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你應該知道你們家是從外洲遷入姬洲的吧?那個外洲不是別的地方, 就是這裏哦!”厚重的窗簾遮擋住後麵的喧囂, 朱諾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宮肆的耳中,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聽起來居然是極為可靠。

不過宮肆完全不會被他的聲音所惑, 豎著耳朵聽他講話,宮肆臉上卻滿是謹慎與提防。

“呀!不要這樣看著我嘛,好像我是什麽壞人是的。”薄薄的嘴唇微微一勾, 朱諾無奈地朝宮肆擺了擺手。

“你也不是好人。”直勾勾看著他,宮肆堅定道。

“……”朱諾無語了:“好吧,我自認為不是什麽好人, 可是我絕對沒做過什麽壞事吧?”

“難不成出生的時候記憶就存在這個說法是真的?我把你剪疼了?”抬頭看向夜空,他還琢磨起來了。

“繼續講。”宮肆卻不給他話題脫軌的機會, 催促他道。

“是、是。”朱諾又微微一笑, 然後繼續之前的話題:“就在新蒲洲出現的那一年吧, 大地都沉沒了,蒲洲的火徹底熄滅了, 宮家原本還保住了一部分火種, 然而當宮一將自己煉成熔爐的時候,最後一部分火種也沒了, 全用光了, 那個時候, 宮家的煉器師們就做出了各自的選擇。”

“一部分人留下來堅守祖業,開始研究探索其他火種的使用方法以及新能源的利用,而另一部分人則是離開前往其他大洲, 去尋找那些大洲的火種,你們家就是離開的宮家人中的一支。”

嘴巴張了張,宮肆先是皺了皺眉,然後表情歸於平靜。

“你好像不是很意外?”朱諾歪著頭衝他挑了挑眉毛。

“意外肯定是有點意外的,不過仔細想一下還是很合理的,大伯早就和我說過我們是從外麵遷過來的,而且目的不是別的,就是尋找火種,大伯直到現在還在收集火種,我隻是之前沒想過我家裏還有其他人這個可能而已,如今知道了……也就能理解這些巧合了。”

都姓宮,都是打鐵的,連取名方式都有點類似,種種巧合原來並非巧合。

“沒有別的想說的了?”朱諾又瞅了瞅他。

宮肆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能有什麽想說的?有句古話叫做同姓的人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們這種一千年前是一家的情況也沒什麽。早年就是因為理念不同分開的,如今這許多年過去,觀念更是完全不同。如今這邊的宮家家大業大早就做成了現代化工廠,我家就是普通打鐵的小作坊,現在讓我們去做DNA測試的話,搞不好血緣關係都淡到檢測不出來了,我們根本就是同姓的兩家人吧?”

他說完沒多久,朱諾便捂著嘴低低笑了。

眉一挑,宮肆問他:“我說的話很好笑?”

“沒。”朱諾連連擺手,臉上仍帶著壓抑不去的笑意,他對宮肆道:“幾乎和你大伯的反應一模一樣,我隻是感慨你們伯侄倆真像。”

“那是當然的,大伯可是我爸的哥哥,我們血緣近的很。”雖然將這邊宮家的關係和自家撇的幹幹淨淨,到了大伯這邊,宮肆可就是完全另一種態度了。

宮肆挺以“像大伯”為榮的。

不過——

“別說我們兩家的淵源了,能問一下你為什麽過來這裏啊?”眉毛向下一壓,宮肆的眼睛再次被壓成了一對菜刀的形狀。

這絕對是一個關鍵問題!宮肆打賭,這個朱諾知道的絕對比自己多!

