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沒有人比駱懷更清楚“情緒”是多麽可怕的武器, 他從幼年開始,就一直從事著治療守護者及其家屬的工作。

守護者若是選擇了普通人做家屬,要麽隱瞞身份到死, 要麽其家屬會一直在守護組織的保護下接受心理治療,到臨近崩潰時, 就會由駱懷出手給他們一個解脫。

似尤正平父親尤國棟那種心誌堅毅的軍人家屬終究是少數, 更多的不過是普通人罷了。

甚至是守護者,在受傷退役後, 也難免會患上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惡夢纏身, 過度緊張,甚至可能會傷害到身邊的人。

幾十年前精神類的守護者僅從事保密工作,那時國家也好社會也罷, 都沒有一套完善的心理學理論體係,不夠重視守護者及其知情家屬的心理,走了很多彎路, 也釀成很多悲劇。

從駱懷母親駱問筠這一代守護組織就開始重視心理輔導工作,而駱問筠也接觸了過多的負麵情緒。她最初是很樂於幫助戰友及其家屬的, 願意為大家的幸福做出貢獻。

可是在吸收記憶的過程中, 難怪會接觸到負麵情緒,久而久之, 對她的精神造成極大的負擔,她變得精神恍惚, 夢中經常出現不屬於自己的故事。漸漸地她害怕做夢, 不敢入睡,每個夜晚都會枯坐在床頭,煎熬地等待著天明。

天亮了, 身體熬不住,靠在枕頭上淺眠一兩個小時,還是會被惡夢驚醒。

駱問筠年輕的容顏日漸幹枯,她幾乎是欣然接受了守護者存續計劃,她渴望出現另外一個精神係守護者幫自己分擔。

當駱懷出生就檢測出異能時,駱問筠很開心。可大家忽略了生產是多麽消耗一位女性的身體和精神,正常時駱問筠尚且難以抵抗負麵情緒,更何況是產後虛弱期。

駱問筠死前留下一封遺書,上麵寫著不用為她悲傷,她很開心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再也不用承擔別人的夢境實在太好了。她唯一覺得難過的是,她獨屬於自己的戰場上做了逃兵,沒辦法再為國家和人民奉獻力量,但是……對不起,看似身體完整的她內心早已千瘡百孔,真的無法繼續戰鬥下去了。

其實駱問筠也患上了心理疾病,可醫人者不能自醫,她能拯救其他人的心靈,卻沒人救得了她。

駱懷完美繼承了母親的異能,甚至比她還要強,駱懷不僅可以吸收儲存其他人的記憶,還能夠將這些記憶釋放出來影響他人。

他鮮少使用這個能力,不管是好的情緒還是壞的情緒,全是每個人的珍寶,駱懷覺得自己無權動用這些記憶。

隻有在對敵時,他才會喚醒已逝守護者的記憶,拜托這些前輩們同自己一起戰鬥。

五顆星星包括住桓子虛,同為精神係能力者,桓子虛一眼便看透這些星星的本質,他試圖閃躲,但思維的速度又豈是人的體能可以甩得掉的。

屬於年長守護者的記憶瞬間包裹住桓子虛,那是五十多年前的記憶了,那時科技不夠發達,交通不夠便利,人民不夠富足,而守護者們麵對的是全盛時期的係統和破壞者。

記憶碎片中並沒有表現出破壞者的任務內容是什麽,守護者們也不清楚破壞者的目的為何。他們隻知道眼前的破壞者製造泥石流害死了一個村子的人,他們心中隻有仇恨和必勝的信念。

武器、通訊、科技都比不上對方,守護者們能拚得也隻有信念和犧牲了。

恍惚間,桓子虛“看”到一個年邁的守護者撲過來抱住自己,另外一名年輕守護者手持一把光劍,含淚將年邁的守護者與破壞者一同刺死,隨後跪在地上崩潰大哭,拚命搓著手上的鮮血。

駱懷吸收的是這位年輕守護者的惡夢,這是年輕守護者退休後一直以來久久不能忘懷的事情,他第一次戰鬥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老師、教官,即使五十年過去,他也無法忘懷那雙沾滿鮮血的雙手。十年前年僅十五歲的駱懷看到他時,這位已經六十多歲雙腿癱瘓的老人,拿起菜刀像刮魚鱗一般刮著自己掌心的皮膚,已經刮掉一層皮也好像感覺不到痛。

一生的痛,就算用幾十年去治療也無法複原。

駱懷是心甘情願從事這份工作的,一個為世界奮鬥半生的守護者,一個全心全意支持家人的守護者家屬,如果連這樣的人都得不到幸福,那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既然隻有他能治愈這些人,那麽他願意,即使他也會因此遍體鱗傷。

被記憶中的光劍貫穿身體的那一刻,桓子虛感受到徹骨的悲傷,他甚至分不清什麽是現實,隻想剁掉這雙沾滿鮮血的手。他剛剛清醒一點,又被另外一顆星星包圍,陷入另一名守護者沉痛的記憶中。

