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似曾相識
吳震喬經過辦公大樓時,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但他想不起來那是誰。
他來到醫務室,請求馬沃寧醫生給他開一劑消炎藥,因為吃了些不衛生的食物,有輕微的拉肚子症狀。
“你確定是拉肚子嗎?”醫生問。
“我一個小時內跑了四趟衛生間,這有疑問嗎?”
“當然,也許你隻是以為自己在拉肚子。”
“這是什麽意思?”病人很迷惑。
“‘以為’和‘事實’是兩回事,如果是‘事實’,那我可以給你藥片,如果是‘以為’,我也可以給你藥片。”
“啊?”吳震喬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也許他該再要一劑治療耳朵的藥物。
“你確定是拉肚子嗎?”醫生再次問。
“我感覺好像確不確定區別不大……”
“怎麽沒有區別!”醫生很生氣,覺得病人在挑釁他的權威,“你到底能不能確定?”
“我……想……”
“你不確定我就什麽也不能給你!”
吳震喬聞言連忙拉住他,“我確定!我確定!我是一會兒‘以為’,一會兒‘事實’。”
“很好!”醫生很滿意,點點頭,給了他一劑消炎藥。
吳震喬捧著消炎藥喜滋滋地外醫務室外走,在門口被進來的一個人撞了個踉蹌,他回頭去看,發現撞他的正是那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但他依然沒有想起來那是誰。
※
與柯麗亞重修於好的諾裏斯今天沒有去約會,吳震喬對此也沒有表示奇怪,因為他知道柯麗亞在工作——他的車已經消失了一整天,今天來回俱樂部都是坐的公交車。
兩個人坐在屋子裏,吳震喬左手拿著一份八卦報,右手捧著《李氏詩集》,左右交替著各瞄二十秒。諾裏斯手中抓著他的《花花公子》——自從吳震喬對諾裏斯報以肝膽相照的兄弟情誼以來,每月都會向他進貢一本《花花公子》。
突然,《兩隻蝴蝶》的音樂聲響徹整個房間,那是諾裏斯的手機鈴聲。他看雜誌正看得津津有味,便置若罔聞地任由音樂響著。
“諾裏斯,你就不能把這倒黴歌曲換掉?”吳震喬手撫腮幫,鬱悶地問——這是他最煩的一首歌。
“為什麽要換?”諾裏斯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雜誌中,“我覺得很美妙啊!”
“你這和謀殺有什麽區別!”
鈴聲響完一輪,停歇數秒,又再響起。就在吳震喬表情痛苦、身體扭曲地從沙發上滑到地板上時,諾裏斯伸手抓過了手機,遞到耳邊。
“喂!”他大喊了一聲,突然變了臉色,“柯柯……柯麗亞……不是不是……我沒有……真的沒有……你相信我……這這……”
吳震喬看他慌張的模樣,算是解了一點氣,從地上爬起來,準備回到沙發上。
“那個……柯麗亞……你知道……”諾裏斯還在盡力辯解,抬眼瞄到了吳震喬,“那個完全是小喬的錯!是他不讓我接電話,一直在打岔!是真的……”
吳震喬差點沒再跌落在地,他氣不打一處來,衝到諾裏斯麵前,用顫抖著的手指憤怒地指著他。諾裏斯卻示意他噤聲。
“什麽?”他繼續打著電話,“吃飯?今天……當然有空……他也有……放心吧,他不敢沒有空。幾點……哪家飯店……沒問題!太好了!”
諾裏斯掛了電話,推開吳震喬還指著他的手指,“柯麗亞想請我們吃晚飯!”
“吃……吃晚飯?”吳震喬立即把剛才所受的“嫁禍”忘得一幹二淨,急急坐到諾裏斯身邊,詳細詢問,“你說柯麗亞想請我們吃晚飯?”
“你想說你沒時間?”
“當然有!我很閑!”
“我穿你那件黑色西服沒意見吧?”
心情大好的吳震喬用力點頭,“沒問題!”
“穿你那雙黑色皮鞋沒問題吧?”
“沒問題!”
“打你那條紫紅色領帶沒問題吧?”
“沒問題!”
等二人打扮完畢,吳震喬發現自己最好的一套行頭全套【奇】在了諾裏斯身上。雖然吃了【書】啞巴虧,但想到受到柯【網】麗亞的邀請赴晚宴,他覺得這過分行為還是可以忍受。
因為汽車還在柯麗亞的手上,兩人隻好去坐出租車。可運氣稍差,等了一刻鍾都沒有瞧見有出租車經過,十步開外的站台上倒是來了趟公交車,正巧直達約定的飯店地點。二人對視一眼,屈於聚會時間迫近,忙衝了過去。
車內乘客很少,兩人都找到了座位,諾裏斯還一人占了倆。
公交車開得風馳電掣。照這個速度,他們趕到時,時間會剛剛好。
車在到達飯店的前一站停靠時,吳震喬和諾裏斯興奮地擊了一下掌。
汽車重新啟動,兩人不禁哼起了小調。忽從汽車中部傳來一個女人惱火的聲音:“你這是怎麽開的車?我還沒站穩!我的腳被崴到啦!”
