掛、向死而生。

掛多了就像是院廟中的經幡,隨著破碎的風吹來吹去。

少年站在院落中,自然不像是什麽神佛,像是穿著一襲紅衣佛門不度的美豔妖孽。

他畫了兩種,林鷺猜測掛在牆上驅邪,另一種是什麽她不知道。

林鷺掛好後,整個屋子的布條隨著結界內陰風陣陣翻飛。

祝如疏笑意吟吟將帶血的匕首遞到少女手中。

“去裏麵將門關上。”

林鷺不懂祝如疏的意思,她有些遲疑,卻還是進去了。

林鷺想,無論如何祝如疏都死不了,她除了攻略祝如疏以外,更重要的事便是好好活著。

林鷺從床頭邊往外看,看著院內的祝如疏掌心翻飛,口中念著她聽不懂的咒術。

頃刻間將地下炸了個大洞,一陣塵土後露出了下麵森然的白骨,一排又一排整齊的擺放著,像是某種儀式。

天不覺陰沉到下起雨,林鷺眼睜睜看著離她最近的白骨指尖動了動,隨後一排一排猝然起身,還有被黃土覆蓋住,似乎隨時將要破土而出。

“小師妹,匕首丟給我。”

林鷺將其從窗戶破口處拋了出去,她有些不明白,既然要用,最初為何又要讓她拿在手中。

瘋批做事向來不合常理,更不循規蹈矩,林鷺自然不會問為何。

祝如疏粲然一笑。

林鷺瞳孔放大,看著他身後的森然白骨,顫聲大吼。

“祝如疏!小心身後!”

祝如疏一頓,他神色微斂,卻也隻是迎著瑟瑟的風笑。

少年向來腦回路清奇,也擅長問牛答馬,他偏生開口沉吟。

“你著急了便會喚我名字。”

那匕首被他插入自己的胸口,旋轉了一周,又拔出來,血液噴湧而出。

而周圍的鬼怪都是吸食人血脈精的,即便是這樣森然的白骨,也掩蓋不住無窮無盡的貪欲。

為人為鬼皆是如此。

他們爭先恐後的湧向祝如疏,啃食他的骨肉、吮吸鮮血。

林鷺無法破門而出,屋外的場景卻急的紅了一雙眼眸。

這時她才明白,那張門上的符咒是為了防止她破門而出所畫下的。

少年咽下一口鮮血,才悠悠開口道。

“周誌才愛的隻是他自己。”

人即便在水鏡中也會覺得疼痛,但是受的傷卻不會帶出水鏡。

就像林鷺說的,祝如疏從來不會作出為任何人犧牲的事,他能夠這樣做單純是為了有趣和好玩罷了。

即便看著祝如疏就這般倒下,林鷺指尖顫抖,眼眶濕潤發紅,他們隔著一扇門,一麵牆,少女就這般看著他的身體被啃食殆盡。

·

彎月村霧氣濃重,像是墮入了無盡的黑暗,頭頂彎月如勾透露著森然之氣。

林鷺體弱便醒得晚,祝如疏已聯合沈若煙將阿楹打傷。

林鷺醒來得剛好,一睜眼還未從水鏡中的血腥場景中緩過神來,這廂又正好看著阿楹翻開棺材將那裏麵的男屍放在口中咀嚼。

林鷺:……

“她入魔太深,已無法超度。”

沈若煙麵色不好,可以看出解決阿楹有些棘手。

“那就以捆妖鎖為束逼出她的神識,還有彎月村之事要問。”

祝如疏說。

“好。”

沈若煙雖不忍,多數時候更是不認可祝如疏一招斃命的殘忍招式。

捆妖鎖不僅是捆住妖軀殼,還會灼燒其靈魂那痛苦程度是遠超六道輪回的。

隻是眼下阿楹身上太多秘密,他們必須知道才行。

而南宮信由於法力太弱隻比林鷺早清醒一會兒,看了一眼沈若煙卻臉頰發紅,但是看到沈若煙和祝如疏在一起,那猶如神仙眷侶雙劍合璧般的除妖姿態,卻又握緊了拳頭。

他不甘心落於人後,尤其是不甘心比祝如疏差。

林鷺在一旁目睹了男主表情變化的全過程,看著少年盯著不遠處的祝如疏,目眥俱裂,似乎對其恨之入骨。

確實有競爭才有成長,這不現在南宮信就是個小嘍囉,連自家師姐都保護不好,還是得快點變強才行。

林鷺輕歎一口氣,又是為男女主角操碎心的一天。

而林鷺作為一個沒用的路人甲,自然是不用做什麽,剛一醒來便躲在一邊安全之處。

隻見阿楹將那人骨頭全部生嚼入口後,滿口鮮血,似乎想要鑽進那口懸在半空中的棺材。

沈若煙和祝如疏自然知道,她鑽進去定是要逃走的。

祝如疏飛升過去,迅速劃開傷口畫了道符咒,貼在阿楹身上,“砰”的一聲,阿楹身上起了熊熊烈火,她被火燒的嚎叫不止,也從棺材裏翻了下來。

沈若煙眉頭緊蹙,那軟劍纏上阿楹往地上翻了個麵,她在地上卷著劍滾了好幾圈。

才下過雨的地麵潮濕,阿楹身上的真火都滅了,她的紅衣變得狼狽,啃食過骨頭的牙齒有些殘缺,阿楹起身裂開嘴笑了。

“師妹小心!”

沈若煙猝然望向林鷺大吼。

她本意是覺得祝如疏用真火困住阿楹的靈魂這事不妥,便想將其吹滅。

誰知阿楹不逃,反倒盯上了其他人。

林鷺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倒黴的都是她,被女主的劍傷就算了,這也已經是阿楹第三次盯上她了。

林鷺有點恨,卻也知道合理,若是她,她當然也是先從最弱的入手。

祝如疏撒血成符咒,纏著阿楹的符咒炸裂開來。

祝如疏再次用鋒利的滅災劍割下它的手臂。

說實話還是有點心疼,阿楹遇到祝如疏後,被當狗耍不說,這手還被切下來無數次。

少年將她抱在懷裏,林鷺側目隱約能看到他蒼白如紙的唇瓣還有噴薄而出的怒火。

他還是笑著,血流在白裳上,有些狀若癲狂。

同沈若煙說。

“若是今日師妹出事在這裏,你是否還能守住所謂的正道?”

沈若煙抿唇不說話,心中早已愧疚不已。

他生氣了。

林鷺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

還是少有的,生了場大氣,甚至還跟女主角鬥了嘴。

林鷺縮在祝如疏懷中,她覺得自己再怎麽說也該勸勸架,便弱弱開口道。

“你們不要在為了我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