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容坤自然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翡翠星城,生怕晚了一步,孟懷謙就會上樓去找池霜。本來這事如何發展跟他也沒什麽關係,但他聽得出來懷謙很排斥……也許會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

能怎麽辦呢,總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吧?

楊司機見了容坤就像見了老鄉一樣,徹底鬆了一口氣,顫顫巍巍地說道:“容總,您可終於來了。”

容坤站在車旁,俯身看了眼車內,後座的孟懷謙單手支著下頜,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已經死了——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真令人歎為觀止,如果不是顧忌兄弟形象,他現在就想拿手機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沒多大的事。”容坤安撫楊司機,“你可別有什麽心理陰影,這種事十年碰不上一回。我跟他認識多少年了,這還是頭一回見呢。”

楊司機歎息一聲。

“好了,我車就停在這裏。我們送他回去,放心,他酒醒了就好了。”

楊司機應下:“孟總這樣還挺嚇人的。”

他又迅速補充一句,“孟總喝的是烈酒,我是擔心對他身體不太好。”

容坤幸災樂禍道:“沒必要擔心,他身體好得很,年輕力壯再喝幾瓶也沒事,大不了送醫院洗洗胃嘛。”

楊司機:“……”

“好了,我先上車,直接送他回去。”容坤拉開車門,果然聞到了一股酒味,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坐在孟懷謙身旁喊了他一聲,“你沒事吧?”

孟懷謙依然一聲不吭,隻是一抬眸,眼裏的紅血絲透露出他此刻的狀態。

容坤心想,還真是被折磨得不輕。

“那老楊,我們走吧。”他說。

孟懷謙卻開了口,聲線沙啞,“不走。”

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還是想上樓去找她見她。如果不是這樣的心思太迫切,他也不至於給容坤打電話。

容坤無奈扶額,“我真的挺佩服她的,還是頭一次見有人能折磨到你。也不知道該恭喜你,還是該為你擔心。”

孟懷謙轉頭看向窗外,神情漠然。

沒有辦法,容坤隻好使出殺手鐧來,“你這個人記性是出了名的好,那我問你,你還記得以前在我麵前說過什麽話嗎?你說,不會在她麵前喝酒,更不會說半句不該說的話。”

“我倒是能猜得到你想說什麽。”容坤製止他,“你確實不該去問,你沒談過戀愛,所以對這事沒什麽經驗,男女之間最忌諱的就是在關係還沒明朗的時候問一些有的沒的,除了暴露你的愚蠢跟小心眼以外,沒有任何的作用。”

“你想想看,你喝得醉醺醺的去敲開她的門,她能給你什麽好臉色,她是什麽人你不清楚?你以為她會為了你胡亂吃飛醋而高興嗎?”容坤苦笑一聲,“別犯沒必要的錯。”

見孟懷謙沒說話,容坤對駕駛座的司機說:“走吧。”

這次孟懷謙沒有再開口阻攔,可見還是將話給聽了進去。

車輛緩緩駛出停車場,容坤心裏五味雜陳,有幸災樂禍,但見了多年的好友這樣失魂落魄他也不太好受,車內一片安靜,等到了目的地,楊司機先下車開了車門,跟他一塊兒扶著孟懷謙下車。

“老楊,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容坤說,“這裏我來就好。”

孟懷謙喝了酒,但也不至於完全失去了意識。在容坤的攙扶下進了電梯,又進了家門,他從回國後就一個人居住,屋子裏一塵不染,也沒有半點生活氣息。

“等你清醒了我再走。”

容坤扶著他坐在沙發上,“我先給你去拿身幹淨衣服。”

說完後,他往主臥走去,開了燈,隨意掃視一圈,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他的目光又折返回來,隻見床頭櫃上擺著一張照片,他拿起相框看清楚後也愣住了。

這是一張第三視角拍下的照片。

熙熙攘攘的街頭,路燈下,穿著白色毛衣的池霜正在吃東西,站在她身側的孟懷謙正低頭看著她,唇角帶笑。

這照片並不算清晰,看得出來,也不是請人特意拍的,而是第三方的抓拍。

聯想到池霜過去的職業,他有理由懷疑,這應該是陌生人拍下,被孟懷謙中途截住的照片。

他又不經意地瞥見**居然擺著一個斑點小豬的玩偶,震驚不已,他認識孟懷謙二十多年,可從來沒聽說過他喜歡、更沒見過他的房間裏出現過這類玩偶。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跟誰有關,盡管早就知道孟懷謙對池霜懷有別的心思,但也沒想到會泛濫成災。

