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眼看著就到了臘月二十五,還有三五天就過年了。謝西風纏住了柳明楓,非要他寫上一百七十幾副對子,要把這冷宮的房間全都貼上對聯。柳明楓已經寫了幾天,如今還差個三十來副就能完成,估摸著有今天一天也就足夠了。

飽蘸墨汁筆走龍蛇,頃刻間又完成了一幅。屋子裏卻十分的安靜,抬頭一看,謝西風正抱膝坐在榻上對著窗外出神。他不禁搖了搖頭,失笑道:“你這丫頭這兩天怎麽了?魂不守舍的。莫非是看見了哪個俊俏侍衛,所以動了心?”若是往常,這樣為老不尊的話他可說不出來。但是西風從來都是大大咧咧的,他把對方當自己的女兒一般,現在父親關心一下女兒,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必得是侍衛?就不能是別人?”謝西風也不覺得這話由柳明楓來說有什麽不對,因此轉過頭來,她現在在冷宮中,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所以恢複了現代習氣,在自己絕對信任的人麵前便是有什麽說什麽,絲毫沒有古代女孩子談論這種事情的欲語還休。

這一下柳明楓的眉頭是真的皺起來了,放下筆來到榻上,和謝西風隔著小炕桌對麵而坐,細長眉頭緊緊鎖著,慢慢道:“若不是侍衛,這宮裏就隻剩太監。侍衛必然是皇上才能帶進宮來,你大概也見不著。難道……傻丫頭,你可想明白了,太監……甚至已經不能算是男人,你……你正值青春年少,又是如此美貌聰明……”

謝西風把頭一揚,凜然道:“青春年少美貌聰明又如何?還不是要在宮中呆一輩子。先生,我今年都十九歲了,就算能夠出宮,也是三十左右,還能找著什麽好人家?更何況什麽好人家在我眼裏也比不上他。雖然他膽子有些小,可是他肯鑽研肯吃苦,他做的那個根雕你看到了吧?若不是十分認真用心,能做的那般精美?所以我寧願呆在宮裏,和他對食。”

這一番大膽的言論說出來,隻把柳明楓驚的目瞪口呆,好半晌也沒說出話來,然後才跌足道:“你……你這孩子,真是年紀輕輕容易衝動,我……我真想不到……”

“真想不到我竟然能對一個太監動情,是嗎?”謝西風卻是笑了,下了塌親自給柳明楓倒了一壺茶,輕聲道:“先生,你知道我是一個極有主意的人,從不會衝動的。這件事我都仔細想過很久了,我……我是真的喜歡他,,而且……就算現在讓我出宮,能有別的好人家供我選擇,我也不要,我就認準了他。可能先生一生命運多舛,不相信有心比金堅的男女之愛,覺著那些不過是文人們的想象溢美之詞。但是我相信,先生,我真的就是認定他了,你……你會支持我嗎?”

謝西風當然相信,又不是這一世裏少女懷春才生出的衝動,還有上一世裏的十幾年給自己作證呢。那麽廢柴的一個方光明,自己還愛到了心尖兒上,何況這一世的小丸子比他溫柔體貼一百倍,勤懇誠實一千倍,認真用心做事上更是能落下方光明十個太平洋。讓她怎麽能不愛?她甚至認為這就是上天對自己不幸入宮所做的最好補償了。

柳明楓見謝西風有些緊張的看著自己,便不由得搖頭笑道:“你這丫頭,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這時候又來問我做什麽?難道我不支持你,你就和那小太監一刀兩斷?怕是不能吧?既如此,我何苦做那壞人棒打鴛鴦,日後還遭你們怨恨。也罷,你是個聰明人,且勿被表象所迷,那人已經是個太監,除了長相外,還必須人品好,又努力上進勤懇誠實,才能堪堪配得上你。你可別聰明一世,臨了還被一個太監給花言巧語瞞騙了。“

“他敢,他敢騙我,我就揍他。”謝西風河東悍婦風範盡顯,讓可憐的柳先生當場就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她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回身又坐回榻上,嘿嘿笑道:“先生還有幾十幅字沒完成呢,快點兒快點兒,今天二十五,我讓小墩子去外麵買豆腐了,今兒中午咱們吃豆腐燒肉,我親自下廚做先生的那一份兒。”

柳明楓笑道:“這可是你說的。”說完便又埋頭下去繼續寫對聯,心中對午飯也有了點兒期待,謝西風廚藝很好,原本剛開始是不怎麽樣的,跟著茉莉學了些日子,倒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過除了柳明楓外,到現在也沒有人有口福吃上她親自做的飯菜而已。