正在駕駛位上隨著音樂扭動身體的司機完全沒有意識到車裏的異樣,仍像被電流擊到似地不住扭動。售票員走過去告訴他發生了不測事件。
“什麽?”司機一臉驚愕。車已臨近車站,他將車開到了站點,熄滅發動機後,隨著售票員走到汽車中部,查看了一下那名乘客的腳踝,顯然什麽也沒看出來,於是他直起身,解釋道:“乘客上了車,我就該開動了,總不能等每一個人都坐下了才開車吧!”
受傷的乘客很不滿意他的解釋,“你要開得那麽猛嗎?我還沒有站穩!”
“你上了車就該抓住扶手!”
“我得取錢買票!”
急等下車的吳、諾二人沒想到司機和乘客的對峙變得沒完沒了起來,兩人也都不能確定在目前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合不合適拍一拍司機先生的肩,請他先將車門打開。他們可不想缺胳膊少腿地去見柯麗亞,而那名乘客的嗓子和司機先生的塊頭,似乎都有致使這種危險發生的可能。
汽車中部的辯論仍舊在進行著,站在門邊的兩位急得抓耳撓腮。眼看著實在無計可施,兩人隻好在路人的詫異目光中從車窗爬了出去。一跳下車,就向酒店的方向狂奔過去。
進了酒店,才發現已經讓柯麗亞等了二十分鍾。兩人都不敢落座,垂著頭立在桌邊。
“堵車了?”柯麗亞保持著風度,問。
諾裏斯趕忙將他們遲到的原因作了說明。
柯麗亞點點頭,“真的是個理由!諾裏斯,你開始學會編故事撒謊了?”
“我沒有撒謊!”諾裏斯忙道。
“撒謊比遲到惡劣十倍!”
“可是那個司機……”諾裏斯急著解釋。
“你為什麽敢做不敢當呢?你知道我最不喜歡這點!”柯麗亞盯著他。
諾裏斯立即意識到解釋不會帶給他任何利益,他呆了呆,當下改了口,“是的,全是編的,小喬說這樣說你才會原諒我們。”
吳震喬吃驚地看向他,若不是礙於美人當前,他一定跳上去對這位信口雌黃者飽以老拳了。但他發現柯麗亞正以冷靜的目光看著他,隻好忍氣吞聲道:“對不起!”
“遲到風波”算是過去了,由於菜肴美味,加上氣氛又漸漸放鬆下來,這頓飯吃得還是頗讓人心滿意足,至少在回家的路上,吳震喬已不再想要暴揍諾裏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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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克”依舊被柯麗亞借用著,兩個大男人隻好準備坐出租車去俱樂部。但同樣不幸的是,清晨的主租車更是稀少,他們又在對視了一眼後,跳上了一趟直達俱樂部的公交車。
在即將到達俱樂部門前的停靠站時,汽車中部傳來了一個女人憤怒的聲音,“你這是怎麽開得車?我還沒站穩!”
正在打著盹的吳、諾二人被驚醒了,他們吃驚地發現發火的那名婦女,和昨天晚間在車上和司機爭執的那位一模一樣。兩人趕緊掉頭看向駕駛座:司機正在搖頭晃腦地邊聽音樂邊開車,與昨晚和乘客爭辯的那位毫無二致!
這時,同樣完全一樣的售票員走到車頭處,提醒司機車裏出了事。汽車被開到了富爾俱樂部門前的停靠站,司機走到汽車中部,查看了乘客的腳踝,開始為自己辯護。
已經全身起滿雞皮疙瘩、大顆汗珠滾落的吳、諾二人,若彈簧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拍著車門,大喊著“讓我出去”。但沒等車門開啟,兩人就從旁邊的車窗爬了出去,連滾帶爬,衝進了俱樂部。
訓練課已經開始了。兩個人遲到了二十分鍾。
“堵車了?”老喬耐著性子問。
吳震喬解釋了遲到的原因,並滿眼恐怖地講到剛才做遭遇的怪異經曆。
老喬對他們的“靈異之旅”沒有任何特別反應,隻點了點頭,“真的是個理由!小喬,你開始學會編故事撒謊了!”
“我沒有撒謊!”吳震喬忙道。
“撒謊比遲到惡劣十倍!”
