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吳哉中氣十足,一嗓子吼得驚天動地,勾得半個片場都好奇回頭,要不是楊焱林思霽兩人待的角落確實隱蔽,他這一出,清晨的尷尬場景怕又得重演。

林思霽鬆開楊焱,道一句繼續練,轉頭去麵對三庭五眼全部驚得歪斜的吳哉。

“導戲。”他溫和的解釋。

“噢噢噢……”在認出林思霽後,吳哉勉強冷靜了些,但情緒依舊波動不平。

雖然說是導戲,但剛才那個動作也太……親密些了吧,難道這就是名導特有的教學方式嗎……

吳哉思緒萬千。

還有,為什麽,又是林思霽。

他看一眼鴕鳥般悶頭繼續剁菜的楊焱。

而且,為什麽平時冷拽的如冰塊一般的自家藝人,在林思霽麵前,會像小媳婦一樣的這麽乖巧聽話啊。

吳哉表情瞬息萬變,林思霽顯然沒心情照顧他滿心的疑慮。

他整理著歪斜的袖口,開口。

“正好有些事和您商討,或許方便?”

“什麽?”吳哉茫然。

林思霽做出借一步的姿勢,帶著吳哉往旁兩步。

“有聽聞過‘星娛樂’嗎?”

“聽過。”聽到這個名字,吳哉稍微冷靜些, “近兩年新出的媒體,手上養了一堆狗仔,對男演員很不友好,尤其針對……”

“楊焱。”林思霽接著他的話往下說說,“這次的謠言,是他家養的營銷號率先放出的,熱搜也是他家出的錢。”

吳哉眉頭皺起。

“這個我們昨天開會的時候也分析到了……一家新興的小媒體,哪來那麽多錢砸熱搜。”

“這個我倒知道。”林思霽說,“我的助理昨日查到些東西,你要是需要,我讓他發你一份。”

吳哉眼睛一下亮了:“可以嗎?”

“當然。”林思霽笑笑,“我這邊能力有限,查到的大概隻有這麽多了,你們到時候找到新東西,記得告知我一聲就行。”

“一定一定。”白得一份資料,吳哉自然樂意,他已經把兩分鍾前林思霽壓著楊焱的畫麵忘了個幹淨,隻著急拿著手機,開口問,

“那要不我們加個微信,方便以後聯係。”

林思霽爽快的和他加上,設置時好似隨口般問:“楊焱的睡眠是不是有些問題,我看他精神狀態不太好。”

吳哉一下又緊張起來:“影響拍戲嗎?”

“還好。”林思霽說,“影響不算太大,但我想了解下情況。”

吳哉歎口氣:“老毛病了,我家藝人心思重,有段時間基本天天失眠,現在借著藥物好些了……”

“藥物。”林思霽捕捉到關鍵詞,“安眠藥嗎?”

“不是,但類似吧。”吳哉打開話匣子,絮絮叨叨的,“醫生說副作用比安眠藥小些,但還是有的,建議不要多服,但是楊焱不聽勸,說什麽失眠和副作用選副作用好……我也隻能每天提一嘴讓他不要形成藥物依賴……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沒什麽用。”

林思霽稍稍皺眉,他開口:“行,那就幸苦你繼續提醒了。”

“嗐,沒事。”吳哉應答下。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話語間已經把自家藝人隱私抖了個徹底,“不過沒想到林導會這麽關心演員。”

“演員的狀態和電影的質量息息相關。”林思霽說,“我還是很看重《雙麵人生》這部電影的。”

今日雙麵人生劇組放得比較晚,回酒店的時候,路上已經沒什麽車了,連同記者都寥寥無幾,不知是被安保請走了,還是等累了回家了。

楊焱敷衍的回應了吳哉各項叮囑,回房門關上,把自己甩在**,一動都不想動。

練了大半天的切菜,傍晚開拍又磨了四五個小時。

副導演在細節上很苛刻,一個不對,立馬喊卡重來。

所以最後搞到晚上十一二點才收工。

楊焱回憶下,覺得很對不起那一麻袋的土豆。

它們本來有資格規整的在大廚刀下體麵的變成土豆絲,但最終卻落得個在自己手裏歪扭出街的倒黴命運。

他的愧疚感在吳哉告訴他,他切出來的土豆片都將成為劇組明天的盒飯菜式時達到了巔峰。

楊焱覺得劇組人員很慘——因為男主的糟糕演技被迫賠到深夜,第二天還隻能吃上奇形怪狀的土豆絲。

他自閉的在**埋了一會兒,最終受不了自己一身塵土味,晃悠著走進洗手間。

楊焱很快的衝了澡,睡衣還是昨天那件,穿上前,神差鬼使的,他埋下頭,深吸一口。

除去檸檬洗衣液柔軟的清香,還有幾縷白樺林的冷調。

林思霽的香水……

楊焱埋頭又吸,錯覺自己回到昨日的被窩裏。

那被子枕頭大概是被林思霽躺過的,幹淨的被單染上了林思霽的味道,楊焱睡在裏麵,如同躺在白樺林的雪夜裏,不住的安心,便難得睡了個好覺。

楊焱頭埋在睡衣裏好一會兒,才忽地發覺自己這麽赤身**沉迷別的男人的氣味的樣子很是奇怪。

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變/態,楊焱念念不舍地把睡衣展開,抖兩下,穿上了。

楊焱習慣性的從包中翻出藥,卻少有的糾結要不要服用。

醫生的勸告他不是沒聽進去,吳哉的聒噪也每日在提醒他。

可是不吃藥,又確實睡不著……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楊焱把藥匆匆收回包中,踩著拖鞋往門口走。

