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年初六,池霜也準備回京市了。

為在哪裏接她這件事,孟懷謙跟她也battle過幾個回合,她沒看錯,他的確跟別的男人沒什麽不同,過關斬將升職上任後,便開始琢磨著更近一步。

他想從京市飛來,接她一起回去,她自然不願意。

“我哪裏也不去,就呆在機場等你。”

瞧瞧他說得多可憐。

不過,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處心積慮。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池霜輕哼一聲,“這次來機場接我,下次在我家附近接我,下下次就是去我家接我了吧?”

底線和原則就是這樣一步一步放寬的,顯然,孟懷謙深諳此道。

“這次就算了吧。”

池霜同樣地也很堅持自己的想法,談戀愛哪能被人牽著鼻子走,哪能由著男朋友恃寵而驕,她如果是這樣沒有定力的人,那她父母都不知道見過幾回她男友了。

所以,她說的話也沒錯,是情侶,偶爾也是敵人。

他們都在試圖搶奪對方的領地,卻也樂此不疲,畢竟與人鬥,其樂無窮。

聽到電話那頭的他不吭聲了,她又緩了緩語氣,開始畫餅:“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半道上都會被雷劈,乖乖的,還是下次吧!”

“你上回就說過。”孟懷謙說,“你也說過,下次。”

“什麽時候??”

“那次我送你回去。”孟懷謙的記性也很好,一字不漏地複述她當時的原話,“孟懷謙,我知道你有多忙,本來應該請你到我家吃頓飯的,但我最近的心情不太好,這次回來也太突然,所以下次吧,下次有機會讓你試試我爸爸做的拿手好菜。”

池霜一頭霧水:“什麽跟什麽?”

孟懷謙語帶笑意:“沒有關係,總有一天,我會解開這道題,下次究竟是時隔多久。”

“……那你加油哦!!”

在這個問題上,兩人各退一步,孟懷謙在首都機場接她。

時隔一年,地點不變,人物也不變,隻是關係變了。

池霜笑盈盈地朝他走來,在離他還有幾步遠時,她喊了停,也製止了他上前來,“老規矩,給你帶了禮物,隨時做好準備,接住咯。”

孟懷謙猜得到,是一根話梅棒棒糖。

他已經伸出手要去接她拋來的禮物。

結果池霜小跑著過來,雙手抱住他的腰,抱了個滿懷,抬起臉來,額頭碰到了他的下巴,她笑吟吟道:“不要妄自菲薄,你都是男朋友了,禮物當然得升級為擁抱。”

孟懷謙忍俊不禁,摟著她的腰。

他做了一件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做的事,很輕鬆地抱起了她轉了幾個圈圈,她的長發也在空中劃了道弧線。

池霜驚呼一聲,反應過來後抱緊了他的脖子,一邊罵他一邊又忍不住笑。

以前孟懷謙也不太懂,為什麽總在機場看到這一幕。

現在明白了,原來這就叫做情不自禁。

進入了四月份的京市依然帶著寒氣。

孟懷謙後來跟父母鄭重其事地談過一次,並不是交換條件,而是他也要向日漸年邁的父母證明,他已經成為了院子門口那棵大樹,他可以為自己選擇的生活兜底,更加可以為家人撐起一片天地。