就看他告不告訴自己了——

想到有可能知道一些內情,宮肆瞬間緊張了起來。

那雙微微透著紫色的眼珠轉了轉,宮肆看到眼前的男人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磨嘰了好半天,這才慢吞吞道:“那個薩蘭托剛剛拉著我和我簽訂了一個契約,離開蒲洲之前對於他邀請我的原因隻字不能透露的契約。”

“什麽契約?”宮肆皺起眉。

微微一笑,朱諾忽然單手解起扣子來,他解得很快,很快就解開了最上麵幾顆扣子,然而猛地往外一拉,宮肆便看到了一株細細的藤蔓爬在他的胸膛上,藤蔓的尖端正幼細的攤在他的左胸前,看起來……有點奇怪。

宮肆眉頭越發緊了。

朱諾開口道:“這就是契約,也算著了道了,他把我拉進去的時候說請我不要把事情說出去,我想著就是個口頭協定,就隨口答應了,結果沒想到對方還有這一招。”

朱諾聳聳肩,看向自己胸前的小藤蔓:“據說我一旦破壞契約的話,這株藤蔓就會戳入我的心髒。”

聞言,宮肆的瞳孔瞬時一縮——

能讓對方用這種方式不讓朱諾說出去的話……薩蘭托他們果然是要做什麽不好的事!

朱諾開始係扣子了。解扣子快,他係扣子的速度同樣迅速,係好扣子在胸前拍了拍,他對宮肆道:“你要相信我,我本來是打算告訴你的,這不是中途被對方叫走了嗎……”

他還在說著什麽,宮肆卻沒有聽他講,腦中飛快轉著,宮肆忽然道:

“不能說他們過來做什麽……能說你過來做什麽嗎?”

“啊——不涉及他們的話,應該可以。”朱諾挑挑眉。

“那你是過來做什麽的?”宮肆立刻追問他了。

眼珠一轉,朱諾道:“我是過來看看宮一爐,如果可以的話,初九的生日不是快要到了嗎?我想把宮一爐弄到手送他做生日禮物。”

說完,他拉開襯衣往裏瞅了瞅:“可以說,藤蔓沒延伸,我沒掛。”

好吧,敢情他剛才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就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宮肆:“……”

“我覺得大伯不會喜歡這份禮物,大伯對爐子不太在意,不過他對我說過,自己用習慣的爐子就是最好的。”他對朱諾道。

點點頭,朱諾道:“你們伯侄倆很像,你說他不喜歡肯定不喜歡,好吧,我放棄這個禮物了。”

完全不理會他說什麽,宮肆緊接著提了下一個問題:“你是被請過來剪斷什麽東西的嗎?”

微紫色的眼珠轉了轉,輕撫胸口,朱諾道:“不能說,藤蔓動了。”

點點頭,宮肆緊接著進行下一個問題:“這件事結束,你會得到宮一爐?”

臉上微微露出痛苦的表情,朱諾搖搖頭:“不能說。”

“宮四會有危險嗎?”

“不知道……啊,這句話能說。”

“宮家會有危險嗎?”

“不知道,這句話也能說。”

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宮肆逐漸找到提問的關竅了,“不能說”就代表著對方的行為八成和問題相關,“不知道”則代表不相關,這樣一來,即使朱諾不能說,隻要問題問得精準,他照樣可以得到有用的情報,這樣一來……抿了抿嘴唇,他又問了一個問題——

“蒲洲……會有危險嗎?”

“不能說。”

這個問題一出,朱諾的回答再次從“不知道”變成了“不能說”。

瞳孔猛地一縮,宮肆正想繼續詢問什麽,忽然,他們麵前的窗簾被撩開了,名叫亞登的男子微笑著出現在他們麵前:“抱歉打擾兩位,我剛剛沒在宴會廳看到你們,想著你們或許在露台上……”

“是這樣的,時間差不多了,今天晚上的宴會差不多要結束了,宮家家主正在進行最後的講話,大家碰杯之後,就可以回家了。”

被他的忽然闖入嚇了一跳,好在宮肆是個習慣麵無表情的人,怔怔地看了笑眯眯的男子一會兒,宮肆率先踏了出去。

朝亞登一笑,朱諾隨即追上了宮肆的腳步。

宴會廳的正中央,宮三月正在笑嗬嗬的邀眾人一齊舉杯。

“今天晚上我們大家聊得真是很開心,接下來,我們就可以一起為新能源開采計劃而努力,想到那一天,我真是……真是……真是很高興,什麽也不說了,幹杯——”