開門前,楊焱看下貓眼,本來隻想確認下身份,但卻在看清門外人時,驚得瞳孔收緊。

林思霽。

楊焱愣了下,他來幹什麽。

楊焱低頭看一眼自己鬆垮的睡衣,嘴角撇下去。

這種衣冠不整的時刻,他真的不是很想見林思霽

但導演來探房,演員怎麽都不能不給麵子,楊焱最終把門打開。

走廊刮入的冷門讓楊焱不住哆嗦,同時,鋪麵而來的木製香又讓楊焱有一瞬間的沉溺。

他很快意識到自身失態,垂眼,意在避開林思霽的視線,卻意外被林思霽手上的事物吸引了目光。

林思霽捧著一個托盤,酒保般專業的手勢下,盤中粉紅色的牛奶杯閃閃發光。

“晚上好。”林思霽笑容燦爛。

“晚上好。”楊焱盯著那少女心十足的杯子,毫無靈魂的答。

“老劉給的,他說放得有些晚了,叫後勤熱了牛奶,給劇組人員當睡前飲料。還特地叮囑我給你帶一份,說今天訓你狠了,這個算賠罪。”林思霽拿起杯子,遞過來。

楊焱看著牛奶杯上伸懶腰的小貓,背景的雲層一片粉紅。

他猶豫的開口。

“副導……這麽有少女心的嗎?”

“誰知道,或許他下部想轉去拍偶像片也說不定。”林思霽笑笑,杯子又往前伸下。

畢竟是副導演的心意,楊焱不好拒絕。

他把“我睡前沒習慣喝東西”一句壓進心底,小心接過。

手指無可避免的又碰到了林思霽的皮膚,剛澆灌完熱水的體溫和被冷風吹拂的冰涼形成鮮明對比,楊焱隻覺得那觸感像是溫涼的玉石,表皮的冰冷也蓋不住骨骼的熾熱。

楊焱手指輕輕顫一下,杯中奶白也連著泛起漣漪。

“杯子不用還,留著就好。”林思霽收回手,“晚安。”

“晚安。”楊焱幹巴巴說。

門關上,房內盤旋的熱氣湧過來,填補門關處缺失的溫涼。

楊焱抱著杯子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不要浪費。

牛奶的溫度剛剛好,帶著絲絲甜味,應該是放了糖。

哄小孩的把戲。

楊焱想煮牛奶的人家中一定有年齡不大的不安分孩童,因此流淌入腹的**才會透露出如此哄騙入睡的香甜氣息。

他將牛奶一飲而盡,輕輕揉下稍微飽脹的腹部。

這麽晚吃甜的,可能會發胖。

楊焱後知後覺的發愁,但唇齒間的餘甜卻使他誠實的感到意猶未盡。

楊焱本就是小孩子口味,嗜甜怕苦,辣也不怎麽能吃,很是挑食。但出道後一切口味都變得虛無,卡路裏代替美味對食物進行衡量。

稍微的體重上升都會引起營銷號的熱議和抹黑。楊焱已經有很多年沒碰過甜食。

偶爾放肆一回應該沒事吧。

而且喝都喝了,愁也沒有用。

楊焱不再想。他放下杯子,去洗手間刷牙後走回房間,拉燈撲床動作一氣嗬成。

習慣性的用被單把自己包裹,楊焱後知後覺,今天還沒有吃藥。

然而被窩的溫暖,被褥的束縛,胃部填充的幸福感,難得湧上大腦的睡意,都讓他不大願意動彈。

楊焱打個哈欠,破天荒覺得自己或許不用助眠藥物就能睡著。

他是對的,不一會兒,楊焱就裹著被子沉沉睡去。

熱牛奶的甜氣還盤旋在房內,熟睡的楊焱呼吸著奶味空氣,朦朧夢見以前的時光。

那大概是很久以前了,那段記憶如同封存在罐子裏的糖果,搖晃時從聲響知曉還在其中,想窺視卻膽怯物是人非。

熱牛奶無意成為契機。它輕巧撬開了罐頭密閉的開口,醇香的糖漿漫出來,緩緩流淌進夢境的河。

數年前的回憶紛紛擾擾,楊焱依稀記得,那個時候他無憂無慮。沒有身材管理的限製,可以無止盡的攝入甜食。

那個時候他還住在學生宿舍,床鋪窄小,翻個身就踢到欄杆床簾,但他卻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那個時候他才剛剛認識林思霽,可以抓著袖口,帶著人狂奔過大半個校園,莽撞地打散一夜的靜謐,即使被甩開時尷尬,也能理不直氣不壯的挺直腰板,不氣餒般詢問下一次見麵時間……

楊焱在睡夢中蜷縮起身子,他的身體位於溫暖的房間,思緒已飛回七年前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