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熱氣

林鷺可憐兮兮又道。

“不是還有祝師兄在嘛,我會乖乖聽師兄師姐的話,帶我去好不好。”

少女模樣嬌俏軟糯,一副即將雨淚聚下的模樣著實惹人心疼。

自然沈若煙也不是這般看著人落淚就心軟同意的人。

她同意是因為確實她覺得林鷺說得對,再不濟還有祝如疏,沈若煙總覺得林鷺跟祝如疏的關係沒她看著的這般簡單。

沈若煙同少女說話就像哄小朋友一般。

“那好,師妹定要聽我們的話,不能夠亂跑知道嗎?”

少女這才抬頭神色呆呆的,破涕為笑。

“謝謝師姐。”

搞定了沈若煙,林鷺身上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至少現在她能夠跟主線了,還能繞過祝如疏那個大魔王。

禦雲峰的掌門人是沈若煙的親爹沈知節。

但是他現下正在門內閉關修煉,故而禦雲峰門中職務幾乎由沈若煙全權代理,沈若煙下山後便由主掌丹修的牧如景代為管理門內事務。

像沈知節和牧如景這般有頭有臉的人物在修仙界都是有風評的。

沈知節,人如其名,知操行,守節度。

原文中說他年輕的時候相貌英俊,追他的仙子能從宮門排到山下,更是劍道同期中的佼佼者,其陣仗亦如如今的祝如疏。

之前林鷺讀的時候就一直想知道沈知節是何種神仙樣貌,奈何他在原文中出場率極低,男女主的大婚結局才出場過一次。

現在她人在書中,卻因其閉關,在山中多日也未曾見過。

再說牧如景,其貌迤邐,男身女相,在業內是數一數二知名的花心大蘿卜,傷了無數仙子的心。

奈何業務能力出眾,眾人雖說對他頗有怨言也是敢怒不敢言。

而沈若煙的親娘早逝,她在門派中由她爹和牧如景拉扯長大,自小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

男人自是不知如何教育女娃,隻是曉得將最好的都贈予她。

沈若煙自小卻乖順懂事,從不無理取鬧,也守規矩,就這般歸順長大。

也是在這樣的環境熏陶之下,沈若煙生得根正苗紅,對男女之情更是猶如一根木頭,一心隻有除妖正道。

正因女主對待感情的事有些慢熱,男女主角的感情進展也是相當緩慢。

林鷺不敢耽誤,去完沈若煙那兒後馬上就往自己的狗窩趕。

不為別的,因為她一早上起來便開始渾身疼痛身體不適,林鷺覺得這就像是來大姨媽的前兆,身體不舒服,心情也提不起來。

渾身上下憋著憋著疼。

這痛感是從肺腑往外擴散的,走兩步疼一下,她去時症狀還比較輕,回來之時卻加重了不少。

隻是這樣症狀遠比那陣熱潮真正來的時候,輕鬆不知多少倍。

林鷺最初是走的,走著走著不但渾身又熱又疼,還雙眼昏花、腳步虛浮,像踩在軟綿綿的雲上,她的腳步便放慢了。

至少要堅持到回屋子,林鷺想。

她雙眸半眯著,迷迷糊糊越走越艱難,猝然吐出一口鮮血,林鷺估計自己急火攻心了。

她從容地擦掉嘴角的鮮血,再將口中的咽下,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屋內床邊,癱在床榻上。

費力扯著被子將自己裹起來,雙手使勁按住疼痛難忍的胸口,想將痛感驅逐。

但是這樣做並沒有什麽用。

那痛密密麻麻的蔓延及全身,像是被車輪子來回碾壓,林鷺又扯住被子將自己裹得更緊了,纏住脖子會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也能稍稍減輕這種疼痛。

