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孟懷謙低頭看向掌心,這才發現是一根棒棒糖。他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妥帖地將這份特產放進口袋,配合她溫聲應道:“不勝感激。”

“讓我看看你眼睛有沒有紅。”她款款走來,跟他並肩而立。

事實上,孟懷謙不是一個會說冷笑話的人。

此刻在她麵前卻信手拈來,“暫時還沒有感染紅眼病。”

“冷死了。”池霜白了他一眼,“走吧,這邊太多人了。”

取了行李後,孟懷謙帶著池霜來了停車場,他罕見地沒有帶司機,她也就順勢坐在了副駕駛座上,輕鬆地與他閑聊:“孟總,這個年過得怎麽樣?”

“跟往年一樣。”他準備導航,又偏頭問她,“晚上想吃什麽?”

“你請還是我請。”她問。

原本正熟練操作導航地圖的孟懷謙緩緩頓住,謹慎詢問:“請問,我有幾次回答的機會?”

“你在考試嗎?”她從手提包裏拿出護手霜,往手背擠了些白色膏體,均勻地塗抹開來,瞬時間,車內一股淡淡的芳香縈繞不絕,“這次回家打牌贏了不少錢,我請吧,你想吃什麽?”

孟懷謙眉頭舒展開來。

“再叫上容坤跟程越吧?”她又解鎖手機屏幕,“吃什麽好呢?”

身旁的司機頓時不吭聲了。她催促,“問你話呢,吃什麽?”

“都可以。”

“過了個年你也飄了。”她頗看不上眼地搖搖頭,“算了,正月裏就懶得再講你了。我問問容坤他們想吃什麽。”

半分鍾後。

容坤措辭小心地發來消息:【是你一個人請,還是兩個人請?】

池霜:【?】

容坤:【ok,我懂了。】

池霜:【?】

容坤:【我以為是你男朋友請我這個娘家人吃飯。】

池霜:【請問我在你眼裏究竟有多摳?請你吃個飯你還誠惶誠恐?】

她業務繁忙,來回切換頁麵,跟不同的人聊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到這個車開得太平穩了,她才終於舍得抬起頭來看向窗外,發現車在原地沒動,還停在機場停車場。

“你幹嘛啊!”她驚訝地看向孟懷謙,“怎麽都不開車?”

孟懷謙溫和地說:“正在等你聊完後告訴我地址。”

“我沒說嗎?”她疑惑。

“沒有。”

“噢——”她說,“去國貿吧,容坤說想吃官府菜。”

“他倒是會吃。”他微微一笑。

他發動引擎,駛出了機場停車場,今天道路不算擁堵,城市裏還有些空,一路暢通無阻地來了國貿。

池霜已經提前跟餐廳那邊訂好了包廂。容坤跟程越離得都比較近,兩人先到,正在對過年在家族聚會上的一些所見所聞交換信息時,服務員敲門,他們停下,門被拉開,池霜跟孟懷謙進來,這裏開著很足的暖氣,她將大衣脫下,孟懷謙自然而然地接過,幫她掛上,接著又將自己的衣服掛在一旁。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已經做了無數次。

容坤:“……”

程越反倒有些驚訝,“老孟怎麽來了,我還以為隻有我們仨呢。不是,我中午那會兒給你打電話約你晚上吃晚飯,你不說你沒空嗎?”

孟懷謙沉默幾秒,抬眼,“給你一個驚喜。”

池霜撲哧笑出聲來。

程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後哭笑不得,“無語。”

容坤自覺地承擔了打掩護的重任,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調侃池霜:“富婆,過年打牌贏了多少?”

池霜神秘兮兮地張開手掌,比了個五。

容坤:“五十萬?”

“無語!!”

池霜立馬收緊,恨不得當場表演九陰白骨爪,撓死這個讓人牙癢癢的資本家。

程越湊過來:“五百萬?”

池霜:“……這頓我們AA,沒開玩笑,不然你們可能沒辦法活著走出這包間。”

“這麽嚴重?”容坤嘖了一聲,“你過年至少還有進項,哪像我們,早已經口袋空空,拆了東牆補西牆,一身的補丁,可憐啊貧困啊。”

程越也附和,“誰說不是,這不,過年又給我爹打了張欠條。”

“我的欠條你們什麽時候給我結一下?”一直沒出聲的孟懷謙聲線平緩道。

“什麽什麽?”吃瓜群眾池霜瞪圓了眼睛,“你倆還欠他錢呢?”

孟懷謙頷首應道:“還很多。”

容坤:“這飯吃不下去了,山珍海味都吃不下去了……”

程越見池霜好奇,忍住笑意跟她解釋:“懷謙十幾歲就開始玩貨幣,還沒滿十八歲就賺了不少,後來又在國外跟人合夥創業,總之,我們幾個還在敗家的時候,他不知道賺了多少錢,要不,今兒就讓他買單?”

