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楊焱在房間扶手椅上坐立難安。

微博熱搜沸沸揚揚地熱鬧,酒店樓下匯聚聞聲而來的記者,吳哉剛才給他發消息,驚恐道記者人太多,剛剛已經突破安保,衝上樓來堵人了。

然而此刻的楊焱對這些絲毫不關心。

他正在第四次嚐試撥打林思霽的電話,卻依舊隻得到忙音回複。

楊焱攥著手機停頓兩秒,發泄似的將其擲到一邊。

手機在地毯上笨重撞兩下,發出沉悶聲響。

楊焱雙手抱頭,指節插入發間,煩躁地想。

林思霽不會接了。

就像七年前他用根本不像話的理由搪塞分手一樣。

假惺惺說什麽“我也有自己的人生”。

實際則是不動神色地將別人人生更改了,被人質問起時還一言不發,裝傻似的什麽都不承認。

真是讓人火大。

楊焱將發絲揉亂,拚接起已有的線索。

七年前莫名其妙的疏遠,陳明如給過來的廢棄稿件,如今爆出來的性取向問題。

楊焱模糊還原出當年的真相。

他回想起當年在車上,自己與林思霽最後的對話。

林思霽輕飄一句過得不好,反複在自己的夢境裏出現了數年。

所以楊焱也好不了。

他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盯著天花板,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既定的結局為兩人都過得不怎麽樣,那為什麽還要分開?

楊焱現在終於摸到了林思霽的理由。

一個讓他十分不滿且憤怒的“保護”緣由。

更讓楊焱神經緊繃的是,林思霽似乎要故技重施,通過遠離甚至自毀的方式把自己保下來。

明了這一點後,楊焱幾乎想拽著林思霽的領子,衝他大吼自己不需要這種“保護”。

但林思霽也通過四個掛斷的電話,表明了自身不會聆聽的固執。

所以從根源上阻礙林思霽行動的辦法便失敗了。

楊焱起身,撿起手機。

要阻止林思霽將準備好的通稿發出去。

楊焱想到的第一個方法是發微博聲明立場。

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否決了,先不說金萊擁有他的微博賬號控製權,刪掉發出的聲明不過分分鍾的事,就論這個聲明怎麽發,發什麽,會造成什麽後果,會不會弄巧成拙……楊焱都不敢肯定。

楊焱如果否認自己性向小眾,那輿論便會被林思霽布下的局牽著走,但他如果承認,《雙麵人生》電影便會遭到重創。而如果他再衝動一些,直接在微博裏袒護林思霽……

以楊焱現在網傳的同性戀身份,這種袒護不僅不能把林思霽摘出來,反倒很可能將其拽入一個更複雜的漩渦。

所以貿然在網絡上回應,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楊焱靈光一閃。

他忽地想到林思霽在掛斷電話前,說過要去金萊和公關部的人商議如何處理輿論。

換句話說,林思霽現在還未正式動手,還處在在計劃階段,具體的操作,需要等與金萊協商好後,打著配合實施。

需要在方案定下來前阻止。

楊焱解鎖屏幕,迅速給吳哉發送信息,讓他安排車,將自己送去金萊。

吳哉大驚失色。

“你現在怎麽出來?”

幾條語音接連發送,吳哉語速急促:“酒店裏到處都是記者,搞不好還有些渾水摸魚的私生代拍什麽的,電梯口被堵了,你一出門就會被圍上。”

對於他的擔憂,楊焱隻冷靜回複不要擔心,聯係車就好。

“如果不去公司把事情解決,等多久記者都不會散。”

吳哉頂不住楊焱的堅持,隻能無奈將車安排在側門。

他還是擔憂:“要我來接你嗎,或者安排幾個保鏢上去。”

“不用。”楊焱說,“那樣反而更容易被堵,而且現在這個點,你去哪找保鏢。我自己下去就行。”

