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暈暈乎乎的, 宮肆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四分五裂了, 好像飄在空中一樣, 他在空中不斷收撿著自己的身體部分,直到他找到最重要的頭顱, 這才感覺靈魂瞬間入身。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迎頭就看到了笑眯眯的溪流。

這幅景色太熟悉,一瞬間他差點以為自己現在在學校的遊泳池旁、躺椅上,他和溪流每天吃午飯的地方。

他經常不小心睡著, 每次溪流叫醒他的時候,就老是這樣居高臨下笑眯眯看著他。

“你走開。”習慣性的說出這句話,撐著地麵爬起來的時候, 掌下柔軟的觸感告訴了他,這裏不是他以為的學校。

環顧四周, 他這才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張大**, 周圍是一個大的不可思議的房間, 米白色的寢具和牆壁,木色的地板, 床邊的地板上還鋪著雪白的毛皮, 一道精美的刺繡屏風遮擋住了房間的另一半,他向右邊望去——

那裏是一麵大窗。

光是窗欞就非常精美, 窗外是修剪的極為精致的園林小景, 天空還飄著小雪……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 就像一副靜止的畫。

記憶瞬間回籠,想到自己昏過去前發生了什麽,宮肆縱身一躍, 猛地將溪流按在了**!

“敲尼瑪!你對老子做了什麽?什麽「契成」,你不是使用者嗎?和普通人簽什麽契?!”掐著溪流的脖子使勁搖,宮肆一臉猙獰。

任由宮肆晃悠,直到宮肆無力的趴在他胸口喘粗氣,溪流這才開口:

“這件事我也很意外,能發生這種事隻能說明你根本不是普通人啊!”

“你騙人!”單手指向宮肆,溪流先控訴了。

“如果早知道你是器,別人根本不會讓你進那個房間,我也更不會讓你幫忙!定契的緊要關頭,你還自己抓住我的手,這可是定契的關鍵動作,結果咱倆就簽約了嘛。”

“我是器?”聽到他這麽說,宮肆一愣:“怎麽可能!18歲之前學校的體檢每年都有測試這一項,我從來沒有被提示檢測出使用者或者器的潛質。”

“我怎麽知道哦~你要不是器怎麽能和使用者簽約?”

“你不但陪著阿吉一點點適應了我的能量信息,還陪他泡了十二小時的溫泉,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偏偏你們兩人之間、你對我的能量信息接受度居然比阿吉還要高!

定契的時候,阿吉對我的能量信息尚且還有排斥表現,你卻沒有任何反抗,能量信息沒有反抗也就算了,你的人也不反抗!還主動把手按過來,我那時候動不了,整個人就是等待簽約的狀態,你的手一過來,可不就這麽簽約了嗎?”

說完,溪流還歎了口氣。

他沒有明擺著說自己的委屈,可是聽他說完,任誰都會覺得:他好像還真的挺無辜的?!

宮肆仔細回憶了一下定契儀式當時發生的事,好像……當時還真的是自己沒站穩,跌下去抓住溪流的雙手的?他本來隻是身體不穩想找東西撐一下的,結果——

一顆碩大的冷汗在宮肆腦門上成型了。

難道是他幹擾了溪流和阿吉的定契儀式?

從結果而言,就是他奪走了阿吉的使用者,而且還同時奪走了溪流的器?

經過這段時間的折騰,宮肆也算是對使用者和器的世界有了一些了解,他很快想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我去哪兒給阿吉再找一個有錢有勢又快掛掉的老頭子統治者?”

然後瞅瞅溪流,他覺得問題更大了:“天!我是什麽等級的器?你不是快掛了嗎?我能滿足你的需求嗎?”

溪流就虛弱地衝他笑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倒是房間裏傳來另一道聲音。

“還不知道,就等你醒來做測試了。”是謝姓老者的聲音,順著聲音看過去,宮肆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左側的屏風旁,手裏端著一個盤子,盤子上還有一顆……球?

