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好了,說了這麽多,你千萬記得不要說出去。皇宮是個什麽地方兒你比我明白。”謝西風拍拍江晚的肩膀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你也趕緊回去吧,別皇上要找人的時候找不到,又要挨訓斥。”說完剛要舉步,忽然又想起了什麽,輕聲道:“今年秋天……聽說……聽說是兩年一度的宮內姻緣會,據說那一天……想要……想要對食的太監宮女……隻要雙方願意,就可以……去吳尚宮那裏領一紙婚書……”說到此處,見江晚還是傻愣愣的,不由氣的一跺腳,咬牙道:“這種事情,你……你難道也要我出頭?”

“我……我出頭,我出頭,這種事當然不能讓西風你拋頭露麵。”江晚歡喜的滿麵通紅,鼓起勇氣走上前牽住了西風的手,喃喃道:“隻要西風姐你願意,我……我……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人的。”

“笨蛋,話都說的……不通順……”謝西風臉也禁不住紅了,雖然是經過現代教育的強悍女人,但到底也受了十幾年封建思想的荼毒,這個時候害羞還是不可避免的。

江晚看著謝西風離去的背影,隻覺得滿心裏都是甜蜜,自己在還帶著寒氣的春風裏傻笑著喃喃自語道:“西風姐,今年秋天,我立你為妃,舉行一個盛大的婚禮好不好?”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立皇後,是因為他知道這不可能。像西風這樣商戶的女兒,若是一朝被皇上寵幸,最多隻能做個貴人,最高最高的額外開恩便是立做宮嬪。像江晚這樣想著一下子就把她封為宮妃的想法,那也是因為實在愛她到了骨子裏。事實上,他心中已經把皇後的位子給西風預備好了,隻想著讓西風做幾年貴妃,最好生個孩子,便可名正言順的將她立為皇後。為了保證自己的計劃可以順利施展,他已經在心中殘忍的決定了以後決不再寵幸哪個嬪妃,絕不給除了西風以外的女人懷有龍種的機會。

回寢宮的時候,恰好見到幾個大臣從書房中出來,一個個眉開眼笑的不知在說什麽。這些大臣的麵孔江晚都不認識,過了一會兒,太後的儀仗也從書房中出來,江晚上前參見了母後,母子兩個淡淡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回到寢宮。

“或許,是應該親政了。”江晚回頭看著太後在團扇下昂首挺胸如孔雀般驕傲的身影,忽然想起謝西風今天下午和他說過的賑災的事,心裏仿佛也湧現出一個死不瞑目的小男孩的樣子,他不由得冷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皇上,您……您這又是在忙活什麽呢?”深夜的寢宮內,江晚不肯休息,隻是坐在桌上細心的畫著各種圖樣。

“朕答應了西風姐,要給她做一個省力的犁頭,讓她們冷宮的女人也可以用黃牛犁地。”江晚一邊在紙上塗改著,一邊隨口給了小於子答案。

半天沒有聲音,江晚抬起頭,就看見小於子那宛如看瘋子的眼神,他不悅的道:“你那是什麽神情?女人犁地有什麽稀奇嗎?還是你覺得西風姐是在為難朕?哼,告訴你,這是朕自己和她說的,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小於子點頭如搗蒜般道:“是是是,謝典正哪裏會有錯?從來不曾有錯兒的。謝典正對待皇上,那真是一片真心體貼入微,最難得是她此時還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對一個小太監,竟然如此敢愛敢……哦,沒有恨,沒有恨,謝典正對皇上心裏滿滿的全是愛啊……”

江晚嘴角這才泛起笑容,看一眼小於子,冷笑道:“算你小子聰明,腦袋會轉彎兒。”

小於子見主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錯,這才終於問出那句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的話:“但是……但是皇上,您……您真能做出那種犁頭來?市麵上可從來沒有賣的啊,奴才怎麽想,都……都覺著這事兒怎麽這麽玄乎呢?”