吳哉依然不放心,還想叮囑幾句,但楊焱先一步把電話掛了,隻剩他一人對著手機焦慮。

楊焱穿上外套走到門口。

吳哉沒誇張,門外一陣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時不時還傳來劇組人員和記者的爭執。

楊焱在門關處停留一會兒。

期間他的手機震動不停,楊焱拿起來看一眼,發現是吳哉的消息在刷屏,便把手機調成靜音,放回口袋。

等到聲響稍平,門外恢複安靜,楊焱從貓眼往外看。

視野內沒有記者了。

他當機立斷把兜帽戴好,揣上房卡拉門出去。

楊焱平日方向感不是太好,但也沒路癡的毛病,再加上在這酒店他住了好一段時間,對酒店布局有大概的了解,因此前進的方向還算明確。

吳哉說電梯有記者守株待兔,雖然說記者實際並不能拿他怎樣,但圍堵加上源源不斷的詢問也實在很麻煩,楊焱還是希望可以避免這些。

於是他出門直奔樓梯間。

到達樓梯間門口之前,一切都還順利。

走廊沒什麽人,楊焱並未被注意。

但記者也不是傻子,電梯有人等候的情況下,自然也有人會想到楊焱可能轉走樓梯,從而跑去樓梯間圍堵。

透過門上玻璃,楊焱看到樓梯間裏稀稀拉拉坐在階梯上的記者。

但是他沒有別的選擇,電梯情況更麻煩。

於是他拉開門,快步往下走,在坐在前幾階樓梯上記者還沒反應過來時,楊焱已輕巧地越過了半層樓。

記者也不是吃素的,這麽大一個人從走廊竄出來,戴著帽子低著頭。

傻子都能猜到他的身份。

反應過來的記者一躍而起,叫嚷著楊焱的名字衝了上去。

他們這麽一鬧騰,直接喚醒了樓梯間裏等待的所有記者。

被楊焱甩在身後的記者衝下來,樓下的記者則往上跑,還有些敏銳的,在走廊聽到動靜,也狂奔過來湊熱鬧。

一來二去,楊焱被圍了個嚴實,四麵八方的閃光燈刺目,他被晃得睜不開眼,隻能摸索著一點點往下走。

楊焱緩慢挪移到一層,要出門時卻又遇到困難。

下樓時還好,他硬往下擠,記者就算不樂意讓路,也會礙於他前進的趨勢,勉強挪移些位置。

然而眼前的樓梯間出口,就兩人寬度,裏裏外外都被圍了個嚴實,要擠出去本就不容易,堵住門的幾個記者還雞賊地將攝像機懟到楊焱麵前,盤算著如果楊焱強行突圍,便可以用這做文章,扣他一頂“毆打記者”、“損壞財物”的帽子,以賺一大筆流量。

楊焱試圖往外走,擠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

他停下動作,冷聲道:“麻煩讓一下。”

記者群一動不動,誰也沒有要讓路的打算。

麵前的記者和身旁的記者還因為楊焱終於脫離沉默,激動地又將各式各樣的收音設備往他前麵又懟近了些許。

攢動的人頭,喧嘩的聲響,堵到鼻尖的話筒。

一切都讓楊焱感到無比不適。

他昨晚睡得不好,早晨也沒吃什麽東西,剛剛又受了刺激,此刻和幾十人一起被困在閉塞的空間裏。

楊焱皺起眉,隻覺呼吸急促,空氣都稀薄了幾分。

不是第一次有的熟悉反應。

楊焱知道這是自己低血糖要犯了。

他條件反射地看一眼距自己半臂遠的門把手——他所能找到的最近支點。

可此刻,把手被夾在兩個記者中間,他根本不可能被夠到。

楊焱呼吸愈發急促,耳鳴和頭暈感接連上頭。

周圍有記者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但他們做的隻是興奮地把相機又往前懟了懟。

楊焱覺得就算自己當場猝死過去,記者們大概也隻會拿著相機瓜分自己的屍首,然後再將照片配上有衝擊性的文字發上網……

或者說記者最期待的,應該是這種發展也說不定。

楊焱越來越惡心,他抑製著跪地幹嘔的欲望,冷著臉艱難地往外掙紮幾步。

機器和記者依舊堵在門口,不肯讓路。

楊焱距離昏迷隻差一線,他已經看不大清擋在前麵的人臉,眼前隻有黑白噪點不斷閃爍。

他前進一步,被前方的人擋住,想要後退時發現後方圍著的記者也擁了上來,堵死了道路。

楊焱心情糟糕透了,林思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把通稿發出去,他此刻卻被困在這裏,別說阻止,就是能不能直立著出去都是個問題。

在他昏沉地掙紮時,卡在人群中的後腿忽地被人絆了一下。

這無疑讓情況雪上加霜。

楊焱踉蹌步伐,本就搖晃的身體再也站不住,直愣愣往前倒去。

記者群忽地躁動起來,喧嘩聲轟鳴,湧入楊焱的耳中。

他的視野一路走低,由人群轉向地麵,腿腳影子及地板瓷磚在視線裏放大。

就在他快要一頭栽倒在前方堵路的記者身上時,下墜的趨勢忽地一止。

楊焱感覺自己被托住了,這種感覺久違的熟悉,像是幾年前某次低血糖發作昏迷,迷糊中也有人這樣將他托起。

林思霽抓著楊焱的肩膀,讓其大半個身體都靠在自己身上。

他剛剛強硬撥開人群過來,身後推搡開的記者抱怨聲劇烈……

林思霽架好楊焱,確認他隻是缺氧加低血糖後再抬頭。

他帶著人向前一步,沒有溫度的視線悚得擋在最前麵的記者不自覺後退半步。

林思霽俯視擋路者,無感情地開口:“勞駕,讓一下。”

當你對虛弱狀態下的貓貓抬起相機,便有百分百幾率捕獲一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