白色的,看起來像某種合金或者塑料製成的球體,宮肆一下子想到了秋夏學校測試能力值的儀器,不過這顆球可比那個測試儀小得多。

“您的年齡已經超過十八歲了,曆史上雖然沒有記載,其實亦有幾名超過十八歲覺醒的器,

本是沒有能力的普通人,受到強大使用者的激發,體內相關基因被激發忽然覺醒,不過無一例外全是品級近乎於未入流的廢器。在這種情況下,您超過宮四吉先生的可能性不超過0.000001%。定級在C以下的可能性高大99.999999%。

不過既然您已經是老爺的另一半,為了老爺今後的治療,我們還是必須了解一下您的能力值。”謝姓老者耷拉著臉皮道。

雖然他的語氣還是冰冷,不過宮肆還是注意到了他對自己用語的細微變化——他對自己稱呼為“您”了。

“另一半什麽的……不要說這麽引人誤會的話。”宮肆抹了抹身上的雞皮疙瘩,然後一把鬆開了溪流,眼瞅著自己把他的領口捏得皺皺巴巴,還順手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口。

“我要用你手上那個東西測試?”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宮肆對老者道:“我還是覺得你們可能弄錯了,我真的不是器,我們簽訂的契約搞不好也沒成功……”

“您是懷疑使用者與器的契約?”那名老者忽然道。

他的語氣聽起來明明和之前沒什麽區別,然而宮肆卻聽出了他語氣裏的肅穆。

“使用者絕對不會搞錯自己的器,兩者的契約是神聖不可冒犯的,不會有虛假的聯係存在,這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幾種存在之一!”

“所以,您和老爺之間的契約亦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哪怕我們再不認同,您明白嗎?”

老者直直看向宮肆。

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珠,可是宮肆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覺自己被對方“瞪視”了。

宮肆怔了怔,隨後對他道:“我知道了。”

老者沒有繼續說下去,衝他點點頭,然後端著那個測試儀走過來,單膝跪在地板上,他將測試儀端在宮肆手掌剛好可以按下去的位置上。

“這是目前最專業的能力值測試儀,不是市麵上通用的測試儀,而是由能力者的能力製作而成通過采集受試者的血液進行分析,上至一般測試儀無法測試出的3S傳說級器,下至其他測試儀已經不收錄的超低品G級器,這台測試儀全都可以測試的出來。”

“請將左手按上來,重點是手指要按踏實。”老者恭恭敬敬的解釋著,手上的動作行雲流水:“可能會有點疼,不過請忍耐。”

宮肆便將手放了上去。

他瞬間驚訝於手掌的觸感——就像插入了雲裏。

這顆球看起來明明是硬質,宮肆甚至可以看到它光滑細致的表麵,然而當他把手放進去的時候,卻像插入了虛空之中。

然後,他感覺自己的手指被非常迅速的紮了一下,五根指頭同時被紮,很輕,幾乎不會痛。

“可以了。”老者對他道,宮肆便把手拿開了。

“結果半天後才能出來。”老者繼續道。

點點頭,看著自己右手手指上五個幾乎看不出來的針孔,宮肆愣了一會兒。

“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恨我,特別想殺了我之類的?”看著老者端著測試儀重新站起來,鬼使神差般的,宮肆這樣問他。

老實說,如果換做是他,換做是阿吉莫名其妙簽了個超弱、超不合適的使用者,他大概真的會恨到想要殺死對方。

他不是隨便問的,他是真的心裏有點抱歉。

宮肆看到老者向他躬了躬身。

“老爺選定了您,您就是老爺終身的另一半,我們的另一位主人,我們不會對您產生任何負麵情緒。”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宮肆愣住了。

然後——

他聽到老者繼續道:“不過,接下來的各種訓練是不能避免的。”

“老爺的身體健康就拜托您了。”

說完,老者再次躬了躬身,退下了。

“謝開就是這副臭脾氣,他是摩羯座的……”聽到門被輕輕關上,溪流對宮肆道。

“我覺得他生氣的很有道理。”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宮肆看向溪流,誠懇道:“對不起,定契儀式被我搞砸了。”