“可是那個司機……”
“你為什麽敢做不敢當呢,小喬?我最不喜歡我的球員有這種毛病了!”
吳震喬突然發覺這段對話和昨天的基本雷同,而剛才的經曆也是昨天的翻版!他的腦海有一道閃電閃過:或許他隻有套用昨晚諾裏斯的那段話,才能逃過一劫。
他吞了口口水,“是的,全是編的,諾裏斯說隻有這樣說你才會原諒我們。”
諾裏斯的大眼珠子驚愕地瞪向他,但頃刻便熄了火,顯然他意識到這句話的原創者是誰。
果然一句話擺平了局麵,老喬允許他們加入訓練隊伍。
雖然異常的一天到目前似乎終於步入了正軌,但吳震喬還是覺得後腦勺上有一股隱隱的冷風。他不自覺地朝灌木叢那邊掃了一眼,但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現在新一屆的國家隊已基本成型,領隊早已用不著在蚊蟲亂飛的草木間“觀察”。那,異樣感覺來自哪裏?
一直到訓練結束,他也沒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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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吳震喬和諾裏斯坐在客廳裏,各自拿著自己的書籍,埋頭閱讀,突然,兩人同時大叫了一聲。
“你叫什麽?”諾裏斯問。
“你叫什麽?”吳震喬問。
“這頁上的比基尼女郎身材實在太辣了!”
吳震喬很想翻一個白眼。
“你那兒有什麽?”諾裏斯充滿期待地問。
“一個渾身肌肉的家夥!”吳震喬故意道。
諾裏斯興致全無地聳了聳肩。
“諾裏斯,聽我說,”吳震喬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認真表情,“我突然想起了那個家夥是誰!”
“渾身肌肉的那個?”
“不!我說的是昨天在俱樂部碰見的那個!”
“哪個?”
“他是國家隊的隊醫!”
“隊醫?他來俱樂部幹什麽?”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等等,”吳震喬突然蹙緊了眉頭,“我的眼睛!難道是因為我的眼睛?”
“你在說什麽?”
吳震喬已經沒有心情靜坐在沙發上,他起身開始來回踱步。諾裏斯的目光隨著他從左邊移到右邊,又從右邊移到左邊。
吳震喬處於一種既混亂又躁動的狀態中,不住地自言自語:“難道真的是因為我的眼睛?不會,這對他有什麽好處呢?可他為什麽到富爾來?也許是來觀光?有可能,很有可能!沒事幹嘛來足球俱樂部觀光?誰知道!誰知道他為什麽……”
諾裏斯覺得雙眼生疼,忙道:“等一下,等一下,你快要發瘋了!為什麽不像個有條理的成年人一樣,坐下裏好好思考一下呢?”
他的問題使得吳震喬很激動,“我怎麽還坐得住?如果這是個陰謀,正張著嘴等你走進去,你還會有心思安安靜靜地坐著嗎?”他非但沒有停下腳,反而越走越快,目光依舊跟隨著他的諾裏斯隻覺一陣頭暈,眼前冒了幾顆星星。
“聽我說,諾裏斯,”吳震喬終於坐了下來,不過是坐在茶幾上,“現在要麽是風平浪靜,要麽是危機重重,那個人的出現是個不好的預兆,不過也許一切太平,我拿不準!”
“你到底在說什麽?”
“也許到周末就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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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喬坐在休息室裏,兩條腿不可一世地擱在麵前的桌子上。突然闖進來的老莫把他嚇了一跳。
“經……經理!”老喬趕緊放下兩腿。
“關於吳震喬,我想你是完全明白我的立場的吧?”老莫道。
“當然!”老喬鬱悶無比地回答,他這“君子報仇”還不知道到何年才能實踐呢!
“那周末比賽的首發裏……”
“絕對有他的名字!”老喬忙接話道,暗暗為自己的機靈自鳴得意。
“絕對不能有他的名字!”老莫道。
“啊?”老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明白我的立場了嗎?”
老喬深諳察言觀色之道,立刻改了口風,“明……明白……可是經理……”
老莫已經別著兩手,邁著四方步踱出了休息室。
老喬大張著的嘴巴半晌都沒有合攏,直到一串口水流下來,他才從幻境中走出來。
“哇哦!”他像年輕人那樣一蹦三尺高,落地時不小心扭到了腳,但興奮已讓他無視這點小疼痛了,“老天終於開眼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報仇!報仇!小子,等著吧,等著看我的拿手好戲,讓你知道什麽叫‘辣手催花’!”
他的咒詛怨氣將俱樂部圍牆外一圈大樹上停棲的小鳥震得驚慌亂飛,大家都知道,有一個小夥子要倒大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