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孟懷謙這句話很中聽,至少池霜愛聽。
認錯就要有認錯的態度,她最煩的就是光說不做的人,一遍又一遍地給她打電話,除了讓她心煩以外,真的不會有任何的作用。這年頭,一個五六十塊的手機套餐包括通話時長都有三四百分鍾,電話、消息這樣的道歉方式……成本太低太低,低到人家下次還敢再犯。
對孟懷謙這樣的人來說,時間才是奢侈品。
他能特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擠出兩天時間飛來港城。
起碼他的態度很誠懇。
“我也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池霜大度地說,“算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翻篇吧。”
孟懷謙還沒配合她表達感恩戴德的心情,她又掃了他一眼,提醒:“不過,事不過三的道理博學多才的孟總一定懂哦?你在我這裏踩了兩次雷,兩次了哎!”
她伸出兩根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正好食指跟中指上都佩戴了裝飾戒指。
“沒有第三次了。”她嚴肅地說,“再有一次的話,咱倆這輩子也別再見麵了,我說到做到。”
孟懷謙沉思片刻,也點頭應下:“嗯。”
同樣的錯誤他永遠都不會再犯。
“好咯。不提了,我原諒你了。”
池霜又從包裏拿出手機,將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刑滿釋放。對了,讓司機送我先回趟酒店,這衣服穿著難受死了,還有這高跟鞋,我要換掉。”
“好。”
孟懷謙又問:“要不要順便退房,我給你安排的酒店套房或許住著會更舒適一些。”
“不要。”池霜搖頭,“換什麽換,麻煩死了,我懶得再收拾行李。”
“好。”他也不勉強。
很快地就到了池霜下榻的酒店。
孟懷謙也跟著下車,在酒店大廳等她。跟她相處的這段時間,已經讓他足夠了解她哪怕隻是換衣服,速度也不會特別快——在她作弄他的那幾個月裏,她還讓他在理發店裏等過他。
那漫長的四個小時,他現在想起來仍想無奈扶額。
於是,他在大廳一邊找了安靜的位置坐下,選擇用手機處理郵件進行遠程辦公。
池霜下來後找了一圈,很快鎖定了他。進入工作狀態中的他專注而認真,自動屏蔽了周遭一切的聲音動靜。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現在時間還早,七點鍾都不到,她也不餓,就大發慈悲地給這個工作狂一點兒時間吧。她坐在離他較遠的沙發軟座,隨手從包裏拿出他今天記的筆記,遇上不懂的專業詞匯也會耐心地去搜一搜。
姿容出色的年輕男女,隔著不算太近的距離,各自處理著公事。
時間過得很快,孟懷謙並非是心無旁騖。
他還記得回房換衣服的池霜,見已經快八點她還沒下來,正猶豫著要不要給她打電話時,身著工作裝的服務員端著餐盤過來,將一杯美式咖啡以及一小碟黑森林蛋糕放下。
孟懷謙抬起眼眸看向服務員,略帶疑惑之色,“我沒有點咖啡。”
服務員微笑:“您好,有一位女士幫您點的單。”
顯然孟懷謙處理這樣的事情也遊刃有餘,他連是哪位女士請客都沒有半點好奇心,略一思忖後,從口袋拿出錢包,淡定道:“多少錢,我來付。另外,麻煩幫忙轉告,我已經有家室了,謝謝她的好意。”
服務員也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往池霜所在的方向看去。
孟懷謙見他不吭聲,順著他的視線,目光落在了穿著寬鬆白色毛衣的池霜身上,她臉上滿是惡作劇成功後的得意笑容。
“……”他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額頭,無可奈何地低笑一聲,對一頭霧水搞不清這對男女在玩什麽把戲的服務員說:“謝謝。”
服務員:“……不客氣。”
孟懷謙依然從錢包裏拿出一張紙幣,算是給服務員的小費。
服務員:“謝謝!!”
等服務員走後,孟懷謙也沒急著起身,特意對著池霜舉起咖啡杯,喝了幾口。總算沒辜負她的好意。
不止如此,向來對甜點不太熱衷的他也嚐了嚐蛋糕,這才來到她身旁坐下,“沒發現你已經下來了,等了多長時間?”
“也不是很久吧。”池霜斜看他一眼,理了理毛衣下擺,“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六十分鍾呢!”