有沒有誠心、是不是一時衝動,過來人一眼就能看見。

他一向聰明,也逐漸地在這忙碌的生活中找到了合適的節奏,如今也算遊刃有餘,既不耽誤戀愛,也不會影響工作。

池霜也沒有比他清閑多少,她既要盯著觀棠苑的裝修進度,也要著手準備將開分店提上工作事宜。

池中小苑的生意跟口碑越來越好,尤其是在節假日時,天天座無虛席。

在請了專業人士進行評估後,池霜跟表姐又商量了許久,終於做了決定。前期工作量也不算小,即便確定了要開分店,在一切都順利的前提下,隻怕也要等到明年中下旬才能開業。

這天,出差狂魔孟懷謙在外還沒回。

池霜趁著店裏沒什麽事,開車在京市晃悠,主要是想先篩選幾個區域,由大到小,逐一排除。不知不覺地,就開到了觀棠苑附近,她拐了個彎,行駛進去。

她自嘲一笑,現在可能在裝修團隊的眼裏,她是最難纏的客戶了。

在她看來是精益求精,在他們看來則是吹毛求疵。

可她就是這樣的性子,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好。誰想糊弄她,那就別怪她太較真。

進了屋子,本來平心靜氣的池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尤靜書給的方案以及設計圖她滿意得不得了,結果裝修團隊裏的每個人都倔強的有自己的想法。

本來她可以獨自一人平複心情,結果她的專屬受氣包給她來了電話。

“真的……”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當初我說要自己盯著裝修時鍾姐為什麽給我打了十通電話勸阻我!”

“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後一次,我發誓!”

孟懷謙溫聲安撫:“你先別氣,實在不行我去跟他們溝通。你現在在觀棠苑?我馬上過去接你。”

果然,池霜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她也顧不上氣惱,詫異問道:“你回了?”

“回了,準備回家換套衣服的,我先去接你。”

“那好吧。”

原本還氣衝衝的,被他這樣一打岔,她也泄氣了。

池霜很會調節情緒,等孟懷謙過來時,她看著自己這屋子已經心如止水、淡定如佛。因為她剛剛上網試著搜了一下別人的吐槽貼,跳出來的帖子翻到手指要抽搐都翻不完,可見在這件事上,就沒有十全十美、順心順意的案例。

“沒事了吧?”孟懷謙過去抱住她,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邊,他溫和地說:“先把這事放不放,我帶你去吃個飯,再去逛街,明天我忙完了去餐廳找你,我們討論一下該怎麽跟那邊談,好不好?”

“不好!”

池霜掐了掐他的腰部,故意用力地嗅了嗅,“你先回家洗澡換衣服,我怎麽覺得你身上一股味道呢?”

孟懷謙笑了笑,她也感覺到了他胸腔的振動。

莫名地,很能安撫人心。

孟懷謙攬著池霜往外走,還未裝修好的屋子裏四處都是雜物,他小心地避開,皮鞋上還是沾上了灰塵。

砰——

直到被孟懷謙死死地護在懷裏,池霜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裝修材料堆放在一邊,壓根就沒放穩,這會兒直直地垂下來,壓在了孟懷謙伸起的手臂上,她聽到了一聲痛苦的悶哼,驚駭道:“你怎麽了!”

“……沒事。”

他喉嚨間壓抑著痛意,聲音尤為低沉。

如果不是他剛才反應快護住她,隻怕兩人都要遭殃。

池霜慌得不行,卻還是勉強自己鎮定下來,趕忙去撐起那塊木板,卻發現木板的邊緣尖銳處有些濕潤,她定睛一瞧,是血。

孟懷謙下意識地將手藏在身後,他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手臂都在疼得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池霜想看個仔細,又不敢扯他,眼眶泛紅,“讓我看看!”

“……一點小傷,就是蹭破皮了。”

“孟懷謙!”

他也怕極了她這樣叫他,隻好認命地伸手,池霜看到他一手的鮮血,她急得慌手慌腳地要去翻包找手機。

“你總說我這個人血是黑的。”孟懷謙忍著痛意跟她開玩笑,“不是黑的。”

“孟懷謙!”池霜含淚,語氣凶惡,“都什麽時候了!”

