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楊焱改簽風波落下後一個半月,《雙麵人生》結束了拍攝。

殺青宴上,被林思霽壓迫許久的各演員以及劇組人員,借著歡樂的氛圍惡膽橫生,打著“祝電影大賣”的旗號給林思霽不停地敬酒。

林思霽雖然酒量不差,但在這種狂熱的車輪戰裏還是敗下陣來,喝了個爛醉。雖然他仗著刻在骨子裏的禮儀概念沒有太過失態,但他和同樣爛醉如泥的副導演因為爭論誰家貓比較可愛而大打出手的畫麵仍然顯得詭異的詼諧。

酒宴上,一邊吳哉按照林思霽的指令,戰戰兢兢地給楊焱擋酒,一邊大著舌頭問楊焱:“林導養貓啦?”

楊焱黑著臉盯著爭論兩人,說:“沒有。”

然後轉頭叮囑吳哉:“去攔一下,林思霽快把副導的假發薅下來了……”

酒宴接近尾聲時,吳哉作為楊焱經紀人,打起精神去和其他演員的經紀人客套道別,便讓楊焱等一下。

室內的空氣不大流通,充斥著酒精味,楊焱不喜歡,便默默走入陽台,在長椅上落座。

他望著夜空發呆,拍攝結束的空虛感一點點浮上心頭,然而他還未充分感知這種情緒,身側便一暗。

轉頭過去,林思霽微笑著衝他打招呼:“早。”

楊焱看一眼天上的懸掛的月亮:“早。”

“今晚的夜色很漂亮。”林思霽的酒勁顯然上頭,他用古怪的話語開頭。耳垂掩飾不住通紅,神色羞澀又矜持,“這位美人,你的容貌比今晚夜色更加動人,或許我有幸,得已知曉您的芳名嗎?”

楊焱:……

楊焱:“不好意思,不能。”

林思霽眨巴兩下眼睛,因為醉意微紅的眼眶在月光下呈現幾分泫然欲泣的效果:“真的不行嗎?實不相瞞,我實際已暗戀你多年,今日借酒壯膽,才得已前來表明心意。”

楊焱一臉冷漠地看著他楚楚可憐的姿態,五指張開伸到林思霽麵前:“這是幾?”

林思霽也伸手,單方麵和他十指緊扣,隨後羞澀地開口:“喝太多認不出來,但我知道這是我們命運的開始。”

楊焱:……

他反手扣上林思霽,一用力,將林思霽的手指摁出輕微的骨節響動。

林思霽表情一僵,吃痛地悶哼一聲。

楊焱將另一隻手伸出來:“這是幾。”

“五……疼。”

“還裝嗎?”

“不裝了。”

“那就撒手。”

兩人手指分開,林思霽委屈地在一旁吹氣揉手指。

在他放下手時,楊焱問:“為什麽裝醉。”

林思霽嘟囔:“你也沒拆穿啊。”

楊焱說:“基本上除了你都醉了,拆不拆穿意義不大。”

林思霽說:“這便是我裝醉的理由。”

楊焱問:“想顯得合群一些?”

林思霽說:“算是吧,如果大家都醉了我還很清醒的話,氛圍會很奇怪,放鬆的場合還是充分放鬆為好。”

楊焱說:“這是你的社交原則之一嗎?”

“嗯。”林思霽轉頭看他,“不喜歡嗎?”

“沒有的事。”

“如果你不喜歡,明天我可以挨個發消息給劇組的人,說我昨天是裝醉並且記得每一個人喝醉的樣子,如果他們不想在網絡上社會性死亡的話就好好尊敬我,不然我下一個劇本就把他們醉酒醜態寫進去,還是那種炮灰反派角色……”

林思霽興致勃勃地說完,笑著問楊焱:“這樣會好一點嗎?”

楊焱:“大可不必……”

又補充一句:“我以後絕對不會在你麵前喝酒。”

“別呀。”林思霽說,“你喝醉後一定很可愛。”

楊焱:“不喝醉,不可愛,謝謝。”

這話不知怎麽就戳中林思霽笑點,他悶悶笑起來。

楊焱耐心等他笑完,發問:“喝醉不去休息,跑來陽台發酒瘋也是你的社交禮儀之一嗎?”

“不是啊。”林思霽輕快答,“隻是因為想見你,所以過來了。”

這便讓楊焱不知怎麽回了,最後低聲說句:“哦。”

林思霽接著說:“而且喝酒壯膽後,就很適合告白啊。”

楊焱還是想不出回應,隻幹巴巴說:“好像說得你平時不敢似的。”

林思霽說:“敢是敢的,但怕你不願意聽。”

林思霽笑著看向楊焱:“但現在不一樣,因為我家學弟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會丟下滿口胡言的醉漢不管的不是嗎?”

楊焱說:“你也說是胡言。”

“你拒絕就是,你答應就不是。”林思霽眼光灼灼,“所以楊焱,現在我說我喜歡你,是胡言亂語嗎?”