趁著桓子虛沉浸在駱懷的情緒攻擊中時,尤正平悄悄地打開第二空間。經過上次戰鬥升級後,他用來裝人的第二空間已經可以分成兩個,一個裝著鬱華,一個用來捕捉桓子虛。

空間之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隻要能將桓子虛困在空間中,以桓子虛被壓製到十倍以下的力量,絕不可能突破空間逃出,就算他想用類似破壞者192的高能量爆炸能力,這種能力也往往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在狹窄的空間內引爆炸彈,先死的一定不是尤正平。

捕捉兩位破壞者,將其帶到守護組織準備好的陷阱中投放進去,利用高科技武器和守護者們提前設計好的攻擊手段消耗他們的積分,待二人積分耗盡,就是守護組織收網的時候。

尤正平抓住桓子虛那一刻,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就在空間即將捕捉到桓子虛的瞬間,桓子虛的手環忽然伸出一把短刀,劃破他的手背,鮮血飛濺,融入五顆星星中,記憶幻象立刻消失,黯淡的星星也變成如鮮血般鮮亮的顏色。

星星隻是記憶的能量表現形式,按理說不該被“虛假交換”控製。可桓子虛的血液很明顯是特殊的,他以血液為媒介,用自己的精神能量,完全覆蓋了這些記憶,依靠疼痛和戰鬥喚醒了自己。

駱懷甚至不敢再用這些記憶戰鬥,因為桓子虛“汙染”了五顆星星,駱懷再試圖控製它們,就有可能被桓子虛控製精神。

與此同時,同岑霄連宇凡交戰中的機械骷髏小腿微微發亮,桓子虛的合金腰帶也同時發亮。他的腰帶是封魁的小腿骨變化而成的,當封魁想喚回自己的骨骼時,腰帶會帶著桓子虛以超音速回到封魁身邊。

從一開始,分開兩人的打法就不存在,封魁和桓子虛不會分開。

超音速讓桓子虛逃離尤正平的第二空間,他飛到岑霄等人麵前,站在機械骷髏寬闊的肩膀上,用力一拍手臂,方才被刀劃破的傷口湧出更多鮮血,在桓子虛能量的催動下,飛濺到岑霄與連宇凡身上。

驚變發生在0.2-0.3秒,即使是尤正平也沒料到這變化,他與駱懷在桓子虛劃破手背時就已經開始行動,卻還是慢了半拍,晚了大概0.5秒才來到岑霄等人身邊。

好在岑霄與連宇凡有心理準備,堅守信念,用意誌力抵抗桓子虛的精神攻擊。駱懷又在1秒內趕到,碰觸兩人的身體,吸收了桓子虛交換給兩個的虛假印象。

一個回合後,雙方對峙,對彼此的力量均是刮目相看。

“我敬佩你們的意誌和信念,也充分理解了你們對我們的仇恨,”承受了守護者記憶攻擊的桓子虛表情有些悲傷,“可是抱歉,我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連宇凡見桓子虛身上的金屬竟是封魁的骨骼組成部分,眼睛一亮,他上前一步,手背在後麵,對身後的三人比劃了幾個守護者才懂的手勢。

為了掩飾自己突然向前一步的舉動,連宇凡大聲道:“別擺出一副有苦衷的樣子,你們是侵略者,一直在殘害我們的世界。”

“侵略者未必知道自己是侵略者,”似乎是被守護者的記憶影響了,桓子虛難得道,“侵略者或許隻把這當成一場遊戲,你用群體攻擊清理遊戲小怪時,會有惻隱之心嗎?”

以往的破壞者要麽戰死要麽被抓住後自爆而死,守護者與破壞者根本沒有交流的機會,是鬱華吸收係統能量為守護者與破壞者提供了溝通的機會。

守護組織這才知道,四關的甄黎幹脆把這裏當成rpg遊戲,認為帥大叔臉的尤正平是npc,可以給他提供任務目標的線索,三十七的原落日也是一口一個“愚蠢的土著”、“愚蠢的npc”。

但不能因為這個就對破壞者掉以輕心,至少破壞者192一定清楚這裏是真實世界,即使如此他依舊用小孩子做人質,在公共場所安置大規模的炸彈,眼前的兩個破壞者也明白他們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全息遊戲。

“別拿無知當借口,”連宇凡道,“你這不是很清楚嗎?卻還是要傷害我們世界的人,從小偷小摸到殺人越貨,除了先天反社會的人,誰不是一步步從小惡演變成大惡的?”

仇恨已經產生,並不是一句“我們也是被騙的”就可以被原諒。

桓子虛淒然一笑:“你說得對,所以就算我不願意變成你們記憶中的壞人,也不得不去做。我再說一遍,交出鬱華,讓我控製你們,這樣你們說不定還有活路。”

“不可能。”尤正平堅決道,伴隨著他的話語,一道可怕的雷霆自桓子虛和機械骷髏頭頂劈下!