池霜又驚訝地看向孟懷謙。

容坤抬手,按了按額頭,在心裏罵了程越八百遍,沒長眼的東西,到現在都沒看出來孟懷謙是寧可踩著兄弟也要拔高自己……

一頓飯下來,氣氛很好。

池霜還是主動買了單。

程越反而不太習慣,在池霜去洗手間時,他看了看容坤,又看了看孟懷謙,壓低聲音道:“這輩子沒這麽尷尬過,你倆怎麽沒提前買單,我以為你們買了就沒去,早知道我去買了,你們倆可真行,真坐得住!”

“吃都吃了,尷尬的話可以吐出來。”

容坤麵無表情地說。

他是不能替池霜買單。

至於旁邊這位,多半是不敢,畢竟有的人也沒發話。

每年四五月份,池霜都想從京市搬走。

以往她要麽在外地,要麽在家裏閉門不出,今年可不行,池中小苑的營業額節節攀升,她占股更多,不可能當甩手掌櫃將所有的事情都丟給表姐,這一出門,即便她再小心,戴口罩戴帽子穿長衣長褲,還是對這漫天的柳絮防不勝防,敗給了它,她皮膚過敏感染,一向白皙的臉上、脖頸都起了些紅斑丘疹。

孟懷謙要出差是上個月就訂好的行程,他不能隨意更改,更不能曠工,隻能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京市。

他留下了家庭醫生,每天上門兩趟。

池霜的情況還好,及時地離開有柳絮的地方,又在醫生的安排下口服了抗過敏的藥物,很快就恢複如初。孟懷謙還得在外地處理了所有的工作後才能返京,他隻能每天翻翻手機——大約是前幾天被他問煩了,她懶得回答,直接用手機自拍發給他。

這是他手機裏為數不多的幾張她的照片。

還有兩天才能回去。

孟懷謙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從前不懂歸心似箭是什麽感受,現在體會到了。

歸心似箭。

麵容冷峻的年輕男人在報刊前隨手翻了翻報紙雜誌,在他身後不過兩百米,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廈,這一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情重新回到京市。放下報紙,他從口袋裏拿出破舊的手機,拇指輕輕挪動,無奈不已,最想聯係的人當然是她,結果她的電話根本打不進去,他想她應該是阻止了所有陌生來電。

很符合她的性子。

他隻能聯係他最信任的人。

孟懷謙要參加會議,在進去會議廳時,助理接過了他遞來的手機幫他保管以及處理來電,手機鈴聲響起,是一串陌生號碼,助理遲疑著接通,開口問那邊是誰後,那頭卻沒回答,直接掛了電話。

奇怪。

叮鈴叮鈴——

男人看了眼來電,本想直接掛斷,垂下眼眸思索幾秒,似是無奈,終究還是接了起來,“喂。”

“吃飯沒呀?”許舒寧輕柔的嗓音傳來,“不要告訴我你又隻煮麵條吃,那樣很沒營養的,要不這樣,我讓佳佳給你送點吃的?”

“不用。”他回。

“你說我們運氣好不好,我恰好碰到了我哥原來的一個同學!”許舒寧高興地說,“他說去年我哥帶一個女朋友去他那裏吃過飯,他可以幫我找那個女人,她也許會有我哥的消息。”

她沒提,這短短幾天她也吃了很多苦頭。

她沒去過很多地方,差點上當受騙,她節省,恨不得一分錢當成一毛錢來花,處處精打細算,又怕他在家裏等消息太焦急,乘坐的都是更快更貴的交通方式,這幾年好不容易存下來的錢,短短一年不到,幾乎用了個精光,不過沒關係,她抿了抿唇,錢沒了還能繼續賺,她不希望他沒有記憶地活著,盡管他沒說,但她看得出來,他是痛苦的。

這次她一定要好好問問大哥究竟是怎麽回事,大哥也別想再騙她。

總之,她答應過的,要幫他找到回家的路。

“嗯。”

聽得出來他興致不高,她又笑著安慰他:“你在家裏好好吃飯,別太著急,這次我肯定不會空手而歸的。對了,差點忘記跟你說了,我看要升溫了,再穿長袖會很熱,我在網上給你買了幾件短袖,看物流消息應該是今天或者明天上午到。”

“知道了。”他說。

“好,”許舒寧語氣輕快,“那掛了。”

在她要掛電話前,他叫住了她,“舒寧。”

“恩,怎麽啦?”

“你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早點回家。”他說,“找不到你哥就算了。”

許舒寧驚訝,“啊?不會不會,現在治安很好的,你別擔心我。”

“注意安全。”

他說完這句話後,掛了電話,沉思幾秒,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將這破舊的手機關機扔進了垃圾桶裏。

容坤打著嗬欠來了辦公室,才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咖啡,手機響起,他接通懶洋洋地喂了一聲,那頭卻傳來了熟悉而沙啞的男聲:“容坤,是我。”

“我是梁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