孟懷謙頓住。
“不敢耽誤你的工作。”她抬起下巴,“要是影響了你的進度,我怕不知道多少人想追殺我。”
她身邊有很多很多關心她的人,也有很多喜歡她的人。
就連梁潛身邊的張特助,上次見麵時還特意向他打聽了她的情況。
她也許也有任性的一麵,但偶爾也會不經意地露出柔軟的一麵。
沒有人能抗拒。
沒有人會不喜歡她。
…
池霜發現了,孟懷謙很有給人當跟班的潛質。
話少力氣大,遞卡刷卡姿勢流暢。她買紅了眼,在人群中如一尾魚穿梭,他也跟在身後,拎著她買的大包小包,他也相當有條理,時不時會跟司機確認所在的地理位置,一批又一批地像螞蟻搬家一樣送到車上。
任勞任怨,沒有表露出一絲不耐煩。
跟那群在商場店鋪中找到落腳的地方就席地而坐的男人們截然不同,宛如一股清流。
孟懷謙正護著吃咖喱魚蛋的池霜不被人撞到。
他蹙眉盯著她拿著那長長的竹簽戳著魚丸又送進嘴裏,隻覺得這樣太危險,每次有人試圖擠過來,他都眉心一跳。隻能多多留心,盡量不讓橫衝直撞的人靠近她,這一抬頭,便看到有人拿著手機對準了他們這邊,他跟那人對視,那人悻悻地收起手機溜走。
他倒無所謂,她卻不一樣,之前畢竟是公眾人物。正要追上去時,她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一臉無所謂地說:“算了,放網上去也是無人關心無人傷亡,沒人盯著我。”
“我又沒紅到天天有狗仔跟著,而且這種事我也熟,人家就是見著一個眼熟的人了,認出來好像是某個演員,一時興起拿起手機拍了拍,除了那些特別紅的人,你以為群眾誰關心一個外人的私事啊。”
“你現在追上去想幹什麽,凶神惡煞地威脅別人將手機照片刪掉,不然律師函伺候嗎?”
池霜也隻是淺嚐這街邊小食,隨手用紙巾擦了擦唇角,語氣淡然地說:“我會跟鍾姐提前講一聲讓她幫忙盯著,這方麵你放心。”
她又不止一次被人拍過,太有經驗了。
她那點事……連跟她兩看相厭的溫晴都不會花一毛錢送她上熱搜。
“沒有。”他說,“隻是擔心會給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拜托,我都退圈了!”
池霜見不得他這窩囊樣。
將一次性紙碗扔進垃圾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帶著他進了商場品牌專櫃,讓他站在一邊,她挨個讓導購將墨鏡拿出來給他試,“我跟你站在一塊兒,說句良心話啊,還是我更耀眼。沒辦法,演不來保鏢司機,你比較適合,”她又感慨,“入行這麽多年,我就沒演過窮人。”
“有幾部播出後都很火的劇,其實我都有過試鏡的機會,有幾個角色我真的好喜歡,不過還是實力跟不上吧,人家試鏡導演說我看起來像體驗民間疾苦的。”
孟懷謙垂眸看向她。
她語氣裏仍有遺憾。
見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凶巴巴地警告他:“打住,別再跟我說什麽給我開公司這話,我可能有一點點遺憾,但我絕不後悔自己做的任何一個決定。你難道就沒有遺憾的事嗎?”
沒有遺憾,那還叫人生嗎?
她允許這些遺憾存在,不用去糾正,她天資有限,就不要為難自己啦。
她似乎隻是隨口一問,並沒有想聽他的答案,又轉身向導購拿另一副墨鏡。
孟懷謙平靜地站在她身旁。
遺憾的事?他當然也有。
隻是永遠都不能宣之於口。
孟懷謙獨自回了京市,在港城的兩天一夜仿佛給了這忙碌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這天,容坤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向他請教,兩人約了午飯。
才剛入座茶水都沒喝一口,孟懷謙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瞥了容坤一眼,起身,認識這麽多年,接電話的客套話也不必多說,他還沒走出包廂便接通。
容坤這段時間也是忙得腦子發脹,原本也沒多想,直到他聽到一聲溫和到近乎溫柔的“我在”時,正用杯蓋拂去茶沫的手頓住,跟被雷劈了一樣猛地看過去,孟懷謙已經走出包廂,門也拉上。
等到孟懷謙再回來時,容坤麵色複雜地長歎一聲。
“池霜打來的?”雖然是問話,語氣卻是篤定的。
孟懷謙頷首,伸手拿熱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
“我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容坤泄氣。
“那就什麽都別說。”孟懷謙神色自若地說,“有些話說過一次就夠了。”
包廂裏靜默片刻。
還是服務員來送菜打破了這死寂一般的凝重氛圍。
等服務員走後,容坤夾了一筷子菜,“我知道你已經盡力。”
“那你打算怎麽辦?”他又問。
以他的了解,他相信孟懷謙不可能一點打算跟計劃都沒有。
他倒是希望朋友能再冷靜冷靜。
可這話他也不能再說。
孟懷謙緩緩放下熱毛巾,看向對麵空著的座位,似是那位至交還在,“快過年了。等明年五月份,如果她願意接受我。”
他停頓數秒,“我會在阿潛的墓前道歉。跟她無關,是我的錯,是我處心積慮。”
容坤驚住。
現在是一月份,梁潛是去年五月份出的事,那麽明年五月份——
也就是說失蹤滿兩年,正式宣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