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孟懷謙的聲線如寒冬深夜般冰冷,“有誰找過她了?”

張特助也一頭霧水,忙搖了搖頭,“孟總,我已經問過了,劉宏康這段時間不在京市,劉宏陽的妻子也帶著孩子回了老家,應該沒有人找過池小姐。”

孟懷謙並沒有立刻進去辦公室。

他竟然遲疑。

距離上次見麵到現在,已經兩個月沒見她了。

他又回到了從前的生活節奏,似乎也沒有不適應。隻是在偶爾翻通訊錄時,看到她的名字會多停留兩秒,隻是會在經過附近時,讓司機繞一段路,他遠遠地看一眼她的餐廳,僅此而已。

沒什麽不一樣。

但又好像一切都已經變了。

張特助也不明白,孟總如此匆匆趕來,怎麽到了門口又停下。

正在這時,阿姨過來,手裏端著洗好的香印。

見這兩人站在門口,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也停下了腳步等待通知。

孟懷謙的目光掃了過來,停留在了那一串外表青翠的葡萄上,似是晃神了幾秒。

“孟總?”張特助遲疑著喊了一聲。

“先送進去,讓她吃點東西,我再等等。”孟懷謙收回視線,淡聲回道。

“……”

張特助雖然不懂,但還是讓開位置。

阿姨推門而入,幾乎是一瞬間,孟懷謙似乎嗅到了一股很淡的清香,他清楚這是錯覺,她身上的香味通常都不濃烈,很淡很淡,除非同她在窄小的空間,否則很難嗅得太清晰。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手。

與此同時,屋內傳來她的聲音,清晰地傳至他耳邊。

“麻煩你了。”她輕輕說。

阿姨回:“您穿得有些單薄,要給您調下空調溫度嗎?”

“不了。”她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慵懶,“這裏有我之前用的毯子,溫度調高了太幹燥。”

鬼使神差地,張特助在孟懷謙耳邊很多餘地小聲解釋:“之前池小姐常來,公司裏幾個阿姨都認識她,您放心,幾個阿姨都不會拍照片傳到網絡上,更不會對外說不該說的話。”

孟懷謙沒有回應,隻是麵容沉靜地立在外麵隔著一扇門聽她跟阿姨的交談。

“都跟張助說了我不吃……”池霜低聲,“沒必要特意出去買這些水果。多麻煩人。”

“也不是特意。”阿姨說,“以前梁總也吩咐他的茶水間要備著您愛吃的零食水果,您還愛喝果汁嗎?要不我給您去榨一杯?”

“我也不渴,不用啦。”

池霜歎息,“我是有事要找張助,沒想到來了還給你們添麻煩。”

“不是不是。您都多久沒來了。”阿姨笑,“梁總休息室您那枕頭毯子都洗了好多次,對了,還有您的高跟鞋衣服,您這次要帶回去嗎?還是新的呢。”

“你們扔了吧。我不要了。”

池霜都忘記了這些瑣碎小事。

她那會兒還沒退圈,工作也不算少,跟梁潛聚少離多,大多數都是他飛來橫店看她。

偶爾她看他表現不錯也願意給他驚喜便偷偷飛回來,他果然高興得不行,她累了也就順便在他這辦公室裏睡睡午覺。

所以她有不少東西都落在這裏。

她的毯子,她逛街隨手買的、刷刷微博朋友圈看到跟人撞了又不想要了幹脆扔他這裏的高跟鞋衣服。

現在她也沒心情處理這些東西,她的心思全被那一件事牢牢地占據了。

“那多可惜,都是新的呢……”

張特助屏氣凝神地聽著。

孟懷謙卻突然伸手敲了敲門,沒有任何預兆地打斷了辦公室裏的對話。

池霜跟阿姨一驚,齊齊看向門外,阿姨一早就知道外麵有人,趕忙簡單收拾一下便離開。

當西裝革履的孟懷謙從門外進來的那一刹那,池霜在短暫的驚訝之後,手心也開始發涼,卻仍然抬起下巴冷冷地看著他。

她沒想到孟懷謙會來,還以為這個人早已經在地球上銷聲匿跡了。

聯想到張特助神情的不對勁,再算算時間,不費力氣地推算出可能從掛了她的電話後,張特助就將情況向孟懷謙匯報。

孟懷謙這仿佛趕著來投胎似的速度,為的也不是她,而是她想打聽的事。

這件事隻可能跟梁潛有關。

梁潛能有什麽事值得他如此小心謹慎呢。

池霜的一顆心直直地往下墜落,空空的。在她夢到的那個故事裏,也有清楚地說明梁潛那場事故的來龍去脈,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計劃好的——除非當時墜海的人是孟懷謙,那才能算是真正的意外。

“原來是我們日理萬機的孟總來了。”

池霜起身,語氣平淡地說道。

她今天穿著黑色的大衣,頭發比起兩個月前長了一些。

孟懷謙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隻能凝視著她那微卷的發尾,她的發質很好,濃密烏黑又似綢緞般有光澤。

她瘦了,氣色沒有之前那樣好。

他也確切地聞到了專屬於她的氣息。

池霜在他麵前站定,兩人離得並不算近,她直視他的眼睛,麵無表情,“看來孟總對誰都是隨叫隨到,還是說我誤會你了,你隻是順路過來,上來你發小的辦公室緬懷緬懷他,怎麽沒帶幾炷香跟香爐呢?”