她還算鎮定,深呼吸幾下,從包裏翻出紙巾,手忙腳亂地在他手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簡單處理好之後,她扶著他坐電梯下樓,她知道自己這樣的狀態不適合開車,提前叫了車,已經在門口等著。

孟懷謙沉靜地看著她有條理地安排這些,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過去在娛樂圈的十年,創業的兩年,她也吃過苦。她看似嬌蠻,實則心性堅韌,他清楚地知道,這一路走來,當初他以“照顧”為由賴在她身邊不肯走,但其實他比誰都清楚,她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顧,不是她離不開他,是他離不開她。

沒有他,她會過得一樣的開心精彩。

可沒有了她,他還是那個連對痛苦都麻木的機器。

這一帶生活便利,很快地就到了醫院,孟懷謙猜得到傷口不算淺,怕嚇著了她,在醫生要清理碎屑時,他轉臉看向她,笑道:“霜霜,可能流了血,我有點餓了,你去買點吃的好不好?”

池霜擔憂地看著,一聽這話,也沒多想,立馬點頭,攥著包就往外走。

走出了幾步,她回過神來,才意識到他是想支開她。

她想折返回去,卻又垂下頭,看見了自己手上沾到的血已經凝固,無奈地扯了扯嘴唇。

在原地站了十幾秒鍾,她往電梯口走去。

等她買了吃的回來時,醫生已經為孟懷謙包紮好了傷口,旁邊的棉球紗布都被血水浸濕,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又勉強自己移開視線。

“醫生,他這個傷沒事吧?”

“每天都要來換藥,預防傷口感染。”醫生一頓,“他這個可能會留疤。”

池霜“啊”了一聲,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裏的麵包,原本鼓鼓的,此刻也被捏扁。

孟懷謙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去解救慘遭她**的麵包,輕鬆地說:“沒事,我後腰上也有一道疤,你看了,不說也沒那麽嚇人麽。”

池霜瞪了他一眼。

他隻好乖乖閉嘴。

醫生很細心,叮囑她注意事項,她也聽得認真,幹脆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來,誠懇道:“醫生,要不你再說一遍,我怕我記漏了。”

醫生失笑,又耐心地講述。

等醫生走後,池霜拖過椅子坐在他邊上,神情凝重。

孟懷謙什麽都不怕,就怕她不說話。

“我不方便。”他將麵包又塞給她,“幫我拆開好不好?”

池霜一邊低頭拆開包裝一邊悶悶地說:“你又不是左撇子,傷的是左手,又不是右手,怎麽連這個都拆……”

倏忽,她頓住,錯愕抬頭看向他。

“沒辦法,右手跟左手有心靈感應,右手也痛。抬不起來,什麽事都做不了。”他很少這樣嬉皮笑臉,隻為讓她放鬆,哪怕罵他都好過垂頭難受,隻是,他這話說完後,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孟懷謙你煩死了”,她還是呆了一般地看他。

孟懷謙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輕聲問:“怎麽了?”

池霜眼中有淚光。

她撇過頭,包裝拆開,麵包的甜香也縈繞在她手指間。

他坐了起來,單手攬過她的肩膀,手掌上挪,溫柔地用指腹擦拭掉了眼尾的那滴淚,“真的沒事,”抱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他低聲,“我們應該提醒一下裝修隊,免得有其他工人受傷。”

毫無疑問,他自然希望她日日開心,時時快樂。

可如果要將喜怒哀樂排個名次,她生氣都好過她難受。

池霜當然明白他的用心。

她破涕為笑,用麵包堵住了他的嘴,“孟懷謙你煩死了!”

還重要嗎?她問自己。

不重要了,早已經全都放下啦。

比過去更重要的是現在。

比未來更重要的是她的心。

夜幕籠罩。

病房裏,兩個人分食同一個麵包,池霜嘴邊沾了點細碎椰蓉,孟懷謙含笑看著,想起了從前的那一幕,他抬手在她唇邊蹭了蹭,終於沒再克製,傾身吻了上去,唇舌間都帶著珍視與沉溺。

“那時就想這樣做了。”

“什麽?”

“霜霜,我愛你。”

池霜唇角上揚,沒有回應這一句。

不過孟懷謙靠她太近,近到已經聽到她的心在說話。

他虔誠地傾聽。

在說什麽呢,隻有此刻被她放在心裏的那個人才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