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這一番話委實比世界上任何的甜言蜜語都要更加動人,謝東風隻覺一顆心似乎都要融化成一灘春水,眼中流下淚來,點頭堅定道:“明濤放心,有你這句話,東風自會潔身自愛珍惜自己,安心等你考取功名後娶我入門。”話音落,忽然又覺這樣說不妥,連忙急急道:“其實明濤,你能否考取功名,我都不在意。是你自己把這件事看的太重,你且放寬心,有妹妹在,即使考不上,她也定然有辦法讓你我在一起的,你千萬別……”

洛明濤微笑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好了,我自己有分寸的。人說十年磨一劍,我雖沒有那樣下功夫,但也算是在落魄貧寒中磨了幾年,沒那麽容易損毀。倒是你,要照顧好自己,好在有二妹妹在,我似乎也不需擔心。”

謝東風甜蜜一笑,兩個有情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洛明濤便站起身道:“我該走了,院試在即,不能耽於兒女情長,東風你體諒我。”

這有什麽不能體諒的?謝東風此時眼中心中隻覺得自己喜歡的男人做什麽都是對的,何況這本來就是正理。因忙殷殷送他出去,一路不忍分別,然而洛明濤終怕被人瞧見她,於她閨譽有損,到底殷殷勸了回去。

謝東風回到莊子中,回想起剛剛和情人甜蜜相處的時光,一時間臉紅發熱坐立不安,一時間又惆悵擔憂生恐洛明濤因為考試而弄壞了身子,一時間又感激妹妹善解人意讚歎她手段通天,總之是一顆女兒芳心亂亂的沒個安放處。正低頭冥思著,忽聽門外一聲輕笑道:“怎麽?還在想著我那洛家姐夫?”

謝東風一驚抬頭,隻見西風俏生生立於門外,她的臉騰地一下子紅起來,站起身就要去打妹妹,一邊道:“你滿口裏胡說的什麽?我……我怎會……”說到這裏,想到自己剛剛的確是在想著洛明濤,因此就結巴了,隻是跺腳不依。

謝西風走進門來,笑著告饒道:“好好好,是小妹我唐突了,姐姐不是在想姐夫,隻是不知想著哪裏冒出來的一條大黃狗……”一語未完,謝東風已經氣的又追打起來。惹得謝西風一邊躲一邊笑,暗道和我玩心眼鬥口角,姐姐你太嫩了。

姐妹倆鬧了一陣,方分左右落座,西風讓丫鬟們捧了茶來,接著將人都遣下去,隻留心腹的秋香在外邊把守著,這才一邊喝茶一邊慢慢問姐姐道:“如何?你和他都說了什麽?他大概是聽見那些流言了吧?姐姐你老實說,他有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悅的樣子?”

謝東風搖搖頭,一雙大眼睛都是亮閃閃的,急切道:“沒有沒有,我原本也擔心著,但是明濤……他不但沒有責備之意,反而全是擔憂,還要我自己要想開,還極讚你看事透徹呢。”說完便把自己和洛明濤說的那些話一字不漏的都告訴了妹妹,當然,有一些滿含情意的句子,到底還是不好意思在妹妹麵前說的,隻好含混的一語帶過,饒是如此,謝西風又哪裏會猜不出來。

當下慢慢點頭沉吟道:“如此說來,這洛明濤可真是比那商梁棟不知道強多少倍了。也可見他是真把姐姐放在心中的,先前我想見見他,問問他在書院中的情況,他卻隻讓人帶回一張紙條,看看這態度,也不想想我可是他的恩人呢。如今不過是因為你被流言中傷,就急的跑出書院,想方設法兒的想要見你,可見是把你的安危看做頭等大事。”

說到這裏,謝西風也不由露出由衷笑容,伸出手握住了姐姐的手道:“姐姐啊姐姐,小妹不得不承認,雖然你從小兒安靜溫柔,家裏家外的事兒活計一概不管不通,然而在這挑夫婿的眼光上,你確實比這世間大多數的女孩兒都要強百倍了。”

謝東風讓妹妹一句話說的紅了臉,卻又幸福無比的低下頭去,但是很快就又抬起頭來,憂心忡忡道:“可是西風啊,你如今也快十九了,那些小人更把你說的不堪,如此一來,將來可怎麽辦?又要去哪裏找到人家也好夫婿也貼心的呢?不是姐姐說,你也該把對那些產業的精神分一些兒在這方麵了,不然難道將來要做老姑娘?”