身上疼,腦子迷糊,許許多多的東西便爭先恐後往林鷺腦子裏鑽。

林鷺覺得自己唯一沒有騙祝如疏的一件事是。

她是真的很怕疼。

怕到以前打針都要哭半天,從前在孤兒院便是這樣,明明是生在貧民區的,偏偏就生出了這般“公主命”。

隻是林鷺會忍,她不願意別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麵。

那時候還小,對所有事幾乎都束手無策,難過時隻能偷偷躲起來哭。

想要將自己縮小一點,再縮小一點。

畢竟她在這世上無親無故,也不會有人心疼她。

太吵太鬧的小孩不容易會有人收養,所以她想乖一點。

林鷺的原生家庭並不幸福,因為過得不好所以很難忘記,她從很小的時候便有了記憶。

她的父親脾氣不好,會用各種方式折磨她的母親,因為雙腿殘疾,身體羸弱,所以異常敏感自卑。

林鷺記得小時候最初父母很恩愛,父親還會溫柔捧起母親的臉說,母親是上天派下來拯救他的天使。

她常常一遍遍想,那個時候或許他們是真的幸福的

隻是精神上的病像是一個巨大又漆黑的圓形毛絨球,不斷滾得越來越大。

最終將他的父親包裹在裏麵,喘不過氣。

他的天使救不了他,甚至被他拉下了地獄。

林鷺記得,他死的時候她的母親早就在他旁邊咽氣了。

從小到大她的母親時時刻刻都是渾身的傷,傷痛裹著一朵美麗又無聲潰爛的茉莉花,她總在笑,直至最後死去的那天。

孤兒院的院長說這是心理創傷。

院長還說,她本來就是個小女孩,怕疼很正常。

那個女人拭去她眼角,年幼無措的淚珠。

林鷺幾乎在這灼熱中將前半生的歲月全部都回想了一遍,她迷糊間覺得世界寂靜極了。

疼痛有些消減,林鷺歇了一口氣,被折磨得渾身汗津津的,門關緊了,她將帶著血漬的外衣剝去,隻剩下薄薄一層裏衣在身上。

疼痛過後的熱潮。

林鷺被忽至的熱潮折磨得快暈過去,又將身上的被子費力剝去,她又想若是能被祝如疏一劍殺了也不失是一樁美事。

起碼不用再受這種苦難。

林鷺為了剝離熱潮,試圖將自己劃傷,痛覺讓她滿臉淚痕,但是也讓她清醒些,熱潮和痛感似乎順著手腕的血流出身體。

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少女入了夢。

房間周遭都是紅色,又濕又熱,林鷺覺得自己猶如進了大型獸類的血盆大口中,那些如同一個又一個小盒子的房間像動物的五髒六腑,像一口口生冷的棺槨。

她看到許多翩翩起舞的女子,再低頭這夢中的全息鏡頭晃得她頭腦發昏,似乎有個人牽著她的手,他們一路跑過那些一個接著一個的猶如潘多拉魔盒的房間。

女子的旖旎聲此起彼伏,像在地獄歡舞,到了盡頭卻被一個看不見的男人攔住了去路,林鷺心狂跳,吞咽口水往後推踩空了從樓梯滾下去。

夢醒了。

林鷺動彈不得,卻也緊閉雙眸聽到有人在黑暗處帶著笑意,漫不經心地說。

“怎麽弄得這麽狼狽?”

祝如疏背著劍,一身白衣站在一旁,他鼻尖上夾著的白布裹到身後的青絲,係上了一個結。

白色的飄帶隨著風吹,張揚地隨風晃動著。

少年看不見,他的世界向來也是漆黑一片,卻似乎在靜默著,隔著白布悄然無聲地盯著床榻上緊皺眉心的圓臉少女。

少女下巴微尖,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臉頰發紅,猶如芙蓉出水,朦朧又馨香。

薄薄的衣裳包裹著緊湊的腰肢,宛若盈盈可握。

旖旎春色同床榻前少年的冷漠神色似乎是無聲的割裂,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祝如疏的指尖和神色是蒼白的,他側耳聽著細密的動靜,少女翻身,衣袖撫動,還有呢喃碎碎念。

他聽著少女叫著一些他不懂的詞匯,似乎是一個又一個的稱謂和名諱,在數個一閃而過的詞語中少年卻聽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他指尖微微顫動,無意屏住呼吸。

“祝如疏…你殺了我吧…”

那頭的動靜似乎又停滯住了。

林鷺能隱隱約約知道,房中似乎有人來了,隻是少女渾身猶如被大石頭壓在下麵,根本起不來,就連雙眼都睜不開。

少女的意識是清醒的,她隱約記起自己身上近乎寸縷不著,又費勁將手抬起來,想要遮住胸口的春色,隻是下一刻林鷺又想起來,來的人是個瞎子,便又放鬆下來了。

祝如疏用手撫摸林鷺發燙的臉頰,她朦朦朧朧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蹭了蹭他冰冷的手背,又試著用手去握住他的手。

越蹭越像是無骨的藤蔓攀附了過去,最後不知道怎麽回事,林鷺似乎整個人坐在了他身上。

林鷺沒有自己的意識,腦子似乎受了這灼燒感的控製,隻是本能靠近舒服的源泉。

少女這也不能怪她,是祝如疏身上真的太涼快了。

少年不知為何沒說什麽,也沒扶助她,林鷺就像一灘軟泥匍匐在他身上。

林鷺懷疑這帶了十足的**效果,他人是如畫謫仙、入定老僧,對林鷺的動靜毫無反應。

少女恍然間竟嗅到了他們說的那陣陣異香,隻恍著神道。

“祝如疏,你身上好香。”

這下連師兄都不叫了。

林鷺嗅了嗅他的白衣,少女不信這麽如謫仙的人身上會有媚味兒。

祝如疏這才有了動作,他微微停頓,他一隻手扶著林鷺的腰,少女的鼻息盡數打在他的白衣上。

少年這才又抬起另一隻手拂過林鷺的小臂內側。

待他撫上那處,林鷺隱隱約約記得原主小臂內側有個繡紋,紋的是個栩栩如生的花樣,看那模樣大概是一朵曇花。

祝如疏沒說話,隻是嗬笑一聲,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

隻是這樣,林鷺身上不舒服的感覺緩和了。

這種情況挺詭異的,祝如疏無情,她也無義,偏偏他們兩人就這麽靠在一起,無非是他覺得她身上溫暖,她覺得他身上涼快。

卻有些許相依為命的感覺。

迷迷糊糊中林鷺甚至還記得對祝如疏的教導。

“祝如疏,這個香味不可以給別人聞。”

“也不可以這樣對旁的人。”

“若是有人要你這樣,那就殺了她。”

少女就這般坐在他身上,纏著他的肩頭,不依不饒碎碎念。

祝如疏斂著薄唇,鼻尖的白布被她扯得東倒西歪,他的睫毛若蝶煽動,眸子黯淡無光,卻是難得的好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