“過年了。上次你做的那個什麽奶油蛋糕,不如再做一點吧。”柳明楓終於寫完對聯,看著一屋子的紅紙黑字,心中也覺成就感十足,若不趁此機會討要些福利,那真是傻了。他至今對自己生日時謝西風拿上來的那個奶油蛋糕念念不忘,卻又不知對方是怎麽做的,他嗜吃點心,先前跟著先帝做臣子,還受寵那會兒,禦膳房的極品點心也吃了不少,卻都沒有吃過那麽甜香可口的糕點,可惜據謝西風說,那個東西製作起來太複雜了,所以再沒做過。

“行,先生喜歡吃,趁著過年就再弄一回。上次小丸子也說好吃,偏偏給皇上的那一份裏沒有奶油,不過我覺著以小丸子那個死心眼兒,八成是把奶油那份給皇上了,隻要他看到兩個盒子的區別的話。”小丸子是她對江晚的愛稱,不過江晚到現在也不知道心上人把自己的“晚”字給換成了“丸”字,堂堂的九五之尊都變成肉丸了。

“皇上也喜歡吃甜食點心,他要是吃了那個,定然也會喜歡,他是皇帝,喜歡吃的東西自然要讓人做給他吃,我隻奇怪為什麽竟沒了動靜。所以我猜度著要麽是把這事兒交給禦廚房了,要麽就是你那小丸子也知道皇帝性情,見到這新鮮東西向所未見,生怕皇上要愛吃的話,會勞累到你,所以索性都沒給皇帝。”

“是嗎?先生覺得他真能如此體貼?嘿嘿,那敢情好。”謝西風笑的見牙不見眼,隻把柳明楓弄的哭笑不得,指著她道:“別人都是想借著機會接近皇帝而不得,你倒是看得開。且這念頭也有點兒大逆不道。”

謝西風撅嘴道:“我才不管這些,皇上對於我來說,是那條夠不著望不見的真龍,自然有呼風喚雨的本事,我為什麽還要為他費心?我隻要我喜歡的人能為我費心就好。”

看著她幸福的暈生雙頰的模樣,柳明楓不禁感歎:“唔,倒也是過的如意的一種辦法,若人人都能像你一樣,怕世間又不知多了多少神仙眷屬,隻可惜,少有人能如你這般自在,太多人有太多放不下的東西,如此看來,也許你在宮中和一個太監對食,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且說江晚,因為過年的事情,他已經連著幾天沒有去冷宮了,心中對謝西風的思念一日深似一日,隻好勉強按捺著性子應付那些瑣事,還有那個方仙長。這一天隨著對方一直打坐到晚上,恭恭敬敬送走了方紫華,他才滿頭大汗的回到寢宮,搖頭道:“這個方紫華有點真本事,朕按照他說的辦法打坐,現在果然覺著意暢神寧。隻是西風姐似乎不喜歡朕修煉,若讓她知道可糟糕了,定然要罵朕一頓的。”

小於子嗬嗬陪笑道:“皇上,您可是九五之尊,謝典正現在不知道您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哪可能罵您啊?討好您都來不及呢?”

一句話戳中了江晚的痛處,他狠狠瞪了小於子一眼,然後又憂愁道:“所以朕不敢告訴她朕的身份,不然的話,朕怕她就會變的不再是她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心生煩悶,揮揮手對小於子道:“都是你多嘴,惹得朕心煩。算了算了,我們趁現在去趟冷宮吧……”不等說完,便自知失言,果然,小於子張大了嘴巴道:“皇上,您……您這時候去是要討謝典正的打嗎?這個時候兒去冷宮,魑魅魍魎都出來了……”

“朕知道了,不去了。”江晚煩躁的揮揮手,暗道不行,明天那個方仙長就算是說破大天,朕也不能再跟著他一直打坐修煉了。剛想到這裏,便聽小於子道:“皇上從認識了謝典正後,還沒去過哪個嬪妃的房裏過夜呢,那些娘娘們都到太後麵前告狀去了,太後今兒把奴才叫過去訓斥了一頓。所以皇上您看看今晚上翻了哪個妃子的牌子吧,不然明兒被叫去坤寧宮的人大概就是皇上您啦。”

“有這種事嗎?”皇上皺了皺眉頭,歎氣道:“現在想到那些女人就煩。算了算了,便去一趟喜嬪的宮裏吧,上次她說過生日,朕答應親自去給她過,結果都忘了,今晚上就算補償她。”說完小於子喜動顏色,忙答應了一聲,出門吩咐小太監們去和喜嬪娘娘說一聲,預備接駕。