尤正平趁著連宇凡說話吸引對方注意力時,先是讓第二空間出現在桓子虛身後,誤導桓子虛,讓他防備來自身後攻擊。同時,他暗中操縱能夠容納武器和能量的第一空間來到桓子虛頭頂,他在戰鬥中從未使用過第一空間,也是他留的後手。

第一空間存有老一輩守護者強大的攻擊力,數萬伏特的電流如雷擊般斬下,直接劈在封桓兩人身上。

一切來得太快,封魁也隻來得及將雙手盡可能伸長變成細長的避雷針,雙腳化成四個金屬導體,把雷擊導入大地,讓立在自己身上的桓子虛毫發無損。

連宇凡手上還握著一截剛才戰鬥時截留的鎖鏈,這是封魁用來捕捉駱懷的武器,也是封魁身體的一部分,它們與綁在桓子虛身上的合金應該是一體的。

利用碎片完全恢複一個物品是很容易的,但利用碎片僅吸引這物品的一部分,需要極強的控製力。連宇凡咬緊牙關,專心吸收桓子虛身上的合金,他要卸掉這位精神能力者身上的物理攻擊手段!

正專心雷擊的封魁無法分出精力抵禦連宇凡的聚合之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桓子虛身上的房防禦金屬全部飛到連宇凡手上,他發出了一聲怒吼。

而拿到桓子虛防禦工具的連宇凡也遭受了一部分雷擊,雖然已經減弱不少,卻還是電得他全身發麻。

岑霄看準時機,在防禦合金離開桓子虛身體的瞬間,瘋狂丟汽油彈,點燃對麵兩個人。

火光中,全身燃燒著烈焰高大機械骷髏第一反應竟不是兌換冷凝劑,而是蜷縮起身體,將肩膀上那個小小的人護在懷中,他的後背劇烈地燃燒著,金屬骨骼漸漸融化,懷中的溫度卻始終隻有三十度。

桓子虛咬牙兌換了冷凝劑,幫封魁降溫。

濃重的白煙泛起,四位守護者擔心影響視線的白煙中會有意想不到的攻擊,便立刻後退,遠離白煙。

站在久久不散的白煙外,尤正平不知道白煙內兩人還會施展怎樣的攻擊,防備之餘,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巨大的機械骷髏昨天在迷宮中,對他和鬱華畫出了無數的粉紅心,粉紅色的小心心浪漫地包裹住他們夫夫二人,那個時候,機械骷髏沒有攻擊他們。

而現在,他與同伴們毫無保留地各展神通,用最強大的招數攻擊著麵前的兩個人,絲毫沒有留情。

而那個曾祝福過他的機械骷髏,牢牢抱住自己的同伴,在烈火中掙紮著。

守護者與破壞者的位置,似乎在一瞬間顛倒過來。他們一直承受著破壞者的殘害,可誰又在殘害著破壞者?

新的破壞者比192要強很多,為什麽這次戰鬥卻比天台戰鬥輕鬆呢?因為新破壞者沒有抓人質,他們不需要守護任何人,隻要全心全意戰鬥就好。

兩位破壞者舍棄了比較方便的方式,承受了更多的攻擊。

“我提前抓一個兩個人質好了,”白煙中傳來桓子虛冷冷的聲音,“這樣你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不行……哢啦哢啦。”眾人第一次聽到封魁那充滿機械質感的聲音,話語帶著一些金屬零件鬆動聲。

“你啊……”桓子虛無奈地歎氣,“是不是良心太多了一點?”

“70%……哢啦j哢啦。”封魁在告訴桓子虛,他的人性占了內存的70%。

兩人有恃無恐的聲音讓守護者們高度警戒,這代表封魁和桓子虛還有後手,他們的確非常強!

“我啊……成為闖關者之前,我算是個黑心推銷員吧,為了賣出東西,會把無數無用保健品吹得天花亂墜,賣給一無所知的退休老人,讓他們囤積貨物,一級又一級拉人頭,成為我賺錢的工具。”桓子虛嗤笑一聲,“我不是好人,遇到你之後,反倒不得不做好人了。”

桓子虛攤開手,掌心中是一個“銷售冠軍”獎牌,這是他的初始道具。

除了能力外,另外一個強有力的殺手鐧就是初始道具了,封魁的初始道具已經融入骨髓中,桓子虛的初始道具卻一直沒有使用。

“沒有我賣不出去的貨,也沒有我得不到的錢(能量)。”桓子虛將“銷售冠軍”獎牌拋了出去。

駱懷第一時間感受到那小小獎牌中蘊藏的可怕能量,忙對同伴們道:“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如果他沒有看錯,那個道具即使不直接接觸,也可以奪走人身上某種物品,而且輻射範圍非常廣。

第一個世界時,桓子虛的初始道具範圍隻有不到1cm,小得可憐。經過199個世界升級,初始道具的輻射範圍已經是半徑100米了。

就算眾人已經及時拉開距離,駱懷的提醒也足夠及時,100米還是太長了。

尤正平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抽走了他的第二空間,他停下腳步轉身,看到鬱華已經被機械骷髏拎在手中。

他攤開手掌,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枚一元硬幣。

破壞者使用初始道具,僅用一塊錢,就“買”走了鬱華。

作者有話要說:鬱華:幹得漂亮!我終於出來了!(其實還有點舍不得)

尤正平:……所以,破壞者連殺手鐧都使出來了,曆盡千辛萬苦,把最大的敵人“救”出來了?

桓子虛:別問,問就是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