江晚嗤笑一聲:“你會什麽?讓你做個塞子都做不出來。朕要是你這水平,敢向西風姐打包票嗎?行了行了,下去睡吧,朕再把這些圖好好捉摸琢磨就睡,記住了,這幾天別讓人打擾朕,要是有人求見,就說朕身體不適,一律擋駕。”

小於子心知他指的是那幫子道士,心想好嘛,王仙師方仙長這才得寵了幾天呐?又讓謝典正給比下去了。嘴上卻不敢說,忙唯唯諾諾答應了,才來到外間命小太監們下去睡,他則靠在榻上打著盹兒。開玩笑,皇上的貼身太監啊,皇上不睡你敢睡?就算這是皇上的命令也不行。

江晚料的果然沒錯,第二天王全和方紫華便聯袂前來,卻被小於子擋了駕。雖然說是皇上身體不適,但兩個人心裏都很清楚,昨日上午來見駕時,分明還是神采飛揚的模樣,哪有可能一夜之間就不適了?但是兩人也不敢違逆,便慢慢退出來,卻聽王全擰緊了眉頭道:“先前我還道自己是多慮了,皇上這幾天對我們分明仍然信任倚重。可……可怎麽今兒又轉了風向呢?仙長,您這一回可得好好想想,咱們道家被佛家壓製了幾百年,好不容易翻身機會就在麵前,可不能輕易失去啊。”

方紫華皺著眉頭,淡淡道:“上次你和我要**進獻給皇上,可見你心裏是有點數了,隻是摸不著頭腦。這也不難,你摸不到頭緒的,別人未必摸不到頭緒。咱們隻是道士,又不能留宿宮中,可是宿在宮中的人還少嗎?隨便你挑一個皇上寵愛的妃子,稍稍透露點話風過去,怕她不盡心盡力的替咱們查察呢。”說到此處,便皺著眉頭道:“皇上少年心性,雖然聰慧,卻是多變,咱們決不能留任何一個對咱們沒好感,卻對皇上有影響力的人在他身邊,尤其是女人,難道不知枕頭風吹起來,比我們的仙氣還要厲害嗎?”

王全連忙答應。這個時候他還沒意識到他們要對付的這個女人有多麽強悍,隻想著要讓後宮裏一個女人消失,實在是有太多法子了。皇上不過悲痛幾日,即便想查,後宮這種地方你查誰去?最後也隻能不了了之。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喜嬪的歡宜殿,聯想到日前皇上在自己宮中的態度,她也開始疑心了。大概在這種事情上,女人就沒有一個不敏感的,尤其是後宮的女人,這甚至是關係到她們身家性命富貴榮華的最基本生存手段了,因此就格外上心。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江晚為了保護謝西風,已經竭盡所能的隱瞞了自己行蹤,但總是會有一些蛛絲馬跡露出來。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有眼線過來向喜嬪匯報,稱皇上和小於子親自用車拉了一些木犁去了冷宮,但是做什麽卻是不知道的。

這一點引起了喜嬪的好奇,她怎麽也想象不到皇帝怎麽會和冷宮沾染上關係,想了想,便命宮女去叫司薄司的司簿過來,待那女官來了,她便笑道:“今年有沒有該從冷宮調出來的宮女太監?你喚一個過來,我要問話。”

那司簿愣了一下,然後才笑回道:“回娘娘的話,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往年那些冷宮裏的太監宮女都上趕著要調出來,奴婢要應付那些人情就夠頭疼一陣子了。可是今年卻是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人過來托關係要調出的。倒省了奴婢許多事情,也省的往那裏派新人了。娘娘不知道,每一次派人去冷宮,就和要殺了她們似的,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樣子,連奴婢看了心裏都難受。

喜嬪也愣住了,好半晌方皺眉沉吟道:“今年情況如此反常,你也沒派人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嗎?萬一出了變故,即便是冷宮,也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說完那司簿已是出了一頭的冷汗,忙跪下道:“娘娘說的是,屬下這就回去查察,有了結果便過來稟報娘娘知道。”