“你在看什麽。”

門口傳來低沉沙啞的男聲。

容坤無可奈何地晃了晃手中的相框,頭疼地說:“你真的病得不輕。”

孟懷謙倚著門框,他背著光,臉上神情晦暗不清。

容坤將相框放下,抬手按了按額頭,“……算了。”

反正也不是他受折磨,也不是他吃苦頭。

等重新回到客廳,他見孟懷謙坐在沙發上悶不吭聲,隻好問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話到此處,他又下意識地問,“難道他倆和好了?”

下一秒,孟懷謙視線冰寒地直視著他,不帶一絲溫度。

容坤懂了,“應該還沒有,有的話你早就瘋了。不可能還這樣平靜。”

他實在不想趟這趟渾水,否則他還真的想給阿潛或者池霜打個電話探探軍情,到底怎麽了,居然把懷謙逼到了這步田地。

“我就問一件事。”他收斂了看戲的玩世不恭,認真而又嚴肅地問,“怎麽,跟阿潛這二十多年的友情就完全不要了?”

孟懷謙久久都沒出聲,就在容坤都以為他得不到任何答案的時候,他嗓音喑啞道:“在知道他活著回來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嗎?”

“我沒想他活著。”孟懷謙臉上有酒後的潮紅,仿佛他才是那頭困獸。

容坤腦子裏嗡地一聲,他猛地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孟懷謙。

孟懷謙緩緩抬頭,自嘲一笑,他就是狼心狗肺,兩麵三刀。在梁潛回來的那一刻,他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全都指向了同一件事——他想他死。

他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也不知道二十多年的友情是否真的存在過。

虛偽、刻薄、冷血、殘忍,這些他都認,哪天被千夫所指也是他活該,他隻想和她在一起,在所不惜。

所以,還要問他要不要友情嗎?

他並不是在友情跟她之間選擇了她,她也從來都不是選擇項。

他隻是……

隻是想跟她在一起,隻是出於本能地非常喜歡她。

“你知道那是誰嗎?你瘋了!”容坤去攥住他的衣領,隻覺得不可思議,可他也看出了孟懷謙眼裏的痛苦,隻能泄氣地鬆手,“我服了。”

容坤一臉頹喪地坐在沙發上。

一室沉寂。

第二天上午,梁潛發來邀請,以他們四人很久沒聚為由,約著一同去射擊場消遣。

程越跟容坤都不想應約,倒是孟懷謙出人意料地回了“好”,兩個原本要避世的人見了這情況,也隻好硬著頭皮來赴約,一路上程越也沒少罵罵咧咧,他們也是到了八輩子黴才攤上這兩個朋友,本來不想理會,又怕這兩人一發不可收拾地打起來,還是選在了射擊場這樣的地方,他們能不跟著去嗎?

他們四個人聚過那麽多次,還沒有哪一次這樣怪異過,程越跟容坤如坐針氈,四人換上了裝備進了射擊場。梁潛臉上幾乎沒有血色,原本深邃的眼眸一片冰冷,他立在孟懷謙身側,如以往一樣默契,兩人有著共同的興趣愛好,射擊、擊劍都是個中能手。

誌趣相投,卻沒想過在愛情方麵也是如此。

砰砰砰——

全中十環。

在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時候,梁潛突然麵無表情地對準了孟懷謙,撲麵而來的寒意。

孟懷謙沒有絲毫的畏懼,他仍然自顧自地看向靶心,神態從容鎮靜,不為外界所影響。

程越:“幹什麽!”

容坤:“阿潛,你瘋了!”

梁潛又若無其事地放下,扯了扯嘴角,似是閑聊一般開口道:“從小到大,大家都說我這個人命硬,的確,碰上這種事還能活著,怎麽不是命硬呢?”

他注視著孟懷謙,竟然麵露一絲微笑,“懷謙,你說如果那天掉下去的人是你,你還會活著嗎?”

你怎麽不去死?

怎麽不去死。

孟懷謙麵容沉靜,他慢條斯理地摩挲手柄,眼皮都沒抬一下,“我會不會活著我不知道。”

“但你一定會生不如死。”

砰——

十環。

一擊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