孟懷謙喉結滾動了一下,還是沒出聲解釋,任由她數落譏諷。

“行,你來了正好!正好也不用為難人家張助了,我猜他也是聽你的吩咐,不然也不會我前腳才來,你後腳就到。今天我來就是想弄清楚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池霜在發抖,她無法自控地眼眶悄悄泛紅。

她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可怖的漩渦中,這一切是那樣的滑稽荒誕,她本想當是個笑話,卻發現一件又一件居然都對得上號。毫無疑問,完全顛覆了她的世界。

孟懷謙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下。

他想抬手,想做些什麽,卻不知道手應該放在哪裏。

池霜極力忍耐著,在孟懷謙跟被人灌了啞藥一樣一個字都沒傾吐時,她就泣不成聲那她也太可笑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不冷靜的情緒全都壓製住。

又朝著他逼近了一步,他沒敢躲。

“你告訴我,推梁潛墜海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池霜定定地與他對視,“我是他的女朋友,難道我沒有權利知道嗎?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人,怎麽,我不配知道實情嗎?孟懷謙,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騙我很好玩是嗎孟總?”

她眼裏有淚光,隻是強忍著沒落淚,神情倔強。

孟懷謙敗下陣來。

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頹勢朝他而來,他卻無能為力。

既因為隱瞞的事情再也包不住了,也為了這一刻的束手無措。

他明明可以拿出千萬種談話技巧來掩蓋,隻要他願意,他可以將她完全與這件事隔絕,她聽不到與之相關的半個字,甚至,他還可以讓梁潛這個名字徹底在她的生活中消失。

但他也很難再隱瞞她欺騙她。

他也不想時隔兩個多月後的見麵,以他的滿口謊言開始。

“……對不起。”他艱澀地說。

在此之前,孟懷謙的“對不起”在池霜看來越來越不值錢。

她沒當真,也從沒真正地聽進去過。

唯獨這一句,宛如驚雷一般在她耳邊炸響。

在他到來的那一刻,她就有不祥的預感,此時此刻終於塵埃落定。她頭暈目眩,才想起來自己出來得太急,都沒來得及吃早午餐,這段時間她飽受噩夢折磨,吃不好睡不好,日漸消瘦,低血糖也找上了她,差點站不穩。

孟懷謙時刻注意著她。

她後退幾步,直至抵住了辦公桌才好受些,抬手按住額頭,氣息也加快了些,想要等這陣難受勁過去。

他趕忙上前來,伸手扶住她,又虛摟著讓她坐在了那張辦公椅上,微微傾身,皺著眉頭低聲問她:“怎麽了,你臉色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嗎?”

池霜正在平複突如其來的暈眩,自然沒空搭理他,也懶得理會。

她閉著眼睛,睫毛輕顫,唇色很淡。

她現在很不舒服,身體上的,心理上的。

孟懷謙克製著沒有抬手撫上她的額頭判斷體溫,而是毫不遲疑地拿起了梁潛辦公桌上的座機,撥通了內線電話,那頭很快接通,他沉聲吩咐:“張特助,麻煩你現在讓人去這附近的餐廳買一份魚片粥過來,說是池小姐常吃的他們就明白了,盡快。”

掛了電話後,他又擔憂地看向池霜。

“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他緩聲說,“隻要你想知道我都會說給你聽,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現在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池霜睜開眼眸煩躁地看他,想罵他,又撇過頭。

孟懷謙伸手去夠那盤子,推到她手邊,“先吃點葡萄墊墊,等下我帶你去醫院。”

“別煩我,要吃你吃,我不想吃!”

池霜揮開他的手,看也不看那盤香印葡萄,“你說吧,我想聽聽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想騙我到什麽時候?”

孟懷謙無可奈何。

他站在辦公桌前,低頭看她,視線也不經意地掠過了合照中梁潛的那張臉。

仿佛梁潛此刻就帶著淡淡的笑意在看著他們。

他收回視線,輕歎一聲,“阿潛應該沒有跟你提過他公司的事。這件事一句話兩句話很難說得清。”

池霜揚聲,忍無可忍,“那你就十句話二十句話一百句話說清楚,孟總,我有的是時間聽你說,你要是沒時間,也說不清楚,可以找個有空又知道內情的人來跟我說!不要在這裏跟我打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