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果不是確定今天還沒喝酒,容坤都誤會自己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他收斂了驚愕神色,看向孟懷謙跟池霜,又跟眼睛被蟄了般躲避,手插褲袋,故作隨意地寒暄,“池霜,好久不見,過來君庭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

“看你每天都挺忙的,就沒好意思打攪。”池霜這才想起來,君庭是容家旗下的酒店,梁潛的三個發小裏,在沒出事之前,她跟容坤算是最熟的,但這也僅限於梁潛在場的時候,私底下她跟容坤也就是朋友圈點讚的往來。

“這麽客氣?”容坤失笑,“你倆來君庭吃飯?”

“隻有我啦。”池霜抬手一指孟懷謙,“我也是才看到他,今天星啟開晚宴,我就是過來蹭個飯。”

“蹭飯?”容坤恍然大悟,“怎麽,你沒跟星啟續約?之前就聽你說合同快到期了。”

孟懷謙微微凝神。

他沒想到容坤跟池霜的關係……看起來似乎不差。

怎麽以前都沒發現。

“是啊,沒續約,所以我是厚著臉皮來蹭飯。”

“這樣。”容坤點頭,“是準備休息一段時間再重新出發?”

“那倒不是。就是不想幹這行了,給新人們挪個坑出來。”

“羨慕啊。”容坤拉長音調感慨,“這就準備退休養老了,多好,哪像我們,活到老幹到老。”

池霜笑,“走開,聽不得資本家說這些話。”

兩人都沒提梁潛,心情也算輕鬆,不過這麽久沒接觸,中間又隔著那種事,就算聊天寒暄也都透著生疏和尷尬。

容坤點到即止,抬手看了眼腕表,又若無其事地說道:“我看了你朋友圈,你那餐廳還挺有模有樣,肯定生意紅火,開業記得通知一聲,我去給你捧場。那,我先走了,還有點事,下次再聊。”

池霜抿唇一笑,“行,一定會給你送請柬。”

容坤又看向了立在她身旁的孟懷謙。

這兩人太紮眼了。

再搭配上一個他,怎麽看怎麽奇怪,他還是先溜了吧。

“走了,拜。”

孟懷謙點頭應下,容坤走出了好幾步後,仿佛有人操縱一般,鬼使神差地回過頭來。

池霜酒量不錯,即便身邊有保鏢,她也沒放任自己喝太多,隻喝了些度數低的果酒。也許是今天太開心了,她竟然眼帶笑意地看向孟懷謙揶揄他,“孟總是來接阿蓉的班嗎?”

她也沒想到自己當時隨口說的玩笑話他會當真。

孟懷謙抬了抬手,車門自動開啟,“誰是阿蓉?”

池霜無語:“搞什麽,你請的保鏢你不知道人家叫什麽名字?”

“……”

她上了車,等確定她坐好以後,他再關上車門,準備繞到另一邊上車。漫不經心地抬起眼眸,跟不遠處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的容坤對視一眼,他愣了一下,也在疑惑為什麽這家夥還沒走。

兩位好友你看我我看你,壓根沒有心靈感應。

容坤隻能敗下陣來,攤了攤手,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之後電話聯係。

孟懷謙:“……”

池霜心情不錯,也樂意給孟懷謙一些好臉色。她今天穿的小禮服很修身,整個晚宴也沒敢放開了吃東西,這會兒上車後胃裏空空,感覺不太好受,孟懷謙見她皺眉,問道:“怎麽了?”

“餓了。”

不等孟懷謙向她拋出“想吃什麽”這個問題,她主動傾身,直接越過了孟懷謙,對司機說道:“楊叔,你知道老城區有家劉哥鍋貼嗎?送我去那裏吧,每次帶回來的都不如剛出鍋的味道好。”

司機楊叔也忽略了車上的孟懷謙,沒有征求他的意見,點頭應下:“知道,老地方太熟了。”

孟懷謙本來想問問她今天晚上過得是否開心,見她一臉藏不住喜悅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太簡單,什麽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其實星啟內部那點紛爭他知道,她跟溫晴發生的口角以及溫晴背後的高總有心想敲打她這件事他也清楚。他不太方便插手去管,一來,她已經離開星啟了,沒必要徒增煩惱,二來,他相信今天即便沒有他安排的這一出,她也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好這些並不愉快的人際關係。

“京都那邊天氣怎麽樣?”

池霜甚至主動跟孟懷謙閑聊。

孟懷謙笑了聲,“這幾天跟京市差不多。”

“那有點冷。”池霜看向窗外,感歎,“一轉眼就秋天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兩人沉默,也都同時想起了梁潛。梁潛最喜歡的季節就是秋天,他於初夏出事,而現在京市都進入了深秋。

黑色的轎車在夜裏疾馳而過,很快地就到了那家劉哥鍋貼附近。老城區停車位本就少,路邊臨時幾個早已經被人占了,孟懷謙便下車,叮囑司機:“在附近轉轉,十分鍾後再開過來。”

池霜下意識地也要跟著下去,孟懷謙溫聲製止:“別下車,氣溫有些低,當心著涼,我去買就好。”

“噢。”

車門一開,冷風迫不及待地鑽了進來,她的確感覺到胳膊有些涼意。

京市的秋天晝夜溫差大。白天還好,入了夜後穿著風衣都有些單薄。

她還穿著晚宴的小禮裙,經不住蕭瑟秋風的擁抱。

夜色中,孟懷謙往對麵街道走,他穿著黑色西裝,被這秋天的深夜染上了寒意,仿佛與這夜融為了一體。

孟懷謙進了小巷,劉哥鍋貼的招牌燈還亮著,出乎預料的是,有人正來來回回地搬著椅子桌子。

老板對三天兩頭就來的主顧還有印象,見了孟懷謙,憨厚一笑,“又來買鍋貼啊?”