楊焱錯開視線:“你沒醉,但喝多了。”

林思霽大方承認:“確實。”

他又抬頭看星空:“我有段時間情緒很糟糕,就是回來看完你的那段時間。”

楊焱依舊不知道說什麽,便“嗯”一聲。

“我覺得你過得不好是我的責任……確實也是我的責任,但人總是怯懦的,不願意承擔責任,為了緩解愧疚和難過,我開始怨恨造成這一切的間接因素……記者、金萊、我母親,我在那段時間深深地厭惡著這些人、事,並下定決心要讓他們償還……”

“等下。”楊焱忽地意識到什麽,“你對你媽媽的公司……”

“沒做什麽。”林思霽擺擺手,“或說還沒做。”

“……你要做什麽。”

“破產、收購?”林思霽輕描淡寫地說,“畢竟是個定時炸彈,能拆除總是好的……這些不是重點啦。重點是我清算完其他人,讓他們付出代價之後,我又該怎麽做呢。”

他的臉上少有的露出幾分困惑:“給你劇本、名聲、金錢……你會喜歡嗎,能撫平你心裏的傷疤嗎,顯然是不行的。讓你看著造成你窘境的人失敗狼狽,會讓你稍微輕鬆一些嗎,好像也不會……又或是說……”

林思霽今晚不知第幾次看向楊焱:“如果我這個罪魁禍首受到懲罰的話,你會開心呢。”

楊焱喉結滾動下:“你要怎樣。”

林思霽笑:“與其說是我要怎樣,不如說是你想怎樣。退圈、公開性向甚至永遠消失在你麵前,我都會去做的。”

楊焱沉默了。

他毫不懷疑林思霽說的是真話,這家夥心比誰都狠,又比誰都軟,隻要自己開口了,他會照做。

於是他說:“我沒那麽極端,你就該做什麽做什麽。”

林思霽問:“包括繼續追求嗎?”

楊焱沉默兩秒,說:“不能做普通朋友嗎?”

“不能。”林思霽認真地看著楊焱,“唯獨這個不能,你可以讓我遠離你,但不能讓我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克製自己。你不能要求快渴死的人在泉水邊保持得體,這很沒人性。”

楊焱忍無可忍:“你就不能不喜歡我嗎?”

林思霽說:“你不願意我喜歡你嗎?”

“我——”

“我不願意。”林思霽搶斷,“喜歡你是我身上為數不多的能被我自己內心接納的特點了,如果我不喜歡你了,那我會覺得我很糟糕,甚至一無是處。”

“你不是一無是處。”楊焱皺眉反駁,“還有別把你的個人價值聯係到我身上,我不喜歡。”

林思霽說:“好啦。”

兩人又沉默地坐了一會兒,楊焱盯著月亮,想吳哉怎麽還沒回來,又想不回來也挺好。

“你想去蘇州嗎?”幾分鍾後,林思霽開啟另一個話題。

“前兩年去過了。”

“生煎好吃嗎?”

“沒吃到,形體老師不讓。”

“哦。”林思霽輕快地說,“要我威脅金萊把那個老師開掉嗎?”

“別亂用權力啊……”

“收到。”林思霽笑,“那下次去吃吧。”

楊焱問:“能去嗎?現在記者盯得比誰都緊吧。”

“我和他們打個招呼好啦。”林思霽說,“而且,辦法總比困難多。”

楊焱猶豫下,說行。

林思霽很愉快:“那就說定了,去蘇州時一起去吃生煎。”

楊焱想說明明沒有提到“我們”,我所想的也隻是“我”。

但他最終沒開口,隻細微地點下頭。

楊焱萬萬沒想到,林思霽所謂的“辦法”,是將第一場點映會開到了蘇州。

電影放映完,記者果不其然提出疑問,詢問這別出心裁的選址的原因為何。

“理由其實很簡單。”林思霽舉著話筒,笑著斜眼楊焱,“我們的主演特別饞蘇州的美食,我便幹脆把點映開到這裏來了,也好下班後就能品嚐。”

觀眾記者發出善意的哄笑,楊焱稍稍坐直一些,眼神譴責林思霽斷章取義。

林思霽此刻卻又目不斜視了,直到下一個提問給到楊焱都沒轉頭看他。

提問的觀眾站起來,楊焱視線回歸正前方。

“我想請問一下主演楊焱先生,此次和林思霽的合作有何感想呢?對比之前與林導合作的各類演員,你覺得你會是他眼中最優秀的電影男主嗎?”

這個問題不似之前那麽開放,話語裏藏著倒刺,楊焱卻鎮定舉起麥克風。

“和林導合作是開心順利的,他教了我許多以往不曾學過的演戲技巧,對此我受益匪淺,對他十分感激……至於你後麵的問題。”楊焱頓一下,“和林導合作過電影的男主,也就兩個,你其實可以直接問我,在我看來,林導眼裏,我優秀些還是謝軒銘演員優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