以他為首,所有人都舉起了酒杯。

溪流也舉起了杯子,注意到宮肆的到來,溪流朝他的方向轉過頭來,看到皺著眉一臉不高興模樣的宮肆,溪流笑著安撫了他一下,宮肆這才和其他人一樣舉起酒杯,然而酒水根本沒有沾唇,他舉了下杯子,隨即將杯子放在了一旁。

宴會散了。

蒲洲經濟促進局的幾名官員全都喝的醉醺醺的,在侍者們的攙扶下,他們往樓梯的方向走去,參加宴會的還有一些宮家人,當然,是蒲洲宮家,他們也被侍者們領著往樓梯的方向走去,還有一些人則不用下樓梯——他們是薩蘭托的船員,比較重要的船員,為了讓宴會更熱鬧一些,他們也過來參加宴會了。

“我送你們吧。”

眼瞅著其他的人都被侍者引出去了,亞登忽然道。

這其實是個有點奇怪的建議。

作為薩蘭托聘請的安保人員,在這裏,他應該也算是客人,一個客人去送另外幾名客人?這有點奇怪吧?

可是——

宮肆環顧一下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這次宴會喝醉的客人太多了,又或者宮家的安排不好,此時此刻的大廳裏還真的沒有可以顧得上他們的侍者了。

宮家很大,宮肆雖然覺得自己或者溪流至少有一個人可以記住路,知道大概應該怎麽出去,可是在別人家隨便亂逛可能也不太好。

心裏這麽想著,宮肆到底還是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況且,對方之所以會這麽提議,保不齊是因為宮家和薩蘭托的關係比自己想象中更要親密,薩蘭托在這裏也算是半個主人之類的……

宮肆想著,和溪流對視了一眼,跟在對方身後,他們從另外一個樓梯走了下去。

“這邊安靜一點。”一邊走在最前麵,亞登還溫和地介紹道。

“安靜?其實我們不太介意安不安靜的,從這邊走會不會繞遠路啊,謝開他們應該會等在正門前。”皺皺眉,宮肆看向前方男人綁著一條烏黑麻花辮的辮子,看著那一團濃鬱的黑色,宮肆忽然覺得哪裏似乎不太對勁。

對方之前的頭發裏似乎編著小花兒呢,確切的說是綻放著小花的藤蔓。

等等……藤蔓?

宮肆忽然想到了朱諾胸前的那條細細的藤蔓。

他正這麽想著,前方一直以背影示人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腳步,半轉過身子,他的臉上仍然帶著溫柔的笑容,宮肆反射性的停住腳步,然後他聽到對方繼續說話了:

“安靜,是為了讓槍聲不太容易被聽見。”

伴隨著對方說話的聲音,對方迅速掏出手槍,“啪”、“啪”、“啪”三聲槍響之後,樓梯間內宮肆和溪流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朱諾還在,他躲開了。

“我說過,那算是我侄子和他的使用者,我既然人在這裏就是他們的長輩,要對他們的安全負責的,你把人給我搞哪裏去了?”

不知何時站在樓梯口的盡頭,朱諾麵帶笑容對亞登道。

這可不是什麽善意的笑容,這一刻,朱諾看起來十分危險。

亞登卻還是好脾氣的笑笑,看看自己手裏的手槍:“我應該第一個開槍打你,你的速度太快了。”

“第一個打我也沒用,這種慢吞吞的子彈也就能打打老頭小孩兒,你是打不中我的。”朱諾挑了挑眉。

“哦?那這樣呢?”亞登笑著,忽然道。

然後下一秒,朱諾便忽然被無數藤蔓包圍了,那些藤蔓就像是從他身體裏鑽出來的一般,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包圍住朱諾後還沒有停止生長,它們不斷延長,沒多久,那些枝條就像鋪地毯一樣從上方鋪下來,眼瞅著就要鋪到亞登腳下的時候,亞登笑了笑,收好手槍,繼續向前走去,關上門,他從樓梯間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被打中的老頭——溪流:……

被打中的小孩兒——宮肆:……