消息一傳到,喜嬪住的歡宜殿登時歡聲笑語不斷,宮女們穿梭往來,一些心腹宮女便在精心妝扮過後的娘娘麵前說著討喜的話兒,其中數喜嬪心腹的宮女嬌荷最會說話,嬌笑道:“聽說皇上這些日子專心修煉,都沒去誰的宮裏過夜,如今第一天晚上就來咱們歡宜殿,可見皇上是真把娘娘放在心裏了,這封妃大概也指日可待了。”

喜嬪臉上登時露出如花般的笑容,另幾個宮女一見這話說到了娘娘的心坎兒上,也都紛紛附和道:“可不是嘛,如此也不枉了咱們娘娘這一副國色天香的容貌,要麽說皇上閱盡美人,這眼光還是有的。隻是平日裏難免熱心修煉了些,才冷落了娘娘,別宮裏的娘娘們不也是如此嗎?聽說林貴妃那裏皇上也是一直沒去呢。”

正熱鬧著,忽聽外麵一聲高唱:“皇上駕到。”喜嬪立刻喜得站起身來,率領著歡宜殿所有的宮女太監前去接駕,跪了滿滿一屋子。

“都平身吧。”江晚伸手虛扶了一下,然後對喜嬪道:“朕有日子沒過來了,愛妃身體怎麽樣?”雖然嬪不是妃,但是皇上一律用妃稱之,但如果是貴人,就得不到這個稱呼了。

“回皇上,臣妾一切都好,隻是太過思念皇上。”喜嬪挽住江晚的胳膊,一副弱不勝衣的嬌羞樣,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憐又可愛。可是江晚隻瞥了一眼,心中便有些不耐煩,暗道又是這一套,明明沒有這麽嬌弱,做什麽非得做出這副病美人的樣子來?你以為自己是西施啊?真是的,比起自然不做作的西風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有這妝怎麽化得這麽誇張?嘴唇這麽紅,剛吃了人還是剛喝了血啊?看著就惡心。這後宮裏到底都是選了些什麽美人?還說這喜嬪樣貌是一等一的,怎麽看著就這麽不入流呢?

江晚在心裏腹誹著,完全忘了自己初見喜嬪時也是驚為天人。其實若論容貌,西風還真不見得比人家強,隻是現在的江晚完全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加上西風的樣貌的確也是千嬌百媚,自然看別人就是越看越不順眼,隻有他的西風姐才是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淡妝濃抹總相宜了。

好不容易兩人在榻上坐定,喜嬪靠著皇上,有心溫存一會兒,卻忽聽頭上方傳來了一句問話:“喜嬪,你老實告訴朕,你會喜歡一個太監嗎?”

一句話差點兒沒把喜嬪的魂兒嚇飛了,這後宮中妃嬪眾多,得沾雨露者卻是少之又少,因此許多妃子就想辦法和那長的有點英氣的太監眉來眼去,甚至偷偷摸摸的互相依偎快活一番,哪怕不能持篙入港,或借助器具,或借助雙手等,也可得些兒快樂滋味。所以她一聽這話,以為皇上是在暗示自己什麽,不由得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哭的梨花帶雨般叫道:“皇上,臣妾向來潔身自愛,從未讓那些醃臢閹人近過臣妾的身,不信皇上盡管徹查。這不知道是哪位貴人嫉妒臣妾容貌,又得皇上青眼,便如此誣蔑臣妾,皇上要給臣妾做主啊。”一邊說一邊就哭的聲堵氣噎,眼淚滾滾而落。

這一番話把江晚弄懵了,心想我隻是隨便問一句,你怎麽扯出什麽徹查汙蔑來了?好半天腦子裏才把彎兒轉過來,不由得對這些妃嬪們見縫插針的勾心鬥角深惡痛絕,勉強耐著性子道:“不是說你和太監們,朕的意思是說,如果朕是太監的話,你還肯和朕在一起嗎?”

喜嬪愣了一下,接著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恐懼和不屑,但旋即恢複過來,忙緊靠了江晚委屈道:“皇上說什麽話?臣妾是您的人,俗語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您是什麽人,臣妾都跟著。”

江晚麵上就掛上了一絲淡淡的嘲諷,看了喜嬪半晌,才輕聲道:“是嗎?愛妃當真看得開,竟然連一點猶豫都沒有。”說完卻是站了起來,淡淡道:“朕有些累了,愛妃好好歇著吧。”言罷也不顧喜嬪錯愕挽留,便帶著小於子和太監宮女們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嗯,給大家解釋一下:這個奶油蛋糕的古代做法是我在百度搜到的,這裏不多贅述了,反正於情節沒什麽幫助,大家隻要知道奶油蛋糕古代可以做就行了。

第二個:柳先生為什麽沒從根雕認出是皇上的手筆。那是因為柳先生雖然文采斐然,但是對這些雜活卻不通,而且他關心皇上,但也沒有特別在意他做的這些小玩意兒,所以自然做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