溪流就又愣了愣,半晌才道:“我也有不對,定契的時候,看到你的瞬間,尤其是聽到你說到關於阿吉的那番話的瞬間……其實我心裏想的就是幹脆我們倆定契好了。”

“如果我們兩個可以定契,那阿吉就可以繼續等待了,等待他長到足夠大,可以挑選合意的使用者。”

“反正我年紀大,能量太高,估計什麽器給我都不合適,就不浪費了。”

“搞不好就是因為我當時這個想法太強烈了,加上種種陰差陽錯,最終咱倆定契了。”

“你開始吸收我的能量的瞬間,老實說,我挺高興的。”

“我們能夠定契,我挺高興的。”

溪流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後誠懇地看向了宮肆。

愣愣地看著溪流,宮肆怔了怔,然後輕聲歎了口氣,視線轉向右邊的窗外,靜靜看著風景,他需要冷靜一下。

溪流也不說話,隻是坐在床沿陪他一起看著窗外。

腦子裏閃過各種念頭,最後隻剩下這一窗風景。

等到他再次轉過頭的時候,他聽到溪流問他:“怎麽樣?發現自己最終還是成為了器,感覺如何?”

這是個很欠扁的問題,兩個人之前提到過使用者和器的問題,宮肆已經很明確的表達了自己對使用者和器的厭惡。

雖然,這是秋夏成為使用者之前的事情了。

宮肆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不好,可是也沒有絕望到想要跳樓自殺之類。”

他抬起頭來:“不過,這樣一來,我也可以更好的理解秋夏、冬春、阿吉……”

“還有你的世界了。”他轉頭看向溪流。

“接下來的人生請互相指教吧。”他朝溪流伸出一隻手來,然後,就在溪流握住自己的手的時候,他一臉正色的對溪流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頭。”

“永遠不要以為我的人生就是屬於你的。”

“我的人生,並非為你而生。”

“哪怕你是使用者,我是器。”

說出這句話的宮肆,看起來有些凜然,由於剛剛定契的緣故,他看起來還很虛弱。

虛弱卻凜然。

還有些無情。

然而就是這樣的宮肆,溪流一時竟看呆了。

***

無情卻美麗。

這是當時宮肆留給溪流的深深印象。

***

他現在至今能夠回想起宮肆那時候看向他的冰冷目光,少年光潔的臉蛋上細小的絨毛,還有那被光照到有些透明的耳廓。

看著旁邊已經沉沉睡去的宮肆,看著他即使睡著仍然緊緊皺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溪流微微偏了偏頭,然後幫他推開了一些眉間的褶皺。

天已經黑了,定契造成的虛弱仍在,宮肆就清醒了一會兒,用完測試球,交代完要他和他弟弟們說一聲之後便睡著了。

溪流留在房間裏沒有離開。

也不開燈,後背靠牆,左手隨意搭在翹起的右腿上,溪流就這麽在黑暗的房間內靜靜坐著,腦中浮現起儀式上的一幕幕——

說實話,雖然後麵很多話很多真假參半,不過儀式上看到布幔後出現的人是宮肆的那一刻,他是真的詫異了的。

世間大概真的有許多因緣際會,陰錯陽差的巧事,所以才有了那麽多的故事傳說。

他那時候真的沒有想過被選中的人會是宮肆的弟弟。

一開始是真的一心等死、不想用器所以懶得過問,後來則是一心想活、對方是誰根本無所謂的心硬如鐵,謝開準備的材料他完全沒有看,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來人是誰。

然而就是那麽巧,來的人居然是宮肆。

還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變成了器的宮肆。

別人可能察覺不出來,可是他是誰?宮肆的覺醒完全瞞不過他。

簡直就像一顆熟到剛剛好的水蜜桃,散發著讓他難以抗拒的味道,

從那一刻開始,他心裏便已經做好了決定。

哪怕他一眼就看出來宮肆隻是過來監視的,他懷裏的阿吉才是正主。

倒是宮肆好像完全相信了他的話,以為自己是被他強迫才定下契約的……

啊~怎麽會有這麽單純的人呢?