喜嬪點點頭,令她退下,這裏踱了幾步沉吟道:“莫非真是冷宮裏出了什麽狐媚子,才能讓皇上魂不守舍的連心都丟了?哼,一個冷宮的宮女,竟也如此不識大體分寸,妄想著憑狐媚子勾引皇上,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福氣消受這份恩寵。”話音落,眼中已是一片濃烈殺機。

那司簿領了喜嬪的命令,連忙親自去冷宮裏,入眼情景自是令她大吃一驚。隻見這冷宮那還是原本的淒清模樣?所有的宮人都在後院揮汗如雨。管著冷宮的謝典正聽說司簿來了,親自接出來,又命茉莉倒上茶,拿來點心,才細細像這位司簿解釋了一切。

這個司簿是個厚道的,聽見謝西風說的情況,不由得合掌稱讚道:“如此真是這些宮人的造化了,怪不得今年沒有人到我那裏申請調職,卻原來已是在這裏住習慣了。謝典正,你可是替我解決了很大一個難題呢。”說完又著實誇獎了西風幾句,方起身告辭。

茉莉見她走遠了,便悄悄對謝西風道:“真是奇怪,怎麽忽然想起來咱們這兒探看了?別是有什麽事兒瞞著咱們吧?”說完卻聽西風笑道:“你慣會疑神疑鬼的,能有什麽瞞著咱們的?這裏是冷宮,又不是皇上的乾坤殿,難道打探消息還能打探到這裏不成?”因此也沒在意。

卻沒料到茉莉心中始終覺著有些蹊蹺,她在這冷宮中,沒有謝西風來的時候,真真是度日如年,幸好眼看著熬不過去的時候,來了這麽一位典正,有菩薩心腸和雷霆手段,不到半年時光,這冷宮裏已是一片安寧祥和生機勃勃。她們這些後宮的可憐婢女,在這裏就如同是在世外桃源一般。

因此茉莉心中始終惴惴不安,生怕那司簿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於是從西風那裏告辭出來,她便也遠遠跟著對方,暗道一旦發現苗頭不對,也好趕回來告訴西風姐一聲,她那麽聰明伶俐,又有柳先生幫忙,隻要事先有了防範,就算別人有心算計,怕也是沒那麽容易的,何況小丸子好歹也算是禦前伺候的人,真到了最後一步,少不得要讓他求求皇上。

謝西風身邊這些太監宮女,倒是都見過江晚,她們平日裏也不能到前邊兒去,因此不知道皇上樣貌,也隻把江晚當做普通太監,心裏都羨慕得緊,暗道人家可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啊,哪是我們冷宮裏的太監宮女可比的?西風姐雖然樣貌超群,又是個典正,但小丸子配她倒也配的上,誰知道什麽時候皇上高興,就把他扶持成大內總管了呢?

這不過是她們平日裏私底下議論的。因此茉莉更是胸有成竹,隻覺那個小丸子就是她們最後的靠山。跟了一路,發現那司簿也沒有什麽可疑之處,再往前就是禦花園,那便是屬於前殿範圍了,自己可不敢亂闖。因此便停下腳步,心想看來是我多疑了,得,這就回去吧,西風姐若知道了,定然又要說我多心的。

剛要轉身,忽見前麵的司簿停了腳步,對著剛從禦花園出來的兩個太監呆愣了一瞬,忽然跪下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江晚也沒料到竟然在此處碰上熟人,明明禦花園外就是後殿的範圍,平日裏少有人行,所以走到這裏他和小於子也放鬆了警戒,誰知道卻被眼前這個女人碰了個正著,最糟糕的是,她還很篤定皇上的身份,並沒有因為對方穿著太監服而疑惑。江晚雖然不認識她,從服色上也知道這是宮裏的女官,自己瞞不過去的。因此隻好無奈道:“平身吧。”

“啊……”

短短的一聲驚叫傳來,江晚正是“做賊心虛”的時候,聞言立刻抬頭四下看顧,於是一眼就看到了幾十步外,正瞪大眼睛,拿手捂著嘴巴的茉莉。一瞬間,他隻覺得血都衝上腦子了,連忙緊走幾步,好在茉莉大概震驚過度,竟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