謝西風笑道:“這個不勞姐姐操心,妹妹心裏有數。哼,現在的男人又有多少好的?我不怕那些流言,誰愛說就去說,大不了我這一輩子不嫁了,守著這些產業還能餓死我不成?隻要我不放在心上,那些流言還能把我怎麽樣嗎?可是從未聽說過有女子強悍不嫁人就要斬首的律法。”

這倒的確是她心裏的打算,一個是她看不起這個時代的男人們三妻四妾朝秦暮楚的。二來,前一世裏深愛的男人還是在她心頭上有影影綽綽的影子。以至於有時候她都不免自嘲,暗道若真在這個時代中遇到了和光明長的一模一樣的,除了不許他三妻四妾外,其他的倒不如縱容些,就倒追也認了。

這裏謝東風讓她一句話說的笑起來,複又有些傷感,喃喃道:“明濤也和我說過,他若真能得償所願娶我為妻,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隻是,若他將來真的功成名就,也難保身邊的女人就多起來,到時候……到時候……”

“到時候你就拿他的話問他。”謝西風語氣森然,麵上湧現一絲厲色,冷笑道:“他將來若敢負你,三妻四妾的讓你受苦,我便拚盡全力,也要讓他身敗名裂。”

這不是一時衝動說說而已,而是在西風的心中,真的就是這種想法,雖然從靈魂上來說,她與這個姐姐其實沒有半點血親關係,但是因為這具身體,因為相處的這麽多年時光,她早已把爹娘姐姐看做自己最親的人,哪怕自己吃些苦頭都無妨,但是誰敢對她最在意的這三個人不好,她是決計不會善罷甘休的。反正整人的手段她見識過太多,從來不用可不代表她不會。

謝東風見妹妹如此森厲,不由得有些慌亂。心中卻又十分溫暖感動,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還是謝西風一念過後,又想起洛明濤的穩重,不由得對他有了些信心。笑著將話題岔開去。

轉眼間又過去了幾個月,過了中秋之後,天氣一天天寒冷起來,正是深秋時節滿目蕭索,這日下了一場雨,至晚間才停,第二天,滿街都是紛亂的枯黃葉子,看上去頗有幾分淒慘味道。

然而整個清遠城,此刻卻是無比的熱鬧,原因無他,隻因為今天便是院試放榜的日子,是否能取到秀才的功名,就要在這一天見分曉了。

洛明濤考完試後沒有直接回書院,而是回了家,他母親已經五十多歲了,就這麽一個兒子,可以想象心裏該有多疼愛。而洛明濤從進了書院那日起,便發憤苦讀,竟是沒下過山一步,他自己覺得這已是十分不孝,然而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為了光宗耀祖重複門庭,也隻有咬牙苦忍,因此院試一完事兒,便心急如焚的回來見母親。

老太太別看五十多歲了,身體卻是倍兒棒。之前思念兒子,如今兒子容光煥發的回來,最後一點心思盡去,越發的紅光滿麵,這日她摘了架子上最後一茬芸豆,一邊和兒子在院裏坐著掐去芸豆兩旁的筋絡,一邊問兒子道:“明濤啊,你隻說自己有把握中秀才,隻是如今世道黑暗,那些官場上的老爺們,哪個是好相與的?沒有個二三十兩銀子,你能過去他們那一關?若是因為銀錢再耽誤了你的前程,這可怎麽辦喲?“

洛明濤微笑道:“娘親且放心吧,雖然現在朝政多是由太後把持著,國家這幾年的官場也黑暗無比。但是當日先帝在時,最重視的便是這人才大典。如今各地乃至京城中進行各項院試鄉試秋試的官員,全部是先帝考察多年精心挑選出來的,他們自成體係公正嚴明,不混進任何勢力之中。就連太後,心裏怕也是惦記著這一塊肥肉,但還不是一動不敢動?先帝的旨意,哪裏是她一個婦人家敢違背的?不要說老臣們和宗室,便是天下人的非議,她也受不了的。更何況皇上雖然癡迷道教不問政事,但唯獨對先帝遺旨中再三強調的人才大典放在心上,每年嚴格選拔人才,所以兒子方胸有成竹。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雖然兒子自覺文章做得不錯,也未必就敢保沒有驚才絕豔之輩超過兒子,但是中一個秀才,應該還是富富有餘的。”

娘兒兩個正說著話,忽聽遠處一陣鞭炮聲響,老太太聽見了,便不由抬起頭來,失神道:“這定是誰家已經得了高中的喜信兒,這種時候再沒有為別的事情放鞭的。”

洛明濤微微一笑,知道母親心裏焦急,平心而論,他自己又何嚐不急,畢竟他已經落第兩次了。雖然母親嘴裏沒說,但他心中很明白,母親心裏是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她沒進過書院,不知道在那裏接受的熏陶講學比起自己在家自讀何止是天壤之別,所以自然也就不相信一條小泥鰍能用大半年的時間就化成金龍。

鞭炮聲時不時的響起,洛老太太有些著急了,又怕兒子看見了心裏難受,便將那些芸豆都收起來,喃喃道:“我先進屋熬豆子去,你在這裏曬曬太陽。”說完便端起簸箕失魂落魄的進了屋。而洛明濤唯有對著她的背影苦笑,心道娘啊娘,才下過雨,還是陰天呢,哪裏有太陽。

屋子裏很快飄出香味兒,老太太昨日特地為兒子在集市上買了一斤肉,此時雖然魂不守舍的,但做了幾十年的飯菜,每一個步驟早已是刻骨般的熟悉,因此並沒有發生什麽把糖當成鹽之類的烏龍事件。待把所有的作料都放好,添上水蓋上鍋,剩下便是慢慢燉著的時候,站在鍋台邊出神的老太太驀然就聽一聲高唱在自家門前響起:“恭喜洛明濤老爺在院試中奪得案首。”

洛老太太的鍋鏟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但是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忙不迭的奔了出去,卻見洛明濤已經接過喜報,順手給了那官差半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