單純到有點可愛。

天知道,他基本上不會用可愛這個詞形容任何一個超過三歲的人。

一般情況下超過三歲他還形容對方可愛的話,那就是委婉地說對方傻。

可是他是真的覺得這樣的宮肆很可愛。

唔……是什麽時候呢?是在定契儀式的時候開始的嗎?不,應該是更早,早在他第一次見到宮肆的那一天。

在他第一次見到那名菜刀眼的小鎮少年的那天。

健康,矯健,聰明又真實,然後……有點可愛。

他曾經把這些歸納為使用者與器的天然吸引力,又或者說是水係能力對他的吸引力。

儀器還沒有發現的時候,他就發現宮肆的幾個弟弟不尋常的地方了。

大概率會是高等級的使用者或者器,還是水係的。

他以為是宮肆身上沾染了他們的味道,所以他才對他一開始就有好感。

然而等到見到宮肆的兄弟們時,他發現,他還是對宮肆本人興趣最大。

那時候,他是完全沒有想過宮肆會成為器的,畢竟,宮肆身上是真的一點器的味道也沒有,一丁點也沒有。

而且就性格來說,宮肆真的更像是使用者。

他甚至還偷偷想象了一下宮肆成為使用者的樣子……

啊……應該會很適合?可是,他心裏忽然很遺憾。

隻是想象了一下就覺得很遺憾,所以他沒有繼續想下去。

所以,發現宮肆是器的那一刻,他心中是狂喜的!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完全沒有考慮對方的等級,他迫不及待的與對方定契了。

雖然說出來宮肆會很不愛聽,可是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在定契這件事上,沒有一個器可以強迫使用者,有的隻是使用者的心甘情願。

嘴角微微翹起來,一隻手搭在作為扶手上,溪流的手指輕輕敲擊了起來。

“老爺,您是真的定下來就是宮肆少爺了嗎?不是我說什麽,他……他的能力值恐怕真的不會很高,曆史上真的無一例外,他……”謝開不知何時出現在屏風旁,一臉糾結,他最終還是選擇開口將自己擔憂的事說出來。

“我是使用者,我的器由我自己選,之前你們幫我找我理解為是你們擔心我,是你們的一番好意,可是當我已經做出選擇之後你們不應該質疑我的選擇,明白嗎?”

“是不是我睡得時間太久了,你們已經習慣當我的家做我的主了?”說到這裏的時候,溪流的手指忽然停了下來,嘴角的微笑仍然在,然而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完全變了。

冷汗,從謝開的額頭上淌了下來。

“我逾矩了。”他低聲說。

“你今天對他說得話也重了。”

“他原本就是普通人,原本今後也以為自己會是普通人,乍一被我拉進使用者和器的世界,他不懂甚至難以適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你雖是耿直,可是語氣太重,我聽了不高興。”

“是,老爺我知道了。”老者的聲音便更低了。

“嗯,以後對他溫和點,怎麽對我,以後就怎麽對他,使用者和器的事,我會慢慢教他。”

“畢竟,這是年長者的義務啊~”

在他這句話說完,前方椅背上的敲擊聲便再次響了起來。

“水蜜桃和飯,我更喜歡水蜜桃。”謝開聽到自家老爺忽然又這麽說了一句。

帶著滿頭問號,謝開輕輕退到了門外。

事情已成定局,他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水蜜桃和飯,我更喜歡水蜜桃。”同時響起的還有自家老爺低沉卻清越的說話聲。

帶著滿頭問號,謝開輕輕退到了門外。

事情已成定局,他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辦了。

然而——

他並不知道為什麽是水蜜桃和飯。

謝開:老爺是文藝地暗示我他想吃水蜜桃了嗎?這個季節哪裏還有水蜜桃?哪裏的水蜜桃最好吃

第二天,謝開給老爺端上來三顆大水蜜桃。

溪流:……^-^

真·水蜜桃·宮肆:???

真·飯·宮阿吉:小爪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