孟懷謙說是。

“你後天再來店就關了。”老板熟練地煎鍋貼,“開了好幾年了,要不是家裏有事,真不舍得就這樣轉讓出去。”

孟懷謙看向了牆上那張池霜的照片。

老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樂了,“你就是池小姐的粉絲吧,每回來你都盯著照片看,得,”他隨意擦了擦手上的油,小心翼翼地從牆上將照片取了下來遞給孟懷謙,“這照片送你了,我兒子現在又喜歡另一個明星了。”

孟懷謙遲疑。

還是在老板的催促之下,他才接過,都沒顧得上照片上可能有零星油汙,無可奈何,還是將照片放進了西裝口袋裏。

看著原本熱鬧的店鋪如今桌椅雜亂無章地擺著,他微微歎息,對旁人的事情從來漠不關心的他也無意向老板探究更多,隻是,她以後吃不到這家的鍋貼會很失望吧?

對池霜來說,今天一天都過得很充實。

等到了家門口,她已經有些困了,孟懷謙卻還在門口一臉欲言又止。

“三秒鍾,你不說我就進去了。”池霜白了他一眼,她對他的好臉色也維持不了多久,就像是灰姑娘的魔法,現在到時間了,一切又要回到原點。

“老板將鍋貼店轉讓出去了。”

孟懷謙知道她有多喜歡這家店,讓他帶吃的十次裏就有八次點這家,極為喜愛。

他以為池霜會錯愕會失望會可惜遺憾,她卻隻是偏頭打了個嗬欠,“知道了,你還有事?”

手已經抬起,正要將口袋裏的照片拿出來還給她。他覺得自己都不該接下老板遞來的這張照片,她自尊心很強,如果知道老板的兒子已經不喜歡她、連她的照片也不帶走,可能會生氣。

“沒事我就睡了,有事也明天再說!看你這扭扭捏捏的樣子我就猜得到不是好事,總之,現在別說,我不想聽,鍾姐今天一大清早就把我拽了起來,困死了!”

“嗯,好。”

孟懷謙也沒再多說什麽,她關門後,他在門口沉思了幾秒後,往電梯廳走去。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他抬腳走了進去,略疲乏地捏了捏鼻梁,想起什麽,不疾不徐地從西裝口袋拿出手機,撥通了容坤的號碼,那頭很快接通,在電話裏約了碰麵的地點。

兩人都很挑剔,沒有就近選擇,而是驅車來了常光臨的酒館會所。這會所采取的是會員製,容坤在這裏也有自己的包廂。

“試試看。”

容坤往孟懷謙的酒杯裏倒了半杯,“從我家老爺子酒窖裏順來的,珍藏多少年了都。”

孟懷謙模樣倦怠,還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京都那邊還順利吧?”容坤又自顧自地說,“不用說你肯定是順的。說起來咱們幾個在外麵看著像那麽回事,誰對著公司的元老股東不是跟孫子似的,也就是你有足夠的話語權。阿潛那會兒還跟我說,都後悔回來接手公司了,還不如當年跟著你在國外幹呢。”

提起梁潛,氣氛驟然從散漫變得有幾分凝重。

容坤歎息:“阿潛命不好,小時候吧爹媽都走了,他自己孤零零的,好不容易從那群豺狼虎豹手裏把公司的經營權搶了回來,還找了他自己特別喜歡的女朋友,眼看著要訂婚結婚了……”

“懷謙,有些事情你不要太自責,同樣的情況發生在你身上,我想你肯定也會毫不猶豫要救阿潛。阿潛他不會怪你,更何況這事說到底也跟你沒多大關係。至於池霜的事,”容坤頓了頓,很隱晦地提醒,“怎麽說,畢竟她也是阿潛的女朋友,咱們能幫肯定不說二話,但你想想,阿潛對她在意到什麽程度了,以前我多跟她說幾句話,他還給我使眼刀呢,心眼小得很。”

照顧肯定是要照顧的。

幫忙也義不容辭。

但容坤總覺得,如果阿潛能看得到,他可能還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兄弟成天跟在池霜身後噓寒問暖。

這倒是其次。今天孟懷謙跟池霜站在一塊兒那氛圍……不太對勁。

孟懷謙緩緩抬起頭來,修長、骨指分明的手握著杯子。

包廂裏陡然寂靜。

都不是傻子。容坤在提醒什麽暗示什麽,孟懷謙不是聽不懂。

他覺得很可笑、荒唐。

簡直莫名其妙。

如果說出這種話的人不是他多年好友,他早已冷臉。

容坤若無其事地跟他繼續碰杯,發出清脆的聲響,似是撥動了一根弦。

懷謙足夠有分寸,應該知道什麽事能做,什麽心思連一分都不能有。

……

從會所出來,已經是淩晨。

孟懷謙難得微醺,司機過來接他回他下榻的酒店套房。腦子沉甸甸的,容坤的那些話就像是沾了水的棉花,顯得越發沉重。

他胡亂伸手卻摸到了一張照片,照片的一角略鋒利,刺痛了掌心,套房的光線朦朧,他低頭凝視著照片中笑得很甜的池霜,右下角還有著拍照的日期。

是還沒有遇到梁潛的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